第5章

就在姜盼盯着跳躍的樓層數字陷入沉思時,一道低沉磁性的男聲忽然毫無預兆地在身側響起。

“好久不見,姜盼。”

姜盼身體一僵,腦中瞬間一片空白,連怎麽呼吸都忘記了。

他,認出自己了?

姜盼沒想到,自己包裹得這麽嚴實,靳天翎居然還能認出她。而且,還準确無誤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一直以為,他是不記得她的名字的。

現在怎麽辦?

摘下墨鏡摘下口罩跟他熱絡地打招呼?

姜盼無意識地吞了一口口水,放在身側的小手緊捏了一下衣角,看來是她高估了自己,以為自己早就對這一切無動于衷。

姜盼很快就恢複自如,她微微偏頭,單手自然地摘下了墨鏡,露出了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略顯驚訝。

“好巧,你也在這兒。”

她忽然覺得自己當初選擇當演員是個不錯的決定,至少她現在可以輕松自如地侃侃而談,沒人能窺探到她的內心。

靳天翎一只手淺淺地插在西裝褲兜裏,目光從她面龐上淡淡掃過,沒有戳破她的謊言,從她踏進電梯的那瞬間,他就知道她認出他了。

電梯“叮”地一聲,門開了。靳天翎率先走了出去,姜盼回過神,掃了一眼樓層,也趕忙走了出去。

先前她在電梯裏神游天外,這時候才發現靳天翎跟她去的是同一層樓。

那麽,他确實是去找易教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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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姜盼腳步一頓,一時又有些後悔出了電梯。她不能讓靳天翎知道她有病,而且,還是精神上的病。

倒是前面走着的靳天翎,見她出了電梯就愣在那兒,于是也停下了腳步,挑了挑眉,難得地多跟她說了句話。

“怎麽不走了?”

姜盼回過神,清了清嗓子,錯開他的目光 : “我突然想起我還有別的事,安成之前通知我,讓我去參加一個宴會,我一時忘了,剛才才想起來,今天就……”

安成是她的經紀人,今晚也的确有一個宴會。

宴會是在傍晚八點鐘開始,姜盼一開始是打算先來醫院,然後再去宴會的,時間也完全充足。

靳天翎眉頭微擰,擡腳慢慢朝她走去,停在她面前。

他打量着姜盼的一身,全身武裝,包裹得嚴嚴實實,可以說早就提前預約好,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現在一見到他,卻突然說有事要先離開。這種蹩腳的理由,要多蠢才會相信。

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帶着淡淡的探究,聲音沒有起伏 : “姜盼,你在躲我。”

姜盼猛地擡頭,就望進了一雙異常深邃的眸子裏,她整個人都輕顫了一下,情不自禁後退了兩步。

“靳天翎?”

走廊裏傳出一道驚訝的聲音,兩人不約而同地朝那個方向望過去,就見易教授剛推開門出來。

“還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是我老花眼了呢!”對于靳天翎的出現,易教授顯得很是高興,厚重的眼鏡片上都反射着顯而易見的喜悅。

他快步走了過去,用力拍着靳天翎的肩膀,欣慰地看着他 : “啧啧,真是長得越來越壯實了,聽說你這幾年都在非洲當無國界醫生,肯定很辛苦吧,好樣的!不愧是我易景程的得意門生!”

學醫這一塊,很多人都忘了初衷。

在這個物流橫欲的社會大環境裏,更多的人是為了利益和財富才學醫的。當然,也有很多人是抱着一顆熱忱的心,帶着一顆大無畏的勇敢的心。

靳天翎,則是他最滿意的學生。

“易教授,您過獎了。”靳天翎低頭淺淺一笑,一股謙謙君子之風自然而然流露出來。

易教授回想起剛剛看到的畫面,目光不由在兩人身上來回徘徊,随即感慨道 : “你們小兩口的感情可真好啊,連上醫院都一起。姜盼,你可有福了。”

姜盼一驚,連忙擺手解釋 : “易教授您誤會了,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一旁的靳天翎偏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當年,他們的“戀情”的确在大學校園裏風靡過一陣。不過只有當事人知道那是怎麽一回事,背後又有怎樣的淵源。

那不算戀愛的戀愛,到最後不了了之。

易教授一怔,脫口而出 : “你們不在一起了?”

剛一說完,他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神情有些尴尬,打了一下嘴巴 : “瞧我這把老骨頭,盡愛說胡話,哎對了,天翎啊,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

靳天翎是臨時決定來的,并不像姜盼一樣有預約,不過他很快就弄清了現狀。

依目前來看,姜盼是來找易教授進行心理咨詢的。

想到這裏,他輕輕皺了下眉。

凝思片刻,他沖易教授溫和地笑道 : “是我母親暈倒住院了,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您。但您今天似乎有病人,要不我改天再親自來拜訪您?”

易教授看了姜盼一眼,目光又落在靳天翎身上,點了點頭。

姜盼聽到他說董夫人暈倒住院了,一時有些詫異和擔心,剛想問他董夫人怎麽樣了,就見靳天翎轉身走了。

直到走進電梯,靳天翎的目光都沒有在姜盼身上停留半秒。

姜盼看着他的背影,那些話哽在了喉嚨裏。

跟着易教授進了辦公室,易教授讓她在沙發上坐下,親手泡了杯茶遞給她。

姜盼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接住。

辦公室很安靜,易景程選擇了一個輕松的姿勢,半倚半靠在對面的沙發上。

他淺淺地泯了一口手中的茶,然後放在茶幾上 : “我記得,距你上一次病情發作已經快三年了。”

姜盼知道,他說的是自己被弟弟送進醫院的那次。那也是最嚴重的一次,嚴重到昏迷了過去。

她苦笑 : “我盡力推掉了跟那起案件相似的劇本,以為這樣應該就沒事了,但沒想到,還是……”

僅僅是從新聞上聽到,她所有的故作堅強和冷漠,都在一瞬間被擊垮,仿若寒冰插進了心髒。

易教授又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大概了解了整個經過,他的手指在茶幾上有節奏地敲着,凝眉沉思。

“病因很清晰,你也知道,跟當年的那起案件脫不了幹系。而且,那個場景已經在你心底紮根,只要外界給予一定的刺激,你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原因有二。一,那起案件的兇手一直沒被捉拿歸案,作案動機一直是個謎,你于心難安。二,對于那起意外,你其實一直在自責,覺得是因為你,那個女孩才會死,對嗎?”

姜盼的心髒像是驟然被人捏緊,嘴唇抿成了一條線,沒有說話。

“解鈴還須系鈴人,這道枷鎖是你自己親手戴上的,外人解不了,只能起到疏導的作用。至于該怎麽做,你心底應該已經有答案了。”

姜盼很清楚,易教授的意思,是讓她鼓起勇氣去正視那些過去不好的回憶,去面對它,而不是逃避。

她輕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個形似苦笑的表情。這些年,她默默地在為自己贖罪,卻怎麽也贖不清。

待了一會兒,她就跟易教授道了別。

姜盼把垂在耳邊的發絲随手拂向耳後,戴上了墨鏡和口罩,檢查沒什麽不妥之後,她才走進了電梯裏。

路過樓下大廳的時候,姜盼忽然無意間瞥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她身體一僵,整個人猶如被雷劈中!

鐘……月琪?

姜盼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腳步有些淩亂。她臉色煞白,視線緊緊地盯着那根白玉圓柱的後面。

圓柱後,一個靓麗的年輕女子正背對着她,舉着手機講電話,言語很不耐煩,隐隐有些暴躁。

不,那不是鐘月琪,鐘月琪已經死了。

那個人,是鐘星琪。

姜盼捏了捏自己冰涼的手,剛才驟然消失的力氣仿佛一下子回來了。她深呼吸了幾口,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

她不能再躲避了。當年那件事後,她就從z市躲到了s市,以為這樣就能忘記那些恐怖的事情。

但偏偏,上帝像是專程為了懲罰她,讓她躲不開那道陰影。

明明是兩個市,卻有着同樣的東城西巷口,同樣的殺人案件。

PTSD,這是對她的懲罰,以至于這輩子都不能掙脫那道枷鎖。

幾個深呼吸後,她已經冷靜了許多。

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姜盼擡腳朝那根白玉圓柱走去,還未靠近,她就聽到鐘星琪沖電話那邊怒吼了一聲。

姜盼停住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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