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墜井

午後陽光耀眼,錦湖湖底,一條碧魚歪歪斜斜的扭動着慢慢前行,背上馱着一串鈴铛。

“我說你這丫頭是瞎了嗎?看着那麽大個石頭還往上撞。”

“哎,哎,丫頭往右往右,有水草,再低一點低一點……”

“要不是為了我的皮我會來這種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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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前。

彌潭底,青桃有氣無力的支撐着肥碩的寄屍,坐在角落,拎着死魚望着白鷺的魚燈發呆,他今日一早就在這裏拿着一堆腿骨,挑來挑去,青桃思索,難道自己還要進碧魚的歲華之夢?它們有嗎?

“你若無事就先回燈裏。待我整理好東西,申時帶你去錦湖。”

“哎,人家沒給我腦門上抹燈油啊!回不去。你以為我願意在這個胖子身體裏?”

“哦?沒抹燈油,那就難了,你的燈還在主人房內。”

“你也是他的燈奴?屍偶?你怎麽能受得了這種變态的。”

“不,我是他曾經的身體。他棄了我。”

“……”青桃聽得雲裏霧裏,只覺雞同鴨講便不再吭聲。

“你們在徐夫人的歲華之夢裏見了什麽?”白鷺又主動發問。

“你是沒見,一個……”

青桃還未說出,頭頂的潭水晃動,突然從中心傾瀉而下,澆在地面上形成一個巨大的植物,如水晶般晶瑩透明,蓮谙正坐在那株植物的葉上,他一如水晶璀璨,晃動的葉片帶起風,将他的黑衣輕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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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貨還不過來,這是翠草,好好看仔細,你若記不住就把石老三的眼睛摳下來也帶上,他這雙眼過目不忘。”

青桃翻個白眼走過去,氈板上的肉說話沒有意義。她不答話,卻瞬間明白,這肥碩的身軀肯定是因為眼睛才被保存的。

“白鷺,帶那兩個狐貍出來。”蓮谙飛身落在青桃邊上,拿過那條一側爛成串的魚身,看了看又甩回青桃懷裏。

“要我帶狐貍去,為什麽?”青桃抱着魚。

“你當自己有什麽本事?是他們帶你,那翠草生在錦湖的幻境,出幻境需要看幻境之門的口訣,你即不識字,又反應蠢頓,憑你一人怎麽取得?”

青桃心裏直罵這個狗屁主人不會好好說話,總是連諷帶罵。最後還嘟囔一句,誰要罵我反彈回去。

蓮谙驚訝的掃了她一眼,如同看智障的表情。

轉眼白鷺就從取燈的長梯上下來,端着稱為夫盒的燈,那夫盒狀如犀角,燈壁上似是刻了些許小人,仔細一看原來是男男的春宮圖,青桃又翻了一個白眼,只是這石老三胖的雙眼如縫,根本翻不出什麽動靜。

在鎖入一串銀鈴的兩只狐貍的叫罵聲中,青桃被蓮谙随手抄起的骨頭推了一下,還未反應已覺得呼吸不暢,渾身掙紮不得,自己躺在地面已經在碧魚體內,眼前所見是一雙黑袍下煞白的雙腳……

“白鷺,這個骨頭髒了,扔掉。”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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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湖底,青桃費力的游着,這錦湖不深,耳邊隐隐還能聽到白鷺的笛聲,三人晃悠了幾圈,也不知那幻境在何處,就邊聊邊轉。

青桃本性就是個樂觀的,來了兩月,有漸漸認命的架勢。狐貍們話多沒忌諱,從自己出世聊到如何煉鈴铛,又說到蓮谙以保住遲的魂魄為交換,逼迫二人進入夫盒,有什麽說什麽。青桃借機試探。

“這裏為什麽有妖?你們一直和人一起生活嗎?”

“千百萬年前,這本就是我們妖的天下,人類不過是蒼穹之下的蝼蟻小族,可是不想人類繁衍之快,殺戮兇殘竟遠遠超過妖族,共存也是兩族的求生之道。”

“你們知道有人或者妖離開過這裏嗎?”

“離開?還能去哪?下地獄呀?”

“哎,夢弟弟,小丫頭你們看,那是不是一卷書簡。”

“好像還真是,這湖底怎麽會有書簡,莫不是被我們找到了幻境入口,遲哥哥,咱們去看看吧。丫頭,你快點游呀。”

“你倆騎在我背上倒是說的輕松,我這腿和胳膊,不,魚鳍,使不上勁啊。”

“哎,看來這爛魚身子就是你得罪那個妖孽的下場呀,想我和夢弟弟當年只是說了一次想用他煉鈴铛,他就記了幾百年,還算計了這麽大一個局,把我們封在鈴铛裏。你一個小燈奴得罪他,還不知以後下場如何慘呢,我們兄弟若不是為了換回自己的皮毛,又怎麽會答應他做這取什麽破爛草的無聊買賣。日久見人心,慢慢你就知道他的黑心黑肺黑腸子了,你這丫頭變成魚看着尚都愚鈍,肯定不是他的對手,為了你以後的日子好過一些,別再惹惱那個妖孽。”

為何自己變成魚還看着愚鈍?青桃不置可否。

“你們怎麽認識他的?”

“四百年前,我們還是少年之時,聽聞人間隐居一位凝屍人,據傳經他凝的屍不但不腐,還可存數十萬年之久,我們便四下尋訪,想做幾個凝屍玩玩。在半死山找到他以後,我們見他生的豐神俊朗,想約他同修身子,他就惱了,我與遲哥哥開玩笑說要不就煉他的鈴铛,誰知被他記恨了這麽久。”

三人同修?青桃腦中想起了在徐夫人歲華之夢中,蓮谙的紅唇黑瞳,那确實是能讓狐妖都動心的好樣貌,可惜人品就大打折扣,不禁搖頭,把那魚腦袋晃的直擺水花。

“那你們可知道他的來歷?”

“不知到。他只是妖,妖需要什麽來歷,就是妖他媽生的喽。”

“那你們見到他的時候,白鷺就已經在他身邊了嗎?”

“不在,白鷺是他的影子,叛徒而已……啊,我的耳朵……”

飄來的笛音突然尖銳刺耳,震得青桃在水底打個旋,三人知道白鷺能聽到聊天,這是一個警告,就閉嘴再無一言,青桃努力向書簡游去。

書簡立在湖底,剛好插在幾塊大石堆積的縫中,倆狐貍确認了一下,并沒有文字。

青桃正要離去,突然水中一個漩渦朝着書簡立成的洞中卷去,那書簡如一井口,越變越寬,口內漆黑不見底,漩渦突襲,毫無防備的三人被漩渦裹挾着,在書簡邊掙紮,就快落入越張越大的書簡。

那片片直立的簡突然毫無規律,忽高忽低的上下竄動,青桃又得防着漩渦別卷走鈴铛又得躲避書簡,一個不查被一片書簡捅到魚尾,三人墜入井中。

真的是一口幽深的枯井,滿壁青綠色澤的翠草,密密麻麻給濕滑的井壁鋪設了一層綠帳。

輕輕的歌聲飄進青桃耳朵,如歌如泣,似是一位女子的哭訴:郎說有歸期,妾心無轉移,唯恐井底寒,夜夜挑燈織錦席……青桃後脊一冷,自己是倒着貼在井壁之上,這井裏兩邊均沒有盡頭,分不出上下,不敢輕舉妄動。

這是青桃第一次自己的魂魄出來了,幹練的作訓服,清麗的面龐,還不到幾秒就如煙消散,化為另一番容貌。自己的樣子消失了?看來不應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東西無法持久。

腳下裙擺冷風直往裏灌,現在她這魂魄已然是眼球主人冷沁的樣子,剛想找尋兩只狐貍,突然眼前漸漸模糊,直至漆黑一片,青桃細細一想,冷沁,天生目盲,那現在自己自然也就是一個瞎子了。

突然一雙冰涼的手摸過來,捏了捏青桃的臉。

“他的喜好不同了呢,這麽個小娃娃,有什麽好呀?哦?還是個瞎子呢。呵呵呵呵……。”一個柔媚的女聲在耳畔。

“你是誰?”青桃忍着沉入黑暗的恐懼,輕微抖動的手攥拳。

“他讓你取翠草?”

“你說的是蓮谙?”

“哼,賤人,蓮谙也是你叫的。說,你是他什麽人?”

“我不是他什麽人,我只是一個燈偶。主人命取翠草,我是被漩渦吸進來了。”

“好啊,那如果你答得出我的三個問題,我可以送你一株翠草,答不出,你就和那兩個狐貍一樣,在這井壁上,永生永世做一株翠草吧。哈哈哈哈哈。”

看不見那女子樣貌,青桃只是将她和貞子聯想在一起,她湊近時貼在自己脖頸的頭發都是冰涼刺骨,青桃心都快跳出喉嚨。

想到兩個狐貍已經被變成翠草,自己再失手可能永遠都無法獲得自由,只得強忍着恐懼,鎮靜下來。

“好。要問什麽?盡管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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