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神仙人

雨急雲飛,驚散暮鴉,南方春雨貴如油,而京中偏北,一到春日總有連綿不絕的雨水襲來,等到了晚上,基本上也就停了,那被雨水洗滌過的天空蒙上了一層黑布,只有微弄涼月。

疏柳低迷,幾點流螢明滅,站在院中便能瞧見零星的光景,前些日子溫黁還有些興致前去看一看,見些日子只要推開窗戶,總能瞧見,便越發不愛動彈。

有時候靠在窗邊,那微微涼的風吹過來,越發叫人覺得舒适,時常就會靠着窗戶睡着,偶爾也會有夢境襲來,滿湖煙水蒼茫,菰蒲零亂秋聲咽。

等着人醒了,緩緩一睜開眼睛,總是回到了床上,就這般不知何時何日,總是昏昏睡睡。

這一日與往常也并無分別人靠着窗棂邊睡去,也不想如此,但是瞧這景色,時不時的就會泛起困覺。

“別睡了。”

往些日子睡眠總是無人打攪的,倒也沒誰敢打擾自己,往往一睡就是一小天,沉浸在夢鄉中的感覺并不壞,只是越睡越疲乏。

耳畔隐隐有聲音傳來,一聲一聲都在喚着自己,叫她有些不耐煩,任是誰睡着的時候被人打攪,總歸會生出幾分怒意。

那雙有些幽暗的眼睛緩緩的睜開,還沒反應過來,眼角透着微微的紅潤,看上去有幾分嬌嗔,視線直接就掃了過去,便瞧見了這麽個人。

這男子就坐在自己身邊,不住地用手來推自己,那十指纖長分明,上面有握劍留下來的繭子,指尖倒是修剪得圓潤有光澤,總覺得像是那蔥白。

溫黁怔怔地瞧了一下,只覺得那指尖上散發出來的光芒,好像雨滴落在地面上透出來的光亮,下意識的就給捉住了,直接握在手裏。

徐喬感受着蔓延到自己手上的溫度,微微一怔,十分詫異地看了過去,便瞧見那個人把發髻都睡得松散,衣服寬寬胯胯,臉上全都是憔悴之色,蒼白的無法言說,就如同一張白紙,就連嘴唇都沒什麽顏色。

他頓時翻了個白眼,立刻就将自己的手抽了出來,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你是傻子嗎?還是睡傻了?”

少年坐在自己的身邊,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裳,那上面用銀線縫制着一個個如意紋樣,看上去頗為亮眼。少年的眼睛也非常的明亮,鼻梁高挺,嘴唇偏薄,就像是那神仙人一般。

溫黁本來以為自己夢見了天上人,但當天上仙人惡語相向的時候,整個人就清醒了過來,喃喃地喚了一句:“徐喬?”

“你果然是傻掉了,叫我殿下。”徐喬厭惡地說,本來以為學聰明了,但是沒想到還是如此的愚蠢,叫人算計了都不知道!而且瞧着那副癡癡傻傻的樣子,簡直別提多憤怒了:“你叫人算計了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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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黁的思維整個都慢了下來,之前叫了小大夫,過來看了一下,便放下心來,真以為是藥的作用,便沒把昏睡當回事,如今日複一日,雖然隐隐有些明白,整個人卻是好像連反應的能力都沒有了。

“應該是溫墨算計我。”

那聲音說的又晃又慢,柔柔怯怯,像極了以往的聲音。

徐喬聽在耳中,心說廢話,整個府裏要算計你的,除了她還能有誰?不由得沒好氣的說:“孤被禁足了些許日子,整個人就遭受到了算計,還是一樣的愚蠢。孤不幫你,你就等死吧!”

溫黁仍舊靠在那,慢吞吞地說:“溫墨上哪兒找到的這麽霸道的藥?”

這種東西尋常人根本就很難得到,除非是在後宮之中,除非是貴妃娘娘賜予,而貴妃娘娘又為什麽對自己為難?

還不是因為太子殿下。

徐喬頓時就笑了,笑得那般諷刺:“本來以為你已經被下藥弄傻了,沒有想到腦袋轉的還是挺靈活的,如今就知道把罪名往誰身上推了。我告訴你,我的身邊就是這麽危險,但是你想離開是不可能的了!趁早把腦袋放聰明一點,才能活得長久!”

溫黁垂下眼簾,困意頓時來襲,就是這時不時的困意,讓自己的大腦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而且每次一思考,整個人就陷入了遲緩當中。

如果不是徐喬來了,興許自己真的會死在這呆呆滞滞當中。

“幫幫我。”她可還不想死。

徐喬當然不會讓人死,只是覺得有些掃興,一時興趣過來看看,結果居然看到的是如此長久,自然是怒氣橫生,沒好氣兒地翻了個白眼:“等着,我先把你弄走,弄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但願你真的能長點兒智商,別再中這樣淺顯的計謀!”

溫黁有些臉紅,正所謂大意失荊州,應該就是描寫此時的自己。她伸出手去,狠狠的在自己的手腕上掐了一下,瞬間就将潔白的肌膚掐的紅腫,總算是換來片刻的清醒。

倒是徐喬瞧着對方的樣子,微微一怔,怎麽也沒想到會用這種方法,頓時心裏不知為何,湧現出無限度的厭煩,那圓潤的指尖照着溫黁的腦袋就狠狠地戳了下去:“你是不是傻?我既然都來了,那麽就代表你接下來是安全的,哪裏需要你用這種方式來換來清醒?傻子,趕緊睡覺吧!”

說完之後,轉身就離開,諾大的府邸來去自由,應該輕功不錯。

溫黁默默的想了想,然後眼睛眨了眨,又緩緩的合上了。

這一次當真是大意了。

睡眠不知道是因為什麽的緣故,越睡越困,究竟還是服用了好幾日的毒藥,殘留下來的毒就彌漫在身體裏,即便是暫時性的,不再去演那些毒藥,也毫無辦法。

困意就像是将整個人都糾纏住了,怎麽樣都不放,但是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多。

也不知又渾渾噩噩的過去多久,總而言之,五感漸漸回歸,鼻尖聞到一股藥味兒,心中頓時警鈴大作,突然就睜開了眼,掙紮着爬了起來。

緊接着就有些茫然,自己醒來是要做什麽?

好像是不能喝藥。

徐喬來過的記憶有些飄忽,十分的模糊,記得根本就不清晰,甚至分不清楚究竟是不是一個夢,但總歸是一個警鈴,叫人升起提防之心。

“別再給我喂藥,那藥不幹淨。”聲音極為的沙啞,好在沉睡的時候不斷有人喂水,所以倒也沒生出幾分幹渴的感覺。

其君趕緊将自家小姐攙扶着坐起,關鍵這人醒過來,心中的憂心忡忡也散去不少,立刻就回答:“小姐,您放心,太子殿下已經告知過奴婢了,如今的藥是配制的解毒藥,您多喝點有好處。”

溫黁這才松懈下來,原來那個人真的來過,将解藥喝下去之後,又詢問了兩句。

其君挺不好意思的,原來那一日徐喬偷偷的來,結果她看見人下意識的就想尖叫,然後直接就被打暈了。等着後來醒了之後,就發現了留在桌子上的藥,以及紙條,跟在溫黁身邊這麽久,多多少少也認識一些字,雖然震驚,但也依從行事。

溫黁整個人才放心下來,輕輕垂下眼簾:“我的确是驕傲自滿了,經歷了這麽多改變,本以為沒人能傷到自己,就放下心來,卻忽略了很多。”

整個人都陷入了自我唾棄的狀态當中,真是沒想到溫墨還會用如此方法,先将自己的警戒之心降下來,然後再下毒。

看來自己之前吃藥會昏睡,雖然無毒無害,但應該也是這人在其中做了一些手腳,才會讓自己覺得,昏睡是正常的。

瓦解掉自己的防備之心,然後再将自己蠶食。

“誰能想到有人會用這種方式來害人?小姐您是貴人命大,才有太子殿下保護。”其君整個人都想念阿彌陀佛了,那眼眶微微泛着紅,眼淚沒忍住,直接跳落了下來,哽咽着說:“小姐的身子就沒好過,這麽經常遭罪,可是得罪誰了?”

“我得罪過的人可太多了,數都數不過來。”溫黁自嘲的笑了笑,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得罪的人應該會更多,所以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她頓了頓,休息了一會兒,接着又問:“往日裏送來的藥,你應該都留下了吧。”

其君用力的點了點頭,攥緊自己的拳頭:“奴婢生怕打草驚蛇,故而給小驕傲的藥都是私底下偷偷熬的,對外只說藥放涼了,再熱一熱,其實是把藥給換了。至于原本的藥,被奴婢倒到了一個小罐子裏面,想着小姐會不會有用。”

溫黁整個人靠在哪,意識倒是清晰了不少,腦中飛速的旋轉,一個又一個計劃出來,又被拍死,直到想出了一個最為可行的計劃,兩個人的眼睛才瞬間冷了下來,緩緩地說:“你做的很對,正好我還有些用。你去放出風聲,就說父親因為溫墨中選,為齊王側妃,父親在猶豫要不要将莫姨娘接回來。緊接着再去我母親那兒一趟,叫她裝病,說什麽都不允許莫姨娘回來。”

耍計謀,那來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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