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拉仇恨
這當豬八戒的日子,只怕少不了了。
小崔之所以會這麽想,便是覺得未來很長,所以不順心的生活自然要持續下去。但真的這般想的時候,其實是在遇見陳岫然的時候。
作為太子身邊最信任最得力的人,他往往會得知非常多的消息,比如說,待字閨中的陳岫然,有很大可能性是太子殿下的妻子。之所以不确定的說,便是因為一切還在商讨當中。
太子這艘船,還不算穩,所以有人遲遲都不肯上船,因為一旦上船,不僅僅是自己的旦夕禍福,還是全家人的性命。
元鼎十年,夏,當今陛下四十,太子殿下十九,齊王殿下十四,一切都有待商榷。
荷葉五寸荷花嬌,貼波不礙畫船搖;相到薰風四五月,也能遮卻美人腰。
實際上,如今已經是六月份,夏天在不知不覺達到末端,以助于蓮花都似乎最初的清理脫俗,換句話說。
幾日不來夏便老,許是要開盡桂花。
溫黁百無聊賴的站在花船上,每逢夏季都會有這樣的船,就停在一條寬大的河上,石船連接着地面,一方面嵌在水中,給人一種別樣的感覺。
這艘船已經被大手筆的人給包下來了,比如說陳岫然,兵部尚書家的嫡女,也是唯一的女兒,身為唯一的子嗣,可以說自幼嬌生慣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別人眼中,她就是天之驕女。
所以衆星捧月的圍着,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被邀請過來的有許多的人,多半都是一些京中的大家閨秀,一個個嬌聲細語,正在那裏說說笑笑。
溫黁沒有參與,只是躲在一個角落當中,站在旁邊,垂頭看下去。
因為已經過了時間,所以說即便是在清麗的荷花,也有頹廢之姿,即便是在想傲然挺立,也要為歲月低頭。
世間萬物從沒有什麽能逃脫得了規律,人建立起的規矩,同樣也是一種規矩。
現在所有人都在圍守規矩,只有她厭倦了,就站在哪,也許并不是說厭倦,只是下意識的不肯接受而已,有些事情已經改變,改變的結果,卻不那麽讓人喜歡。
“妹妹怎麽不來說話?”陳岫然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仍舊是那般動聽,透着一些淡淡的沙啞,卻不影響得了這個人的大方。
那個人在從容的接受了一些恭維之後,有甩脫了這些人,走向了那始終躲在角落裏,柔柔怯怯的少女。
随着陳岫然的走動,身上所穿着的粉藍撒花華衣逶迤拖地,拖出了類似于水痕的裙擺,露出若隐若現的淡紫花紋薄底繡花鞋。
這衣服穿在身上很漂亮,因為身材适中,沒有偏瘦,也很高挑。
她停住了腳步,烏黑亮澤的傾髻上插着的纏絲赤金鳳步搖開始來回晃的,那長長的珍珠穿出來的穗條,就像是天空中落下來的雨滴串成了線,然後留下了黃金色的線穗,就像是陽光折射與恨,所留下來的最後一抹光明。
溫黁聽見聲音,便回身過去,仍舊是柔柔切切的行了一禮,聲音有些放低,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妹妹實在是不擅長與人交際,總是害怕說錯話。”
的确是一個小家碧玉。
也僅僅就是一個小家碧玉。
陳岫然端詳着溫黁,巴掌大的小臉,上面鑲嵌着兩顆猶如星辰般的眸子,彎彎的眼眉就像是路邊的柳枝,修剪得整整齊齊。這個孩子身形很瘦小,或者說還沒有長開,身材矮小不說,還很平整,但是在這個時候穿上一身淡綠色,就顯得格外的清新。
總的來說并不惹眼,那将是最炎熱的夏季裏面,種植在道路兩邊的楊柳,柔軟的身姿,總是随風起舞。
讓人停留住目光的,耳畔上呆着的翡翠耳環。
陳岫然不動聲色地停留了三秒鐘,然後勾起了笑意:“妹妹如今可是太子側妃?又怎麽能不與人交際呢?瞧瞧這帶着的耳環,是一只雛鳥的形狀,想必是太子殿下賞賜的吧。”
溫黁自然發覺對方将太子側妃這四個字咬得很重,便知道這個人不是很高興,也難怪,沒有人知道,她才是未來的太子正妃。那些打量着的目光全都停留在自己身上,背後那些小聲的議論全都是飛上枝頭當鳳凰。
真正的鳳凰好像不高興了,但還是一副正室的樣子。
就如同所有夫人一樣,對于妾室,從來是連拉攏,帶打壓。
她當然不會傻到去和未來的太子妃起沖突,垂下頭去,略帶不安地說:“翡翠并不貴重,在這種場合帶出來,應該沒事兒吧。”
陳岫然的嘴角笑意越發的濃厚,翡翠并不貴重,和金玉自然是難以相提并論,就是上次給妾室的好東西。伸出手去,輕輕地撫摸那翠玉耳環,笑着寬慰:“你需要改變一下自己的認知,你是太子側妃,躲在這個地方,旁人還以為你孤傲,不愛結交呢。”
“反正也只是側妃,結交人做什麽?我都寧願拿一本書,躲在房間裏面,看上一天也覺得舒服。”溫黁低下頭,無意識地絞着自己的香囊垂下來的流蘇,然後似真似假的說:“旁人沒看我一眼,我就有一種被火燒的感覺,只盼着躲起來,誰都不要找到我的才好。”
這副柔柔切切,諾諾弱弱的樣子,該是叫人滿意的。
陳岫然打量着人,微微擡起下颚,憑空生出來一種高人一等的感覺,也對,天生就比這個四品官的女兒高,有這種感覺并不奇怪,尤其是在看到對方一副柔弱的樣子,越發的覺得只是個花瓶。這心裏得到了滿足,伸手在肩膀上拍了拍:“你別害怕,這不是有我在呢嗎?我會陪着你的。”
就站在你前面,遮擋住你所有的光芒,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着我,天生就應該如此。
敏感如溫黁,從對方的眼睛中讀取到了這句話,她輕輕的欠了欠身,說:“多謝姐姐肯照顧我。”
即便是彎下膝蓋又如何,每天需要自己彎下膝蓋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只要能夠好好活着,什麽還不一樣。
耐着性子哄着人說,順着人說,展現出來自己的柔弱,便足以脫身。
溫黁在将陳岫然哄走的時候,心中還默默的想,如果太子殿下能這麽好弄,只要聽好聽的話就會高興,那自己也不至于每次來都被譏諷一番。
本以為這般就能安靜下來,卻明顯地低估了一個人,也是因為這個人安靜了許久,當然也是被迫的安靜,那就是溫墨。
和自己不同,她是一個比較喜歡長袖善舞的人,将來齊王側妃的身份頂着,在其中,自然也是受歡迎的。
嫁人果然是女人第二條生路。
有的人喜歡高調,比如說溫墨,養好了病來參加這種小姐妹聚會的時候,不斷地彰顯自己,那麽同樣就會有些人看不慣,大家聚在一起,也不知誰冷不丁的說了一句。
“賈家的女兒,好像都要做妾室。”
妾室就是狐媚子的代名詞,但凡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絕不肯叫女兒給人做妾,因為妾通買賣,貴妾當然是另提別論的,但終究也逃不過這個字。
場面上時間一靜,連地上掉根針都能聽見,原本說說笑笑的人個個都閉緊了嘴巴,生怕引來什麽禍事,同樣也想瞧瞧,有沒有什麽熱鬧可以看。
畢竟剛剛那句話當中是濃郁的不屑。
溫黁躲在角落裏,默默的想,自己真是躺着也中槍,就這麽被牽扯出來,給所有人打量,還真是叫人覺得尴尬。
這邊還能忍一忍,溫墨可是一點兒都忍不了,畢竟妾室這兩個字簡直就是人生的一大忌諱,誰叫她母親就是姨娘,總被人瞧不起身份,如今好不容易高攀上了人,以為可以從此平步青雲,可是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說她。當即便冷冷一笑:“ 齊王側妃三品,說話的時候還是先看看自己父親,是什麽官職吧。”
太子正妃從一品,側妃從二品。
齊王正妃正二品,側妃正三品。
一個成年出嫁的公主,也不過是正二品,可以說正三品這個身份足以傲視在場所有人,畢竟是皇家,一般人哪裏比得起?
先前不高興出生的小姑娘聽到這話,頓時羞得面紅耳赤,低下頭去。
場間仍舊持續性的安靜,只有溫墨趾高氣揚的輕笑聲,聽起來略微有些刺耳。
溫黁輕輕地嘆了口氣,低下頭去,這一句話雖然争足了顏面,但同時也得罪了不少人。
放眼望過去,在場場間的少女們臉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自然,這些人和剛才說話的那個小姑娘身份都差不多,不高興一個從四品的女兒一躍到了他們頭上。
所以溫墨剛才的話,不僅僅是反駁了那個小姑娘,同樣也是将在場所有貴女的身份,狠狠的踩了下去。
所以說,溫黁只是在心中默默的去想,這仇恨千萬不要拉到自己身上。
千千萬萬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