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秋容和秋顏隔得遠, 沒聽到下人的禀報, 正在一心一意摘果子。見楚凝過來, 秋容托着沉甸甸的竹籃高興道:“郡主,已經摘了三籃, 夠吃了,您就別忙活了,等吃完了,我和秋顏再來為您摘。”

楚凝哪裏是來摘果子的,聞言佯裝沒聽見,走到最裏面的幾棵枇杷樹旁,踮起腳尖開始摘了起來。比起方才的精挑細選,楚凝這次完全沒了那份閑情逸致, 只要看到的,一股腦摘下來,統統丢進竹籃裏, 有時一根枝丫上結了一團果子, 她就直接把那根小樹枝折斷, 簡單利索。沒多久, 竹籃的底就被填滿了。

站在一旁的秋容和秋顏面面相觑,眼底皆露出了疑惑。明明剛才還好好的,郡主這是又怎麽了?

直到身後傳來“咔嚓”一聲, 像是有人踩在樹枝上,聲音不大,卻引起了兩人的注意。秋容和秋顏齊齊回頭, 看到來人時,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珩、珩公子……”秋顏一緊張,忘了改口。

謝玉珩剛想答應,卻見秋容扯了扯秋顏的衣袖,随後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個禮:“見過世子。”

世子?謝玉珩眉心一攏,下意識地往楚凝的方向望去,只見她背對着她們,一手提着一個竹籃,另一手胡亂地摘着果子。

怪不得她這幾日都未曾來尋他,方才一見到他還躲了起來,原來是知道了他的身份。

是誰說的?二弟嗎?

收起了疑惑,謝玉珩點點頭,低聲道:“我和你們郡主有話要說,你們去外面候着吧。”

秋容和秋顏對視一眼,猶豫片刻,才道了聲是,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果林。

在謝玉珩和秋容秋顏說話的時候,楚凝就知道他來了,只是隔得遠,哪怕耳朵豎得再尖,也完全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

謝玉珩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緩步靠近楚凝。和她相處了三個多月,謝玉珩也差不多摸清了楚凝的性子,若是在平時,他來了,楚凝一定會高興地迎上來,像個小麻雀似的,圍着他叽叽喳喳地叫喚個不停。而現在,短短幾步路的距離,明明很容易就能聽到動靜,她卻遲遲不肯回頭,不用想,謝玉珩也知道她這是生氣了,生他的氣。

氣他一直對她隐瞞了身份,沒有将實情告訴她嗎?

正思忖着,人已經走到她的身邊,垂眸看到她提着的果籃裏大大小小,顏色不一的枇杷,謝玉珩笑了笑,從她的竹籃裏拿起一顆尚未成熟的果子道:“成熟的枇杷果大核少,皮色橙紅潔亮,果肉細膩甘甜。你摘的這些大部分還是青色的,尚未成熟,入口會有酸澀之感,不宜食用。”

楚凝本來就藏着氣呢,他一過來又用這種說教似的口氣跟她說話,楚凝不太愛聽,背過身去,把籃子拿得離他遠些,沒好氣道:“這是我家種的果子,熟沒熟我說了算,我就愛吃沒熟的,你管得着嗎?”

看來是真的生氣了啊,謝玉珩搖頭失笑,聲音溫和如風:“凝兒說的不錯,我目前的确管不着,不過我還是要先提醒你一句,沒成熟的果子吃了容易腹痛,到時候還得請大夫喝藥,藥中常有一味叫黃連的藥材,有清熱解毒的功效,但入口極苦,難道你想試一試嗎?”

才不要!

楚凝最讨厭喝藥了,小時候生了病,每每父王喂她喝藥,她都覺得痛不欲生,只要不是什麽嚴重的病,她寧可難受幾日等它自己痊愈,也不願意去喝一滴藥。

看着一籃子青色的果子,楚凝好像又嘗到了藥的苦味兒,頓時再沒了摘果子的欲望,随手把籃子扔到一邊,等會兒自會有人來收拾。

可等楚凝扔了籃子後,手卻不知該往哪裏放了。以前面對珩哥哥的事後,她從來不會這樣的,或許是因為知道了他的身份,突然間就不知道該如何與他相處。

“凝兒。”

正遲疑着要不要轉身,謝玉珩的聲音先在背後響起。

楚凝扯了一片枇杷樹葉,順着葉子的經脈一條條地撕,只當沒聽見。

身後的人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謝玉珩看着她的後背道:“剛才秋容秋顏喊我世子,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她還沒問他,他反倒先問起她來了。楚凝不悅地撇撇嘴,悶聲道:“謝玉珏來的第二天,父王就告訴我了,說他不是鎮南王世子,你才是。”

原來如此。

他剛才還差點以為是二弟住在府上洩露了他的身份,既然是王爺,那他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自從進了一趟宮,在皇後娘娘的生辰宴上見過皇上和王爺後,他便确定,他們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

“你是不是在怪我一直都沒告訴你?”謝玉珩明知故問。

可不是!楚凝哼了一聲,沒理他。

虧她先前還因為自己瞞着他身份的事情內疚了好久,結果倒好,他們兩個半斤八兩。只不過她只瞞了他兩天,他卻瞞了她整整三個月。這三個月裏,她還常常擔心皇帝伯伯會不會又要突然把她嫁給鎮南王世子……

說起這個,楚凝倒是想起來了一件事。既然皇帝伯伯有意要将她嫁給鎮南王世子,而珩哥哥就是鎮南王世子,那她與珩哥哥豈不是……楚凝臉色微紅,心頭似有頭小鹿亂撞,她慶幸自己如今背對着他,才不叫他發現她臉上的異樣。

“凝兒?”長時間沒有聽到她的聲音,謝玉珩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只能試探性地又喊了她一聲。

楚凝心裏藏不住事,更別提這事讓她心癢難耐,不問清楚只怕夜裏就睡不着了。她別扭地轉過身,入目的先是一片整潔的衣角。謝玉珩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袍子,袍子上面還用銀線勾了邊,繡了許多花紋,站在她的面前,猶如九天下凡的神仙,清輝朗月,令人敬而生畏。

突然就不敢看他,楚凝低下頭,只覺得臉上的溫度比剛才更燙了。不過她膽子再大,也沒敢問他會不會娶她,只能先問了一個不痛不癢的問題:“你為什麽要瞞着我?”

說生氣,其實她也并沒有怎麽生氣,只是有點不開心有人騙她,而且這個騙她的人,還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謝玉珩的目光在楚凝的臉上停留了片刻,見她白嫩嫩的臉頰上,隐隐透着一抹未來得及褪去的紅,恍若三月裏的桃花,粉嫩誘人。十四歲的小姑娘,只剩三個月就要及笄了,身為郡主,她的婚姻大事連她的父王都無法輕易做主,也不知道皇上是如何打算的,願不願意讓她跟着他一起回逸都。

“對不起,我不該瞞你。”千言萬語,謝玉珩最後只說了這八個字。

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起初他并不打算這麽早就來京城,然而在去別的地方時出了點意外,為了掩人耳目,他只得先入京再做打算。京城是皇家之地,只要他不暴露身份,相信那些人也不敢亂來。與楚凝相遇,是個意外,也或者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原本他來京城,就是為了求皇上賜婚,只不過提前見到她罷了。

但這一切,他只能告訴她後者,至于前者,若她願意跟他回逸都,他會找合适的時機與她細說,若她不願,他亦不會勉強。畢竟回逸都之後會發生什麽事,誰都無法預料,那邊既然已經蠢蠢欲動,他也不會坐視不理。

“珩哥哥,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所以才不能說的呀?”楚凝一擡頭,就撞進了一雙漆黑的眸子裏,神色難辨,仿佛是在思考什麽。楚凝很少見到謝玉珩這個樣子,心裏不由地胡思亂想起來。

回過神的謝玉珩淡淡一笑,順着她的話道:“如果我有,你會原諒我嗎?”

楚凝睜着一雙圓圓的杏眼将他望着,眼神清澈,飽滿的紅唇微微嘟起,水潤細膩。

他在等她的答案,她知道。楚凝點點頭,如果他有,她會。

謝玉珩眼底的笑意愈發地深了:“你還記不記得我與你說過的,我進京是為了什麽?”

楚凝怎麽可能不記得?自從明白對他的心意後,除了糾結鎮南王世子的事,另一樁總惹得她心煩意亂的,便是他進京的目的。

他說他進京,是為了向他父親故交之女提親的。他還說,他想先瞧瞧那位姑娘合不合心意。

楚凝驀地心跳加快,他是鎮南王世子,那麽他的父親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鎮南王。鎮南王的官職那麽高,都快趕上她父王的地位了,朝中普通的大臣根本不可能與鎮南王平起平坐,那麽鎮南王的故交,在京城裏屈指可數。

到底是誰呢?楚凝幾乎将朝中所知道的一品官員的臉都過了一遍,似乎并不記得他們家中有與他年紀相仿的姑娘。

這邊楚凝還沒理出個頭緒來,謝玉珩卻朝她道:“十多年前,齊王曾帶着他的王妃來過我們府上作客,小住了幾日,是由我父王陪同的。”

所以,鎮南王的故交,其實是她的父王?

那麽珩哥哥要提親的人豈不是……

她嗎?

剎那間,楚凝的心跳如擂鼓,腦袋更是一片空白,連眼睛望出去的,都好像失了顏色,變成了白花花的一片。

“凝兒……”将楚凝滿臉錯愕的神色盡收眼底,謝玉珩還想說些什麽,可是還沒等他想好怎麽說,方才還站在面前的小姑娘已經一溜煙跑了。被踢翻的竹籃傾倒在地上,裏頭半生不熟的枇杷果咕嚕嚕滾了一地。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齊刷刷一排都是不原諒,結果今天大反轉,一排原諒,小郡主表示好憂桑,還是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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