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皎皎月光傾瀉而下,擠進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拖拽出一條光影。

桑吟卷着被子躺在床上,胳膊在半空中彎曲,手機屏幕發出的幽幽冷光照在她臉上。

盯着聊天列表頂端“豬豬寶貝”的消息框,桑吟指尖懸在屏幕上方遲遲沒有落下。

和楚仁的一番争論在她腦海裏重複播放,一次複盤結束,桑吟不覺得自己有錯,打消給他發消息的念頭,點開朋友圈刷起來。

身邊一群不學無術的二世祖,夜色濃重正是尋歡作樂的時候,滑動界面,一水兒的夜店盛景。

桑吟百無聊賴的看着,等到某條內容後,手指一頓。

孫含薇半個小時前發了張和趙藝妍的合照,親親熱熱抱在一起,宛如一朵雙生花。

漂亮是漂亮,笑容也是真的做作。

桑吟一言難盡的撇了撇嘴,正準備繼續往下刷的時候,不經意間掃到照片一角。

兩指一動,放大。

趙藝妍腰間箍着一只手掌,露出的腕間垂着一條手鏈,像是鎖扣樣式。

這條手鏈楚仁也有一條,和她的是情侶款,她的那條是一把鑰匙,兩人在一起一個月的時候楚仁送她的。

說他的心鎖只有她能打開。

款式說不上是什麽特別定制款,但是女人在某些方面總是有些七拐八拐的聯想。

不期然想起前兩天關于楚仁的那條爆料,桑吟腦海裏突兀地劃過一個念頭,還沒來得及抓住,房門措不及防被敲響。

她手一個放松,手機“啪嗒”一下摔倒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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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梁驟然一酸,疼得她眼眶瞬間蓄滿生理性淚水。

腰身弓起來,挪開手機,捂着鼻子,甕聲甕氣的問了句“誰”。

話落,不等門外人回答,她也有了答案。

現在家裏一共就兩個醒着的人。

果不其然,霍硯行低沉的嗓音順着門縫飄進來,有些模糊朦胧:“我。”

桑吟揉着鼻子,怨氣沖天的過去,“嘩”一下拉開門:“又幹什麽!”

怒氣滿滿的一句質問,因為帶着濃重的鼻音,倒是平添一些撒嬌意味。

霍硯行頓了頓,擡手。

桑吟這才看見他手裏拿着的牛奶。

桑吟是早産兒,小時候身體不是很好,尤其缺鈣,各種食補藥補養回來,即便是長大後身體完全恢複健康狀态,每晚睡前一杯牛奶照舊不落。

在老宅的時候,家裏阿姨沒有一天忘記過,只不過她前兩年搬出去自己住後,就不再堅持了,嫌麻煩。

“加蜂蜜了嗎?”桑吟的不滿消下去大半,一邊接過來一邊問,她愛喝甜的。

“沒加。”

桑吟喝了口,桂花蜂蜜的清甜摻着牛奶的香充斥在口腔各個角落,她在心裏“嘁”一聲,對霍硯行口頭的無聊行為表示不屑。

霍硯行把牛奶送到便準備離開,半轉過身子,手腕被人攥住。

他不解看過去,桑吟站在她的卧室門口,眼睛看着他,杯子貼在唇邊,咕咚咕咚往下咽着牛奶,嗓子裏哼哼着不知道在出什麽怪聲。

“……”

什麽毛病。

桑吟三兩口喝完牛奶,把杯子又塞回霍硯行手裏,唇邊沾上一圈白,她舔了下,揮手:“退下吧。”

“……”

霍硯行睨她一眼,拿着杯子離開。

桑吟去西北一段時間,遠離紙醉金迷的夜生活,晝夜颠倒的作息調整過來一些,關上門,打着哈欠撲到床上,閉上眼放任睡意襲來。

意識快要消失的前一秒,她總感覺自己忘了點什麽事情,但是大腦很快沉下去,沒有給她多餘思考的時間。

一夜無夢,第二天早上起來天光大亮,桑吟摸過手機看一眼時間,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

趿拉上拖鞋急匆匆沖進浴室洗漱,換好衣服出去。

對面的房門在同一時間打開。

霍硯行穿着襯衣西褲,西裝外套搭在小臂上,身段利落有型,甚至比秀場的模特還要板正。

明知道此刻在三樓,距離一樓餐廳還遠着,桑吟還是壓低聲音問他:“老爺子和霍叔陳姨是不是都已經起了?”

“不然。”霍硯行垂眸:“以為都是你。”

“那你怎麽不叫我!”桑吟簡直要被霍硯行給氣死:“故意讓我出糗是不是?癞皮狗!”

霍硯行看着她渾身的毛都要炸起來的模樣,臉上神情是和她截然相反的平淡:“告狀精。”

“誰是告狀精?誰告狀了!”桑吟逼近一步,想起什麽,眼神一頓,擰成麻花的眉毛漸漸松開,換上一副笑臉,戲谑的背過手,上半身傾向他,嬌俏少女的模樣:“老爺子說你了?”

對于她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幸災樂禍”四個大字,霍硯行以沉默回應,帶上房門,往樓下走。

桑吟一蹦一跳的跟在身後,絮絮叨叨:“诶呀,有人清早睡覺,有人清早挨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呢。”

霍硯行無視掉身後那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步伐穩健如常。

桑吟卻不滿意自己唱獨角戲,見他沒反應,去戳他後背:“說說嘛,老爺子怎麽訓的你,一會兒吃飯我好幫你說說好話啊。”

邊說,手指邊像敲木魚一樣在他後背上點來點去。

霍硯行被她鬧得不行,側過身,精準捉住她的手。

桑吟反應不及,腳底打滑,往下趔趄一個臺階,另條胳膊條件反射去摸旁邊能扶穩的東西。

手臂皮膚先是一涼,随後感受到的便是層層暖意。

她站穩之後定了定神,入眼一片白,男人勁挺的肌肉掩在一層薄布料之下,略微有些緊繃。

兩人的體溫隔着襯衫互相交融、傳遞。

順着正中間的一排紐扣向上看,對上霍硯行沉靜的眉眼。

“抱夠了就松手。”

“……?”

桑吟迅速站直身子,手從他腰間挪開:“別說的好像我占你便宜,明明是你先襲擊我的。”

“你要不戳來戳去,誰理你。”

他扔下這麽一句,撣了撣被她攥出褶皺的襯衫。

桑吟鼓了鼓腮幫子,趁着他邁下最後一層臺階,掌心貼上他的背,使力一推。

霍硯行往前踉跄兩步,沖出樓梯口。

坐在餐桌邊吃飯的老爺子正好面朝樓梯口,看見霍硯行匆忙急促的樣子,眉頭皺起:“多大個人了,怎麽越來越不穩重。”

陳禾和霍振啓聞言,紛紛看過去。

霍硯行:“……”

他稍稍側目,看向還站在臺階上的罪魁禍首。

桑吟兩手一攤,聳聳肩膀。

一副“我就是故意你能怎麽樣”的姿态。

他動了動手,前一秒還穩穩站在臺階上天不怕地不怕拽得二五八萬的人,下一秒像只兔子一樣蹿下來,從他身邊擦過。

“爺爺早上好!”桑吟脆生生的喊道:“霍叔陳姨早上好!”

陳禾擡手拉開身側的椅子:“桑桑快過來坐。”

霍振啓對桑吟點了點頭,轉而繼續拿着平板看新聞。

老爺子也招呼她趕緊落座吃飯。

桑吟步子輕快的走過去,一只手背到身後,沖身後無人搭理的霍硯行比了個朝下的大拇指。

其他人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霍硯行卻是看個完全,無聲哂笑,對她幼稚的舉動不予置評。

将西裝外套放置在沙發靠背上,進入餐廳,拉開桑吟另一側的椅子坐下。

老爺子坐在主位,正詢問桑吟昨晚睡得好不好,見霍硯行過來,話鋒陡然一轉:“臭小子,大半夜還差使人小姑娘去接你,也真好意思。”

一大早,桑吟還沉浸在夢想裏不知今夕何夕的時候,霍硯行已經被晨練完的老爺子提到書房訓了一通。

他從小性子便穩重,不管是學業還是事業,幾乎都沒讓人操過心,訓斥的原因無外乎桑吟的告狀。

從小到大,他如果挨訓,一定和桑吟脫不了幹系。

她慣是會告狀,自己奈何不了他就搬出家裏長輩。

兩人鬥智鬥勇多年,霍硯行早已不痛不癢。

桑吟瞥見他沉默不語的模樣,心情大好。

誰能想到在外叱咤商場的霍總在家裏會因為她的一句話就被長輩批評的蔫頭巴腦呢。

仔細想想,霍硯行三十年順風順水、趕超大部分同齡人,讓人仰望的明朗人生中,為數不多的颠簸坎坷應該就是她。

小時候的她和陳嶼舟簡直是兩個混世魔王,厮混在一起很不能把家拆了,只有在霍硯行面前,會稍微老實一點。

有次他們兩個跟在霍硯行身後玩,但是霍硯行喜歡的事情對他們來講很無聊,坐在他身邊看他解了兩道連題目都看不懂的奧數題,沒消停半刻鐘,跑去後院爬樹,結果失足摔落,幸好底下有泳池接着,給了她一定緩沖作用。

她當時應該有四五歲,鬧過這麽一通,吓得不行,被霍硯行撈上來的時候,八爪魚一樣扒在他身上,迷迷瞪瞪的咳水。

胳膊上有幾處樹枝劃傷,叫了家庭醫生過來處理。

桑吟小時候的身體真真擔得“嬌貴”兩個字,只是落個水,前後不到一兩分鐘時間就被解救,還是噴嚏不停,最終演變到發燒。

霍老爺子知道後,責怪霍硯行照看不當,轟他去後院頂着大太陽罰站,順便抽了本《小窗幽記》讓他抄寫。

陳嶼舟也沒能逃脫,不過他當時仗着年齡小,處境比霍硯行好一些,站在陰涼處抄《三字經》。

桑吟吃過藥睡一覺醒來知道這件事後,在窗戶處看到站在院裏的霍硯行。

十歲的少年矗立在方桌後,午後陽光灑下,給他周身鍍上一層淺淡光暈。

站姿筆挺,像是迎風生長的白楊樹,即便溫度再灼熱,也絲毫不會影響他的峻拔。

只不過那時候桑吟沒心情欣賞,不想他因她受罰,哭鬧着讓他上來,不然不吃藥。

霍老爺子這才松口。

腦子裏快速劃過這抹往事,同情心冒出頭,桑吟好心幫他說了句話:“我昨天正好就在萊景,也不麻煩的。”

一直沒什麽反應的霍硯行聞言倒是狐疑的觑她一眼,不知道這小狐貍又在打什麽壞心思。

指背不動聲色貼上她手邊裝滿牛奶的杯子,覺着溫度有些涼,挪開,起身去廚房拿了兩杯熱的出來,一杯給她,一杯放到自己面前。

老爺子和陳禾都在和桑吟聊天,她一人把控全場,霍硯行的舉動并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倒是霍振啓不經意間看到自己兒子的一系列行為,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只是短暫的一眼,霍硯行便敏銳的捕捉到。

擡眼看過去。

和霍振啓隔桌對視。

即便看出他眼裏的探究和了然,依舊神色如常。

沒有半分窘迫和躲閃。

霍振啓心底罵了句“臭小子”,最終率先收回眼。

懶得再看自己兒子裝模作樣扮深沉。

桑吟嘴巴甜,只要她願意,保準能把人哄的心花怒放服服帖帖,整頓早飯下來,飯桌上滿是陳禾還有老爺子的笑聲。

桑吟今天在萊景還有最後一天海選面試,不能多待,跟老爺子保證明晚過來吃飯,勾着車鑰匙出門。

剛坐進車裏,副駕駛緊随其後進來一個人。

她系安全帶的動作一頓:“你幹嘛?”

霍硯行系好安全帶,左手搭上右手腕,慢條斯理整理了一下袖口:“順路。”

“你還真把我當你司機了啊,有接有送的。”

“要給你開工資嗎?”

“誰要給你打工!我可是将來要在影視界指點江山的大導演,可不是你能駕馭得了的。”

桑吟萬分無語,不明白霍硯行怎麽會說出如此厚顏無恥的話來,一個激動之下,手一松,安全帶彈開。

帶子上鎖扣打到她的下巴,疼得她倒抽一口氣,手擡到一半,要去捂下巴,卻有人先她一步。

霍硯行不知道什麽時候解開了安全帶,挨近她,幹燥溫暖的掌心拖在她臉側,迫使她微微仰頭。

“幹什麽你,欣賞自己間接制造的‘車禍現場’啊。”她沒好氣的拍了下他的手背,下巴被他捏住,說話含糊不清:“我噶素裏,我則髒臉每年保養費千百萬,要是毀容裏就等死吧。”

霍硯行沒理她,仔仔細細檢查一遍,确認無事後,在她下巴被打出的紅痕上輕柔的按兩下:“別嚷嚷了,什麽事兒都沒有。”

指腹下的觸感柔軟細膩,貪戀漸起,他抽回手,補充兩個字:“嬌氣。”

話音落下,手背一陣刺痛。

桑吟揪起他手背上的一層皮又松開。

凸起的筋骨兩側印有兩個月牙形狀的指甲印。

他粗略掃一眼,傾身過去。

“你幹嘛!現在就在你家門口,你要打我死的是你。”桑吟雙臂立刻擋在身前,警惕的往後縮進座椅裏。

“……”

霍硯行眼神都沒給她一個,拉過她駕駛座的安全帶,半途停下,朝她抵在胸前的雙臂擡了擡下巴:“手。”

桑吟“哦”一聲,松開,讓他給自己把安全帶系好。

慢半拍的覺察出不對勁,攥住安全帶制止他:“我可不是你司機,你休想差遣我。”

“……”

“求你順路帶我一段兒。”霍硯行無奈的輕嘆口氣:“滿意了嗎,我的大導演。”

作者有話說:

榜單字數計算失誤,所以最近幾天更新不穩定,下周四出榜後會恢複日更,各位可以等下周四再來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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