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4夜
傅璃開始了早出晚歸找工作的日子，但進展得很不順利。
正值年尾，招人的地方太少了，倒是有幾家餐館表示能錄用她當服務員，可她進去參觀過那些髒亂差的操作間，瞬間打消求職念頭。
深夜直播還在繼續。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這兩天直播間突然出現了一個極其闊綽的粉絲，一出手就是幾千塊。第一天她以為是剛來的粉絲不懂她規矩，禮貌地表示以後不要再送，可人家置若罔聞，第二天繼續砸錢。
今天直播到一半，那壕粉又出現了，三架豪華游艇頓時霸占了屏幕。
9000塊。
巨款進賬的音效震得她腦仁疼。
公屏一串接一串666，傅璃卻竭力控制住抽搐的表情，給她的管理員滄海發私聊：【你找那個人談談吧，這三天都快十萬了。】
滄海：【昨天我戳他沒理我，剛才發私聊了，還是沒理我。】
琉璃：【[抓狂.jpg]我都說幾千遍了不要大額打賞了啊！】
滄海：【其實我覺得吧，給你你就收着呗，人家願意，喜歡你才打賞啊。】
琉璃：【感覺就和傍金主一樣……而且之前不是有新聞報道過挪用公款打賞主播的？萬一碰上那種了呢，我不想害人。】
更何況她直播根本不是為了賺錢。
起初是某天夜裏偶然發現了這個平臺，有不少人在裏面唱歌跳舞什麽的，那麽晚居然還有人看。所以她就尋思着，會不會有失眠人士和她一樣靠這個打發漫漫長夜。于是開了個直播間，想要聚集大家聊聊天，聽聽音樂。
忘了是因為什麽契機，這事兒慢慢地就演變成為講故事哄睡覺了，并且她的故事效果不錯。
後來有平臺經理找她商量簽約，本來她是拒絕的，經理說有首推，能讓更多人聽到，她才答應了。從那以後，平臺給的基本工資算是除了她打工的額外收入，但她從來不要粉絲送太貴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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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太清楚每一分錢掙得多不容易，為了她花在這種虛拟無用的地方，會讓她有罪惡感。
滄海：【你就是想太多了。平臺簽約的保底工資夠不夠吃飯的啊？就靠那些玫瑰花什麽的，提成也太少了吧？】
琉璃：【所以才要找工作。算了不說了，你先試着聯系他吧。】
又過了好幾天，傅璃依然沒找到工作，那名ID“asdflkjh”的壕粉也沒聯系上。
滄海說她實在無計可施了，傅璃只好親自給那人留言。
【這位粉絲，謝謝你對我的厚愛，但是我真的不要這麽大額的打賞，以後也請別再這樣了。方便的話你留個聯系方式，我還一半的錢給你，另一半是歸給平臺的。】
她發出去後看了一遍，又添上一句：【請一定要回複我[微笑.jpg]】
第二天她上播的時候，如願收到了asdflkjh的回話。
只有一個字：哦。
傅璃心情終于舒坦了。
結果直播播到一半，又是一架3000塊的豪華游艇從屏幕上劃過。
那瞬間，她大腦一震，緊接着整個身體都麻麻的，特別生氣，還有點害怕。
前段時間接連的遭遇讓她現在特別擔心反常的事情，會神經過敏地覺得有不測，而這名粉絲的行為已經引起她的強烈不适了。
這件事過後，傅璃好幾天沒上直播，白天找地方接一接發傳單的兼職，晚上學習功課，或者窩在床上看電視劇。
倒是有陣子沒見到顧連宸了，晾衣服的時候也沒再碰見他，傅璃心想他應該很忙。
但晾衣繩上每天都有新添他的衣服。
上前天洗了一條牛仔褲和一件T恤，前天洗了一套制服，昨天是淺咖色風衣。
***
傅璃今晚在家做了一套高考模拟卷。數學140分，英語136分，語文作文沒評是94，理綜270，感覺尚可。自學雖然不如老師教得好，成績還沒落下太多。
這會兒已經淩晨十二點了。她剛伸了個懶腰，大門忽然被人敲響。
傅璃心底一個猛顫，沒敢應聲，拿着手機輕手輕腳地到走到門口，微微踮腳從貓眼往外看。
是顧連宸。
雖然看不見全臉，但那幹淨完美的下巴和脖頸除了他就沒誰了，身上穿着和裝鎖那天同樣的衣服。
傅璃推開門，擡頭望向他顯露着疲憊的臉，疑惑地眨了下眼睛。
“我睡不着。”男人目光落在她毛茸茸的拖鞋上，又緩緩擡眸和她對視，聲音依舊清冷地問：“能不能請你講個故事？”
傅璃腦子空白了一霎，直到顧連宸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才回過神來，“你，你怎麽知道……”
顧連宸摸了摸後腦勺，“哦，看你朋友圈寫的。”
傅璃這才想起幾天前兩人加過微信。
“你要睡了？”顧連宸淡淡地扯了一下唇，“要睡就算了，不打擾你休息。”
“不是的。”傅璃仰頭看着他，心底猶豫。
雖然在直播裏講慣了，可面對面地哄人睡覺真有點奇怪，尤其對方還是個大男人。
那條朋友圈只是某天半夜無聊發着玩的，她以為沒人會當真，但這會兒看着男人十分疲憊的樣子，又不忍心直接拒絕他。于是咬咬唇，誠懇提議：“你可以試試睡前燙燙腳，喝牛奶。”
顧連宸搖頭，“不管用。”
“有款APP，裏面很多催眠曲子和音效，還有針對不同失眠原因的特制療程，我推薦給你。”傅璃拿起手機給他看。
顧連宸看了一眼還是搖頭，“試過這個，對我沒效果。”
傅璃：“……”
“你要不方便就算了吧。”顧連宸嘆了嘆，側身，又回過頭朝她一點，“晚安。”
男人的側影清瘦孤獨，邁向房門的緩慢腳步莫名讓她覺得揪心。
“等等。”她不由自主地出聲喊住顧連宸，下一秒已經決心好了。回屋去拿鑰匙，關燈關門，利索地站到他面前。然後唇角一彎，露出兩排八顆整齊的牙齒，“催眠小故事可以上崗啦。”
低頭望着小姑娘粲然的臉，顧連宸唇角不自覺泛起淺淡的笑意，眉目變得溫潤柔和。
傅璃差點看呆了。
只見男人擡起手，在半空中停頓一下，接着把門拉開些，“來吧。”
傅璃：“……”剛才居然以為他要摸自己頭，真的是着了魔了。
傅璃不知道顧連宸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只記得自己一直坐在床邊，不太敢去看男人的臉。故事爛熟于心，幾乎不用過腦，用她特有的軟糯嗓音，壓得低低的講出來，娓娓悠長，像溫柔的夜。
後來她就睡着了。
翌日轉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床褥薄得有些硌人，鼻間充斥着若有似無的淺淡木香，一切都在提醒着她昨天晚上的事情。
陽臺門敞開着，窗簾也拉到了最邊上，大把大把的陽光從門口和窗口灑進來，将屋裏照得溫暖明亮。久違的清晨和久違的陽光，讓傅璃晃了晃神。
男人晾完衣服拿着盆進來，臉上表情淡淡的，或許是摻了絲陽光，讓人覺出幾分暖意。他看她一眼，“醒了？”
“嗯。”傅璃下床給他整理被子，小心翼翼地問：“昨晚你……睡得還好嗎？”
“不好。”顧連宸把盆子放到衛生間裏，再出來，用紙巾擦了擦手。
傅璃被噎得不能言語。
男人擦完手回頭看向她，又淡淡地說：“你自己先睡着了。”
傅璃怔了怔，“那你……”
顧連宸倚着桌沿，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傅璃目光移過去。
他這把椅子看起來還蠻貴的，應該躺着也舒服……即便如此安慰自己，她心裏依舊過意不去，咬了咬唇道歉：“對不起啊。”
說好來講故事哄人睡覺，結果占了人的床。腦子裏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玩忽職守的愧疚。
然而這陣愧疚并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被其他的情緒撞散了。
傅璃腦子裏一個激靈，焦急地問：“現在幾點了？！”
顧連宸瞄了眼桌上的手機，“九點半。”
“完了完了。”清秀的小臉急得發紅，“我九點的面試……完蛋了。”
“面試？”顧連宸走過來，懶散地坐在床沿，“你還沒找到工作嗎？”
“沒有……”傅璃一臉委屈巴巴的表情，“這個時候工作挺難找的，大部分單位都是年後開始招人，而且我沒什麽工作經驗，機會更少了。”
顧連宸想起裝鎖那天，在她家無意看見的高中課本和資料，沉默了一陣，才說：“去醫院上班可以嗎？”
“醫院？”傅璃愣了一下，趕緊搖頭，“不可以的，醫院要求那麽高，我肯定進不去。”
顧連宸正色道：“有編制的要求高，如果你不介意臨時工的話，我可以幫忙。”
“那……”傅璃猶豫了。
雖然很想，可自己麻煩他的事好像已經夠多了。
“不是很麻煩的事，你不用有心理壓力。”顧連宸輕易看穿了小姑娘的過意不去，“願意就給個準話，我幫你問問。”
剛才還皺着的小臉瞬間雨過天晴：“那謝謝你了。”
顧連宸看着她笑顏如花，情不自禁也跟着笑了笑，從床頭櫃裏拿出一根棒棒糖遞給她，“去吧。”
小姑娘捏着棒棒糖歡天喜地地走了，顧連宸關上門，從通訊錄裏找了個號碼撥出去。
對面接電話的是個嗓音粗犷的男人：“喂？那個誰你先等等，我買個彩票。”
“少貧。”顧連宸笑了聲，“你那兒最近挺缺人手吧？”
“我缺什麽人手？”男人懵了一下，“還行，能應付得過來。主任說了，醫院要縮減開支，一個人頂倆用。”
顧連宸閑閑地靠在門板上，換了只手拿電話，“不，你缺。”
對面默了幾秒。
顧連宸接着道：“再縮減開支也用不着一個人頂倆用，老頭子是那麽小氣的人嗎？”
對面一聲沉吟，“您就說您想怎麽着吧。”
“幫我個忙。”
“直說。”
“有一小姑娘。”
“嗯。”
“可能還沒成年。”
對面驚得倒抽涼氣，“……卧槽，你可千萬別幹違法的事啊！”
顧連宸輕嗤，“瞎想什麽呢你？滿腦子黃色廢料。給人好好安排個地方，輕松點兒的。”
“……”
“財務問題你們自己解決。”
“……你他媽地主吧？”男人笑着罵完，還是答應了，“行，我去報個備，晚點給你回電話。”
“謝了。”
“欠我一頓飯。”
顧連宸呵了聲，“吃不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