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拒而不見

蘇千秋退後幾步,隔着栅欄遙看。別墅三樓一角的窗口猝不及防的開了燈,柔軟的光透過拉得密密實實的窗簾灑在草地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窗前經過。

那是司南的房間。

而後房間的燈很快又歸于遽滅。

蘇千秋只覺一股絕望正洶湧的沖破胸腔,幾經要将她沒頂。她徒勞的抹了抹眼,可是眼前始終一片模糊,早就分不出是雨還是淚。

而此刻的司南,正倒頭躺在床上,用枕頭捂着自己的臉。仿佛在這人為制造的黑暗與沉重裏,才能擺脫先前蘇千秋那通電話給他帶來的大喜大悲。

他在想,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究竟有幾何?

像是一個永遠得不到答案的迷解,司南長嘆一口氣,轉了個身。

蘇千秋不知道在司南家門前站了多久。時間的流逝對她早已失去意義,四肢已經冷到失去知覺,她就像一張蒼白的紙片,無助的站在那裏,徒然的等待一盞不知何時會亮起的燈。

她就一直站在那裏,直至雨水完全停歇,直至濃雲逐漸散去,直至耳畔響起了一絲微弱的蟲鳴。

世界仿若重生般,從鋪天蓋地的水霧裏顯出真容,夜色清晰,長庚星在宇宙的另一頭遙相輝映。

在狗屋裏困了半天的奶油邁着小碎步優哉游哉的跑了出來,然後它立在草坪中間,聳起鼻子在空氣中嗅嗅,仿佛聞到了一絲陌生而熟悉的味道。

它好奇的四處張望,終于發現站在圍牆邊的蘇千秋。

它猶豫了兩分,繼而“嗷”了一聲,撒開蹄子沖了過來。隔着栅欄,它用濕潤的鼻子碰了碰蘇千秋的腿,又不安的轉了幾個圈圈,然後再上前嗅了嗅,仿佛确定了什麽事似的,簡短的吠了兩聲。

蘇千秋呆呆的立在那裏,只見奶油讨好的湊了過來。這久未謀面的小動物眼中泛着欣喜的光,它“汪汪汪”的大叫了幾聲,拼命擡着頭,吧嗒吧嗒搖着尾巴,像是想要索取愛撫。

蘇千秋彎下腰,伸手想要摸摸它的頭。沒想到奶油伸出舌頭,反過來舔了舔她的手。

它開心的擺了擺尾巴,又繞着自己的尾巴“汪汪汪”的追了幾圈,最後又湊上來舔了舔蘇千秋。

奶油那粗糙的舌頭一下一下刮蹭着她的掌心,它溫暖的體溫像是一把火,在她手中灼灼燃燒起來。

在風雨中早已麻木的觸覺被這忽如其來的溫柔給喚醒,就像陷入絕境的人忽然被拉了一把,蘇千秋蹲下身,把頭埋入膝間,痛哭出來。

奶油斷斷續續的吠聲終于把司南從他自己的傷春悲秋裏喚醒,司南皺了皺眉,嘆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只聽見外面奶油的叫聲越來越響亮,他猶豫了片刻,終于下了床走到窗前掀起窗簾。

只見一個穿着他們學校校服的女生蹲在圍欄旁,将自己縮成了一個卑微的球。

她的肩膀一聳一聳的,仿佛在哭泣。

司南就像被定住了一般,幾乎忘記了呼吸。

隔着這麽遠他也确信自己不會認錯。那是蘇千秋。震驚之下,下午那通電話帶來的焦灼和煩悶被一掃而空。

司南連鞋也顧不及穿,他慌慌張張的沖下樓,踩過積水泛濫的草地小徑,猛的拉開大門。

在沉重的夜色裏,鐵門發出“吱嘎”一聲,劃破了抽噎聲中的靜谧。

聽見開門的聲響,蘇千秋猛的擡頭,對上了司南那雙倉惶的眸子。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卻脫力的小腿一軟,幾乎差點跪下。

在一陣頭暈轉向中,少年用滾燙的身子護住了她。

他一把将蘇千秋搶入懷中,緊緊的抱着她。少女身體冷得好像一座冰雕,寒氣隔着一層衣服,忽地鑽進他的心。

不知道她在這裏站了多久?

司南心中一疼。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一雙冰涼的手反身将司南抱住,蘇千秋将臉貼在他的胸口之上。

“對不起。”她的嗓子黯啞到幾乎無法發聲。

但即便喉嚨痛到像要咳出血來,她還是要說。

“對不起。我按門鈴你沒聽,我以為……以為……你再也不想見我了……”

話音沒落,蘇千秋像是被剛剛那股拒而不見的絕望給吓着了,眼淚又不受控的湧了出來。

懷中的她像個受傷的小動物般哭得渾身顫抖,司南手足無措,心都快要碎了。

他起先只是賭氣般的關了機,可是完全沒想到她會找上門來。

他把自己關在家中一個下午,花了一個下午時間說服自己。他太傻,不應該把游戲中的任務當真;他太認真,不應該用那種賭氣的語氣和她說話……到後來他自己也後悔了,可是再開機,除了湧進來十幾個未接電話的短信,一無所有。

他空出一只手,撥開粘在她臉上的濕發,只覺她的臉色蒼白的可怕,上面又點綴着不正常的紅暈。

他試探的摸了摸她的額頭,果然,發燒了。司南心中的懊喪又更添了一層。

“跟我回去換件衣服好嗎?”他湊近她耳邊,低聲懇求道,火熱熱的鼻息落在她耳廓上,叫她有點不堪重負。

蘇千秋的眼眸裏還有淚光,她咬了咬唇,像是想要讓自己清醒一點。

“司南,我想我應該是真的喜歡你。”

“喜歡你”三個字仿若洪鐘大呂般撞擊着司南的鼓膜,他瞪大了眼睛。一時間少年眸子裏的流光叫天地也為之黯然失色。

“那……那是可以和我交往?”按捺下那顆狂跳的心,司南幹巴巴的追了一句。

蘇千秋乏力的搖了搖頭,喃喃道:“再說吧……”

未來尚未塵埃落定,此時豈能輕易許諾。

“嗯……”司南有些遺憾的點了點頭,又饕餮不足的說了一句,“那……再說一遍喜歡我?”

“滾……”蘇千秋嘴角扯出一個虛弱無力的笑,推開司南,“我回去了。”

剛轉身走了兩步,忽然身子一輕,一聲驚呼卡在嗓子間還沒來得喊出,她就被司南淩空抱起。

“不給。”少年斬釘截鐵的吐出兩個字,嘴角帶笑的抱着她往屋裏走,把正在一旁撒着蹄子蹦跶蹦跶的奶油甩在一旁。

少年時的憂愁,來得快也去得快。因她的一句話而垂頭喪氣,又因她另一句話而歡欣雀躍。這忽晴忽雨的當下,正是他們最多愁善感的年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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