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3

聚會在田越彬表姐位于郊區的別墅舉行,一進門,呂微就被轟鳴的音樂聲、不停變換的燈光和男男女女貼身跳舞的火熱場面弄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大門口,她幾乎想原路返回,腳步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裏邁出。

李非敏顯然不是第一次見識這種場面,淡定地指着右邊方向:“這麽多人,估計他表姐也顧不上我們了,我們去那邊吃點兒東西。”

呂微跟着她走過去,一張長長的桌子上果然擺滿了食物,有各種口味和造型的糕點,各式水果琳琅滿目,桌子後面的木架上,放滿了酒瓶和酒杯。

李非敏半靠在桌子上,旁若無人地拿起一碟糕點開始吃着,一邊對呂微說:“真夠奢侈的,他表姐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人。”

呂微笑了笑,沒有接話,李非敏看上去也不需要她陪着閑聊,一雙大眼睛熱切地在舞池中搜尋,腰肢輕輕擺動,顯然對正在上演的舞蹈躍躍欲試。

呂微專心吃着蛋糕。音樂在耳邊快節奏地響着,人們的笑鬧聲夾在其中,不絕于耳。她承認,這樣喧嘩的場面的确很能幫助人宣洩低落情緒,至少她的煩躁感确實沒那麽強烈了。

李非敏不知道什麽時候倒了兩杯酒,遞一杯給呂微:“你跟我一起嘗嘗,不知道是什麽酒,不過肯定很貴,來來來,感受一下奢侈。我數一二三,咱們一起。”

呂微好奇地接過來,湊到眼前,慢慢旋轉酒杯,可是燈光閃爍的速度太快,室內又太過昏暗,根本看不出這酒是什麽顏色。

李非敏雙手舉着酒杯,閉上眼睛:“微微姐,做好準備,一,二,三!”

呂微仰起脖子,一飲而進,冰涼的液體劃過咽喉,讓人精神一凜,全身細胞跟着叫嚣,不過數秒,辛辣的味道開始灼燒,嗆得她一陣猛咳,眼淚控制不住地湧了出來。

李非敏驚叫:“你幹嘛一口喝了呀?”

呂微一邊咳一邊斷續回答:“你不是數,一,二,三嗎?我,以為,是要一口悶。”

“天哪,這麽大一杯酒,一口怎麽能喝得下去?”

李非敏放下酒杯,不停拍她的後背,幫她順氣:“我只嘗了一點點就受不了這個味道了,你居然全喝下去了,你不會真是來這個聚會借酒消愁的吧?”

呂微喝了一大口礦泉水,聲音嘶啞地說:“誰叫你不說清楚。”

李非敏大笑:“微微姐,你真可愛,我要是男人,肯定會愛上你。”

“還是算了,田越彬會殺了我的。”

“你看,你既可愛又有幽默感,男人很喜歡你這種類型的。咦?田越彬去哪兒了?”李非敏踮起腳看了一圈,沒有看到男友的身影,“微微姐,你在這裏再吃點兒東西,我去找找他。”

呂微一個人站在原地,手撐着桌子,胃裏火辣辣地燒着,臉頰熱地隐隐作痛,頭也暈地厲害。本來讓她食指大動的食物此時像被一雙隐形的手左右搖晃着,看得她胃裏一陣翻騰。或許是因為燈光過于炫酷的緣故,她感覺自己連同腳下的大理石地面也在一齊搖晃震動。

她知道自己這是酒勁上來了,為了不在人來人往的別墅裏丢人現眼,她扶着牆壁挪步到門口,徑自走出別墅大門。

音樂聲逐漸消失在身後,她感到呼吸順暢許多。她努力協調腳步邁出的幅度和頻率,不讓自己走起路來磕磕絆絆。好不容易在路邊找到一個石凳坐下,她拿出手機給李非敏發了短信,說自己累了,早點回去了,然後翻出通話記錄,找到紅姐的號碼撥了過去,可是許久沒有人接聽,她只得放棄找人聊心事的打算,兩手撐着下巴,對着茫然到虛無的夜色發呆。

一輛車從她眼前駛過,帶起的風猛然吹向她,她的長發随即向後飛起,後頸處的涼意讓她舒服地想嘆氣,她閉上眼睛,等着下一陣風吹來,可是許久沒有動靜。

她不高興地睜開眼,怔怔地看着前方。

一輛車停在她面前,車窗降下,一張熟悉的男人面孔印入眼簾。

她站起來,走過去趴到副駕駛位的車窗上,眯起眼睛探身子往裏看。心裏琢磨着,她臉上頂着個大濃妝,天又這麽暗,不熟的人根本認不出她,有什麽可害怕的?再說了,她不相信他們兩個緣分會這麽深,三番五次碰到一起,眼前的這個人分明是酒精制造的幻覺。

男人同樣眯着眼睛,不過不同于她的迷茫,他的眼神十分肯定。

“是你。”他說。

如果呂微足夠清醒,一定知道無論他是不是她臆想出來的,此時此刻她唯一該做的事是假裝沒有看到他,直接掉頭就走,而不是這樣姿态随意地趴在人家的車窗上,還探頭進去與他四目相對。只可惜她喝了一大杯酒,又自信自己擁有無懈可擊的僞裝,縱使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心中某些隐秘的想法還是借機放大,占據了她一向理智的思維,以至于她忘記了退縮和膽怯。

她晃了一下腦袋,呼出的酒氣盡數噴在他臉上,他皺眉,往後退了退,可她猶不自知,又往他的方向前傾一點兒,呵呵笑了:“是我,你不會是沈易淮吧?”

他打量她好幾秒鐘,也笑了,只是笑意轉瞬即逝:“看來你酒量不錯。”

她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眼前搖了搖:“不,別誤會,我不是酒鬼,其實我今天是第一次喝酒,我想我已經醉了。”

她往上拱了拱腦袋,兩手撐着副駕座椅背,想借力退出去,可是用力過猛,頭頂重重撞上前擋風玻璃,發出“嘭”的一聲,聲音沉悶,她痛呼出聲,用手掌按住自己的頭。

“疼死我了。”

他不動聲色,等她神情不再那麽扭曲了,才慢悠悠地問:“你家在附近?”

“不在,我是跟別人一起過來的,我家離這兒很遠,不,那不是我家,我沒有家。”

他對她的語無倫次無動于衷,客氣地建議:“你喝醉了的話,還是去找你朋友吧。”

“我不想進去了,”她仍在扭動身體,上半身慢慢往外退,“裏面人太多,好吵,我受不了。”

他挑了挑眉,安靜等着,沒有作聲。

她突然停下,目不轉睛地盯住他:“你真地叫沈易淮?”

“小姐,”他顯然有點兒哭笑不得了,“我覺得我沒那個必要介紹自己,但是我想我應該不認識你,你要是再這樣對我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可能會要求你對所有事情作一個合理的解釋了。”

她總算站直了身體,收起笑容,微微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一本正經地說:“有什麽可解釋的?世界上要不到解釋的東西太多了,做人還是不要太計較的好。”

他大概對她不倫不類的話無語了,轉頭看着前方,聲音平靜地說:“謝謝你的忠告,我也給你一個忠告吧,既然你知道自己醉了,還是回去找你的朋友比較安全。”

他正要啓動車子,她卻猛地伸出手拉住了門把手:“我跟我朋友說過了先離開,但是這裏好像沒有出租車,我也不知道怎麽出去。”

呂微發現自己正處于一個十分奇怪的狀态,她的身體發軟,很想就地倒下一睡不醒,但是她殘存的一點兒理智卻支撐着她,不容許她這麽失态,她不知道自己具體在做什麽,也搞不清自己這番大膽的舉動意味着什麽,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線牽引着她的一舉一動,而她無力擺脫控制。

他拉開車門下了車,走到她面前:“你是想讓我送你回家吧?”

“如果不麻煩的話……”

“就算我真覺得麻煩,你看樣子也不覺得自己在麻煩別人,”他嘆口氣,拉開副駕座車門,半托着她的手肘,讓她坐進車裏。

她模樣十分乖巧,坐上車以後,麻利地給自己扣好安全帶,然後兩眼直視前方,規矩地一動不動。

他問清她家的地址,沉默着發動了車子。

呂微直覺自己在幹蠢事,可是腦袋暈暈乎乎的,拒絕運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載空調散發的溫度有些低涼,她打了個冷戰。

專心開車的男人瞥見她抱緊雙臂的動作,頗為紳士地關了空調,車子開了十來分鐘以後,他主動開口。

“你叫什麽名字?”

車廂內慢慢上升的溫度讓她的身體止不住地發懶,她懶洋洋地眯着眼睛,聲音含糊地回答:“呂微。不過不是你想的那個呂薇,我名字裏的微是“微不足道”裏面的那個微。”

“那麽……你怎麽知道沈易淮?你認識他?”

“不算認識,”她咯咯直笑,“你不就是沈易淮嘛,幹嘛問這種奇怪的問題。你在咖啡館丢了一張名片,我撿到了,所以知道你叫什麽。”

“答案挺有說服力,但是下面的問題可沒那麽好回答了。”車子左拐,進入另一條街道,他冷冰冰地說,“我聽醫院的護士說,你不是聞倩的朋友,那麽你怎麽會知道她的名字?而且還知道她和沈易淮的關系?”

呂微昏昏欲睡,車子有規律的颠簸感讓她的身體如同正在水面上漂浮,他說話的聲音低而模糊,略帶一點兒沙啞,好聽地蘊含一股催眠人的力量。她努力去想該怎麽回答他的問題才不至于引起他誤會,可是頭越來越重,随着車子拐彎,她脖子一歪,徹底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一道不帶絲毫情感的聲音叫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視線跟旁邊男人的撞到一起,她大驚,呆滞了一秒,随即驚愕地用手捂住嘴巴。

“你怎麽……”

“我沒怎麽樣,”他打斷她,似笑非笑,“看樣子你差不多已經酒醒了,如果我沒弄錯地方的話,麻煩請下車。回家的路,你應該還記得吧?”

呂微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心想,線呢?那根線呢?繼續指引我啊?

然而悲劇的是,除了她正坐着的這輛散發皮革味的轎車和離她不到四十公分的活生生的沈易淮,她什麽也感受不到。

她深吸一口氣,對他點頭道謝,匆忙拉開車門下車。剛站穩腳跟,車子便啓動離開,絕塵而去。

呂微苦笑,托着沉重的腳步爬上樓,越想越覺得悲涼。

沈易淮剛才冷淡的表情足以讓她明白,她在他眼裏不僅是一個心懷鬼胎的女人,行為還大膽放肆,不知檢點。喝了點兒酒就随意搭讪男人,還上男人車的女人,有幾個人會瞧得起?

她恹恹地進了家門,坐到沙發上揉太陽穴。酒精還是讓她頭痛,可是已不再具備讓她熟睡的功效。她捂住眼睛,強忍的淚水終于奔湧出眼眶,從指縫中流出,很快浸濕她的臉和雙手。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才緩和過來,自暴自棄地想,這樣結束也沒什麽不好,沈易淮不可能再去咖啡館了,他們也不太可能再有機會遇到。既然從未想過開始,又何必那麽在意他是否讨厭自己?

她用手掌抹去滿臉淚水,然後去浴室洗澡,看到鏡子裏披頭散發、雙目紅腫、臉上紅一片白一片的女人,她差點兒沒被淩亂的自己吓得驚叫出來。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她自嘲一笑,然後紮起頭發,脫去衣服,站到淋浴噴頭下面,把花灑開到最大,任憑水流沖擊身體。皮膚上随之而來的疼痛感讓她暫時無暇去胡思亂想,升騰的水汽朦朦胧胧籠罩住她的視線。她的雙肩耷拉下來。等到皮膚洗地發紅,她才關掉花灑,穿好睡衣出來。

她口渴地要命,喝下一整瓶冰凍礦泉水,再回到衛生間洗衣服。每次洗褲子之前,她都習慣性地摸一下褲子口袋,以免裏面裝着紙幣,她抖抖褲子,只聽“叮”的一聲,有什麽東西掉到了地上,聲音清脆且連續。

她以為是硬幣,蹲下來仔細找了找,卻什麽也沒看到,正要放棄,只見置物架下面的角落裏躺着一個小小的圓環狀物體,在燈光的照射下隐隐發光。

她撿起來看,發現是一枚鑽戒,不禁呆了一下,怎麽想也沒想明白自己身上為什麽會出現一枚戒指,不過她有一種直覺,這枚戒指要麽是孟聞倩在救護車上時不小心丢到她身上的,要麽是從沈易淮車上帶下來的。

她懷着一絲希望給李非敏打了電話,問她有沒有丢失一枚戒指。李非敏還在田越彬表姐家裏參加聚會,節奏強勁的背景音樂通過手機傳了過來,吵得人頭疼,呂微想自己當真是被豬油蒙了心,竟然還指望參加這樣的聚會發洩苦悶,現在倒好,無端又給自己找了麻煩。

李非敏聲音高亢,難掩興奮:“戒指?什麽戒指?有人送戒指給你?”

呂微把手機拿開一小段距離,擡頭看了看天花板,良久才覺得呼吸平穩了。李非敏在電話另一端大喊她的名字,她扯了扯嘴角,沮喪地說:“沒事了,你繼續玩吧。”

她挂斷電話,簡直欲哭無淚。原以為漫長的一天至此結束了,潛藏于內心深處、一直沒有被明确的情感也将随時間消亡,她的生活将會有一個新的開始,可是凝視手中熠熠生輝的鑽戒,她想,她的願望實在是太自以為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差一點兒忘了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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