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3-4

沈易淮頗費了一點兒力氣才把呂微送回到她租住的地方。

盡管頭疼,盡管身上針紮般卻又無法捕捉的疼痛一波一波湧起,呂微還是堅持要在離店之前把咖啡館收拾幹淨。

發燒明顯讓她的行動跟思維變得遲緩,沈易淮實在看不下去她磨蹭的樣子,又不能硬生生把她拖走,只好讓她坐一邊等着,然後根據她的指揮和要求做離店的準備工作。

好不容易忙完,兩人上車系好安全帶,他剛要把車開出去,她突然說:“能把我的自行車帶回去嗎?我明天早上過來還要騎。”

他手扶方向盤,手指在上面一下一下敲擊着,看到她直愣愣的目光,簡直有點兒忍俊不禁,似乎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在幹蠢事,不過他什麽也沒說,解開安全帶下車,回店門口拿自行車放進後備箱。

他正要拉開車門上車,通過窗戶看到她頭靠另一側車窗玻璃,閉着眼睛,一下停住。

她的馬尾辮松松垮垮的,數不清的細碎頭發散下來,有不少黏在了臉上,臉頰紅紅的,上嘴唇微微翹起,随着呼吸的節奏有規律地起伏着。

他回憶在咖啡館看到她第一眼的情景,發現印象完全模糊了。她并不是一眼看上去漂亮到讓人眼前一亮的那種女孩子,可是她的眼神幹淨清澈,看人的時候顯得真誠坦然。此時她靜靜坐在那兒,沒有和他面對面時豎起一身刺準備随時反擊他的戒備模樣,整個人恬靜安寧,側臉的線條十分柔美,透着幾分說不清楚的韻味。

或許是感覺到被人注視,呂微側過頭,疑惑地朝他看了一眼。

沈易淮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拉開車門上車。

“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

“不用,請送我回家。”

他不贊同地皺眉:“發燒可大可小,去醫院檢查一下比較好。”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就是下午受了涼感冒了,不會是其他毛病。”

他只好不再多嘴說什麽。

周六的下午,路上交通不怎麽擁堵,車子平穩地向前行駛着。

呂微半合着眼,腦子裏亂哄哄的,跟上一次死皮賴臉坐他車回去時的感覺一樣,她發現自己處于一種奇怪的矛盾狀态,明明該退後,可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前。

她暈乎乎地想,就算對着他嚎啕大哭有合理的理由,可是就像他說的,除了她自己,沒有人有義務負擔她的心情。她在那一瞬間暴露在他面前的軟弱已經算是一種糾纏了,如果繼續任憑自己違背意志地靠近他,對他對自己都将是一種困擾。

然而換個角度想,紅姐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位朋友,毫無征兆地離開,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永遠失去了她,心情不能不悲痛,表現得比平時脆弱一些也情有可原。再加上沈易淮在她心裏終歸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如果他沒有跟她道歉,展現出他溫柔的一面,她也不可能沒皮沒臉當着他的面放肆痛哭。

想來想去,她還是覺得應該原諒自己這一回的不理智,畢竟這一次不是她招惹的他。

“除了發燒,你還有哪裏不舒服?”

呂微收斂思緒,看了看他,他正戴着藍牙耳機跟人通話,可是目光卻是看着她的。

“聽不懂我的話?”

她輕微搖頭:“就是沒什麽力氣。”

他收回目光,看着前方,一邊對電話另一端的人說:“應該就是發燒,目前沒有其他症狀,我該買點兒什麽藥?”

對方大概是說了什麽藥名,他聽完以後,又抽空看了她一眼,然後說:“你把藥名發到我手機上。就這樣,挂了。”

他摘下藍牙耳機:“你是不是從小打針打得太多了,恐懼去醫院。”

“我小時候可沒那麽奢侈,一生病就去醫院。那時候有個感冒咳嗽,我媽媽會去衛生所開幾片藥回來,我一吃就好了。”

她猛然頓住,意識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在他面前提到了媽媽,而且用的還是心平氣和的語氣,不禁詫異又懊惱。

“那你體質挺好的,難怪對自己的身體這麽自信。”

“我不是自信,只是受不了醫院的消毒藥水味道,在我看來,它們同時也散發着死亡氣息,冰冷無情。”

他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說,頓了頓,笑了:“生活不容易,總會面對這樣或那樣的困難,心态還是放樂觀一點好。”

她不置可否。

路過一家藥店,他下車進去買藥,十分鐘後重新回到了車上,把藥放到她手裏:“裏面的藥回家就吃,吃多少盒子上有寫。”

她忍住眼中莫名的酸痛感,真誠地說:“謝謝你。”

到了她住的地方,他停好車先下車,把她的自行車抱下來,問她該放到哪裏。

她看着他忙活的背影,說不清心中是感動還是煩惱,等他回來站到她面前,她再一次道謝:“謝謝你送我回來,也謝謝你的藥,我把藥錢給你。”說着就去掏錢包。

他往車邊走,無所謂地說:“算了,沒多少錢,你回去休息吧。”

“我不想欠別人人情。”

他本來要拉車門,聽到她的話,垂下手,擡頭看着她,要笑不笑地說:“你欠我的人情好像也不止這一個了,打算都還給我?”

她啞然。

他隔着車子對她咧嘴一笑:“先欠着吧,找機會再還。”

不同于之前敷衍性質或者諷刺性質的笑,這個笑陽光明朗,笑意延伸到眼神之中,帶着無法形容的專注感覺。

呂微一陣恍惚,在香港跟他偶遇的記憶紛至沓來,可是維港邊被他摟在懷中幸福微笑的女孩子也同時浮于眼前。她馬上提醒自己打住。

他的車子開走以後,她感覺全身更加疲乏了,轉身往樓上走,卻跟住她樓上的中年婦女迎面相碰。

中年婦女白了她一眼,聲音尖刻地說:“現在的小姑娘都眼高手低,一個個的都指望傍上有錢男人保自己後半輩子無憂,到頭來,有幾個不是被男的騙得團團轉,錢沒拿到,名聲還搞臭了。”

呂微知道她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可是她現在沒精力跟她吵,只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白眼算作回應,上樓而去。

呂微一回家就照着說明書吃了藥,躺到床上不一會兒就睡着了。一覺醒來,渾身都濕漉漉的。卧室內一片漆黑,她打開燈從床上坐起來,摸一下額頭,已經不燙了,身上雖然還是沒什麽力氣,可是人從頭到腳舒坦很多。

她不想自己做飯,叫了一份外賣吃着,之後迅速洗了澡,拿幹淨的睡衣換上,再把汗濕的床單被套和睡衣扔進洗衣機清洗。

她躺到新換的床單上,回憶這一天發生的事情,總覺得不太真實。

“聞倩不是我的女朋友。”

下午沈易淮說的這句話突兀地跳出來,她閉上眼睛,心跳驀然漏了一拍。某個問題的答案呼之欲出。

難道這才是你在他面前大哭的原因?

她質問自己,心中頓時百感交集,跟以前一樣,她強迫自己把他從腦袋裏清除出去。本以為這一晚恐怕得失眠了,可意外的是,她很快沉入酣睡,一夜無夢。

李非敏第二天下午才到咖啡館,仍然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呂微安慰她:“非敏,我知道你也很難過,但如果我們把這種負面情緒帶到工作中來,估計沒有顧客願意進門的。”

李非敏蔫蔫地說:“紅姐的事只是一個方面。我上午跟田越彬大吵了一架。”

“你跟他吵架?”呂微好不驚奇,“你們感情不是一向很好的嘛。”

“再好的感情也會産生裂縫,有些裂縫也不是一眼就能看見的。”

呂微倒是頭一次見她發這種感慨,不免擔心:“你們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某個瞬間忽然覺得跟他在一起不那麽快樂了,覺得他每件事做得都讓人不耐煩。或許是因為我跟他在一起太順利太平淡了,現在回憶,根本找不到可值得懷念的時刻,總感覺缺了點什麽。”

“順利平淡不好嗎?細水長流的愛情應該比較穩固吧。”

“愛情應該分很多種,我只是忽然發現,我想要的不是跟他在一起的那種,平靜到都乏味了。”

呂微不知道怎麽接下去,她沒有戀愛經驗,根本沒法兒提出有借鑒性的想法和意見,只好沉默。

李非敏長籲一口氣:“算了,不提我的事了,來說說你的八卦振奮一下精神吧。”

“我有什麽可說的?”

“有啊,昨天送我們回咖啡館的男人,看上去很好啊,你居然會有這種男性朋友,我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了。”

呂微失笑:“你身邊一大把帥哥男同學,我身邊偶爾出現一個長得帥的朋友,不需要這麽驚訝吧。”

“可是他們全都不如他啊,跟他一比,他們全是一群沒長大的毛頭小子。”李非敏笑道,“跟我說說,你怎麽認識他的。”

呂微一向不擅長說謊,如果在平時,她一定選擇避而不談,可是李非敏心情不好,她不好打擊她的好奇心讓她更加難受,只好誠實地說:“他是酒媚,就是昨天你看到的那個孕婦的……”

李非敏打斷她:“我記性很好,昨天葬禮上見過。”

“知道她是紅姐的女兒,你看上去一點也不吃驚嘛。”

“剛知道的時候确實有點,可紅姐一看就是有故事的女人,有個女兒也不算離奇。然後呢?”

呂微繼續說道:“他是酒媚的朋友,奶奶生病住院,為了讓奶奶開心,他拜托我假裝一下他女朋友一起去看望他奶奶,讓他奶奶能在最後的日子安心一些。”

李非敏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你真去了?”

“我不忍心拒絕呀。”

“真有你的,依我看,你跟他早晚得發展出一點兒什麽。”

“那就是演戲好不好?後來我們幾乎沒什麽聯系。”

李非敏追問:“你真地對她沒想法?一般戀愛過的女人看到這樣的男人都很容易動心的,你這種沒談過戀愛的,怎麽可能一點想法沒有?”

“誰規定一個男人只要外形條件好,就能讓女人心動?”

“光有皮囊當然不算什麽,可他很有錢啊,他那輛車少說也得有八十萬,長的好看又有錢的男人就不一樣了。”

呂微聳肩:“我看不出來有什麽不一樣的。兩個人能不能在一起,主要還是看感覺的吧,第一眼看上去的感覺很好,讓人很舒服,這才是能不能發展下去的前提。”

李非敏饒有興味地看着她:“微微姐,你是不是對誰一見鐘情了?”

呂微一愣,心跳加快了幾拍,斷然搖頭:“我沒有。”

李非敏不信:“如果不是出自親身經歷,你絕對說不出剛才那番話。”

“我看書裏這麽寫過。”

“那你把那本書借給我看看?”

呂微噎住,李非敏憋笑,搖搖頭;“不逗你了,微微姐,有喜歡的人不是壞事,你抓緊,有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呂微無言以對,只能無奈地看着她,再不敢輕易發表看法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