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9-1

沈易淮匆匆趕來,呂微見到他的時候先是呆了一下,然後才意識到是自己叫他過來的。她早已在等待的過程中平靜下來,此時不免為剛剛在電話裏對着他哭泣而懊惱。

他壓低聲音問:“你弟弟怎麽了?”

她大概解釋了一下:“他食道上長了一個東西,做手術拿掉。”

“醫生怎麽說的?”

“初步判斷是平滑肌瘤,良性的。”

他略微松了口氣,看了看她微微泛紅的眼睛,又嘆了口氣:“你怎麽不早一點兒告訴我?”

“這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事,我不知道怎麽開口,而且你工作挺忙的,我不想你也跟着一起擔心。”

他當然不會因此責備她,可是心裏多少有些受傷的感覺。

她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低下頭,悶悶地說:“對不起。”

“傻姑娘,說什麽對不起?”他笑了笑,摟一下她的肩,“你弟弟的手術什麽時候開始的?”

話音未落,只聽章曉冉提高聲音說道:“有人出來了。”

随後一名女護士走了過來,來到呂微他們三個人面前。

“你們是呂凡的家屬吧?林醫生叫你們進去。”

三人騰地從座椅上站起來,跟在她身後進了手術室旁邊的辦公室。

林醫生已經等在那裏了,他摘掉口罩,一字一句地說:“你們放心,手術很成功,他再過半個小時會醒過來,到時候就可以回病房了。”

呂微挺起的雙肩驀然松懈下來,聲音難掩激動地說:“謝謝林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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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醫生給他們看了一下剝離出來的一小塊白色組織:“這是從他食道隆起部位取下來的,我之前判斷錯了,不是平滑肌瘤,應該就是食道腫瘤,當然,你們別緊張,我看這個腫瘤是良性的,病理報告大概五六天後可以出來。”

呂微察覺到沈易淮的手搭在了她肩頭上,她明白他這是在安慰她。

她挑起嘴角笑了笑,拍一拍他的手:“我沒事。”

半個小時後,呂凡被護士推了出來,之前那名男護工把他送回病房。

他似醒非醒,處于半昏睡狀态,顯然麻藥的藥效還在起作用。

呂微看着弟弟手術後的模樣。他的胸口貼着導聯線的電極,連着旁邊的心電監測儀。跟病房裏另外兩個大叔一樣,他的鼻子裏也插着一根軟管,通到胃裏,外部與負壓引流器相連,引流器裏已經吸入了一些暗紅色的血液。

她心疼不已,握緊弟弟的手,差一點兒又要哭了:“小凡?能聽到姐姐說話嗎?”

呂凡有氣無力地眨了兩下眼睛。

“疼不疼?”

他虛弱地搖搖頭,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想對她微笑,很快又沉沉睡去。

沈易淮輕聲說:“呂微,醫生說了,手術很成功,你放輕松一點兒。”

她摸了摸弟弟的額頭,又親了一下他的臉,才松開他的手。

章曉冉也立在病床邊,不停地吸鼻子。

呂微看在眼裏,十分感動。

章曉冉注意到她的目光,半低着頭說:“微微姐,既然小凡醒了,我就先回家了。”

呂微送她到電梯那裏,遲疑數秒,才說:“曉冉,等小凡醒了,我會跟他好好談談……”

“不用了,”章曉冉啞聲打斷她,“什麽都別跟他說,他沒事就好。微微姐,你不要告訴他我來過,他要是醒了,你發短信告訴我一聲就行了。”

呂微暗暗嘆息,目視她走進電梯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毫無疑問,章曉冉仍然對呂凡懷有感情,否則不會在被呂凡多次拒絕以後還這樣關心着他。但是呂凡呢?他明确了對章曉冉的感情嗎?那天晚上,在體育館門口,他看到她身後的另一個男孩子時,眼神中出現的波動是因為在意嗎?

呂微滿心煩亂着,摸不準弟弟到底是什麽想法。

她回到病房,沈易淮正凝神盯着吊瓶。

她放輕聲音:“你回公司上班吧,這裏有我就行了。”

他笑了:“沒事,我跟公司請過假了。”

她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一點多鐘了,想到他為了陪她,連午飯都沒吃,不禁有點兒愧疚:“你餓了吧?快去食堂吃飯,我在這裏盯着。”

“沒關系,你先去吃。”

她沉吟一下,說:“那我去打包兩份飯菜上來,我們一起在病房吃吧。”

她飛快下了樓,跑進食堂,迅速買了兩份飯菜回來。

“味道比較清淡,不知道你吃不吃得習慣。”

沈易淮無奈:“呂微,別拿我當外人看。”

她只得讪笑。

兩個人坐在陪護床上,安靜吃着飯,大概是餓極了,樣子都有些狼吞虎咽。

沈易淮出去扔了飯盒,回來握住她的手:“呂微,你剛剛去食堂買飯的時候,我聯系了一個護工,他待會兒會過來,24小時看護呂凡。”

她略微詫異:“不用請護工的,我能照顧好他。”

“我知道,可你畢竟是女孩子,有些事做起來不太方便。”

她倒是沒想到這一層,他繼續說道:“你的臉色不太好,需要好好休息,晚上不能再熬夜了。聽我的話,好嗎?”

她沒法兒拒絕他這樣細致入微的關心,點了點頭。

沈易淮找的護工十分專業,而且頗有照顧呂凡這一類病人的經驗,呂微在旁邊悄悄觀察了好一會兒,沒有挑出他一丁點不妥之處,便放下心來。

呂凡一整個下午基本都閉着眼睛,偶爾睜開眼睛,轉動幾下眼珠,身體也是一動不動的。

昨天給呂微解釋手術過程的男醫生期間來過一次,呂微把弟弟下午的症狀描述給他聽:“我弟弟好像一直在昏睡,不要緊吧?”

“不要緊,他現在各項生命體征都是正常的。現在讓他睡吧,麻藥的藥效到了晚上會過去,到時候病人可能會感覺胸口疼痛,插入的軟管也會讓患者很不适應,估計就沒法兒入睡了。”

呂微聽了,又是一陣心疼,問:“到時候不能再加點兒麻藥嗎?”

醫生笑道:“我們是盡量不給病人加麻藥的,你弟弟還這麽年輕,手術後的這種疼痛是在可忍受範圍以內的,一般的疼痛,不用加麻藥。”

呂正群在晚上八點多鐘的時候才趕到市醫院,一進住院部便直奔病房。

呂微正準備跟沈易淮離開,看到父親風塵仆仆出現在病房門口的那一刻,她的心髒不由自主地緊縮了一下,停下手裏的動作。

呂正群今年四十八歲,體型高大,身材略微發福,穿一身質地廉價的灰色西裝,腳上的皮鞋布滿褶皺,磨損比較嚴重,不少地方已經脫皮。

他的表情是一貫的冷漠,此時,他的嘴唇更是繃得緊緊的,周身散發着寒氣。他的視線沒有停頓地掠過默然不語的沈易淮和定定望着他的呂微,徑直走到呂凡的病床邊。

護工見他臉色異樣陰郁,敏感地覺察到氣氛不對,從凳子上站起來,默默退到床尾。

呂正群一言不發,蹙眉看了一會兒心電監測儀,又看了看兒子鼻子上插着的細管和他肩膀處的引流器。他擡起手,手掌在即将觸到呂凡臉頰的時候,又突然收了回來,然後他站直身體,冷淡地看了一眼呂微,用粗啞的嗓音低聲說:“跟我出來一下。”走出病房。

呂微苦笑了,跟在他後面,走到走廊盡頭的一方狹窄的陽臺。

她剛剛站定,只聽他問:“怎麽回事?”

她深呼吸一下,答:“食道腫瘤,不過醫生說是良性的,沒大問題。”

“發現多久了?”

“一個月了。”

他轉過身來,依舊面無表情:“我是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一定要照顧好你弟弟?”

她木然地看着他,沒法兒回答這個問題。事實上,這一個月以來,她始終在為這件事自責,無法釋懷,畢竟她确實沒有照顧好呂凡。

呂正群嫌惡地移開目光,低聲咒罵了一句:“跟你媽一個德行!”

呂微的心口處猛然竄起一株火焰,她閉了閉眼睛,咬緊牙關,恨恨地說:“你有什麽資格這樣說我媽媽?”

他猛地扭過頭瞪住她,同時擡起手一巴掌重重揮到她臉上,力道太大,以至于她被打得往右邊踉跄了一下,整個人狠狠撞到冰冷的牆壁上。

她捂住左邊臉頰,那裏火辣辣地發麻發痛,她的眼淚立刻浸濕了眼眶,被她竭力忍了回去。

她舔了舔嘴唇,譏诮地笑了:“這麽久沒見,我以為你打人好歹會生疏一些,沒想到下起手來還是這麽穩、這麽準,絲毫不會心軟。怎麽樣?打我的感覺,跟打我媽媽的感覺是不是一樣的?我們兩個,你覺得誰被你打過以後最能讓你覺得開心?”

他的嘴角向下一墜,滿臉的不耐煩:“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你別忘了你是誰的女兒,我是你父親,你沒資格用這種口氣跟我講話。我跟你媽媽之間的事情,也與你無關。”

她放下手,站穩身體,冷笑一聲:“我是你的女兒嗎?我還真是嚴重懷疑,天底下大概沒有哪一個父親會像你這樣對待自己女兒吧?”

他緊閉着嘴,不作聲。

她并不需要他回答,繼續說道:“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們就把話全說明了吧。你為什麽要打我媽媽?”

他依然不出聲。

“難道真是因為我媽媽背着你在外面跟別的男人厮混?”

“閉嘴!”他聲色俱厲地打斷她。

她并不畏懼,呵呵一笑:“真是這個原因?原來小姑并沒有騙我。也就是說,她傷害了你作為男人的尊嚴,所以你才會恨她恨到巴不得打死她的地步?”

“不要說了,”他的聲音低了下去,“你不會明白。”

“是,我的确不明白,原來對一個人施暴也是可以找到理由的。那麽請你告訴我,你是親眼見到媽媽出軌的嗎?你有證據嗎?”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她的眼淚終于奔湧出來:“你沒有證據,對吧?你只是猜測,或許只是道聽途說,就判了媽媽的罪,把她逼死。難怪你會這麽讨厭我,輕則斥責,重則打罵,呵呵,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她跟別的男人生的孩子?”

他在她逼迫的眼神下,終于慢慢開了口:“你媽媽的對錯我不想再去辨別,我也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她會自殺,是因為愧疚,不是因為我。還有,你是我的女兒,這一點我是确定的。”

她做驚訝狀:“你這樣一個疑心這麽重的男人,居然能确定我是你的女兒?真稀奇。我不相信媽媽會做出那種事,可是現在,我還真希望自己是別人的孩子。”

看着他鼻翼兩邊深刻的法令紋,她怔了怔,忽然想到了什麽,下一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知道了,你偷偷做過親子鑒定,是吧?你當時做這件事的時候,是不是感覺很恥辱?确定了我是你的女兒,你是松了一口氣呢,還是更加恨我媽媽?”

他氣得嘴唇顫抖。

她一邊說一邊笑:“不過還是算了,我對你的心理活動不感興趣,在我看來,你不過就是一個罪人,僅此而已。”

他面色鐵青,再次揚起手臂。她不躲不閃,直挺挺地站着,等着他的巴掌落下,然而沈易淮忽然出現,擠進他們中間,扣住了他的手。

她驚愕不已,呂正群同樣詫異,他看了看一臉陰沉的沈易淮,怒斥:“放手!”

沈易淮根本不看他,用力甩開他的手,摟住呂微,讓她靠在自己懷裏:“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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