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往昔何夕

伊唯末坐在椅子上手捧着暖爐想事情,夜覺得公子今天的行為很奇怪,卻也不敢多問,公子做事情總有寓意在。他只得陪着站在一旁,發呆。

伊唯末發着燒,本就有些頭暈,現在想想剛才在廚房發生的事情,覺得就像是在做夢。自己做了什麽?為什麽要說君成欠了自己的錢?她在乎那些錢嗎?答案當然是不在乎。為什麽要否認自己說過的讓若姨和萬叔做主的話?剛才那個否認反悔甚至有些耍賴的人是自己嗎?

從屋子走到廚房這一路的景象都與往年有着些許不同。以前過年時人們也都是開心的,只是似乎總在壓抑,即使滿院都以紅色裝飾,卻總透着一絲清冷,而今年卻處處感到暖心。廚房衆人打鬧成一團的景象是自己從未見過的,不,在前世見過。前世她也并沒有真正過過年,不是一人獨自在不能成為家的房子裏度過,就是在執行任務,從沒有與家人一起包着餃子吃着年夜飯。有時走在大街上,看着一家家人買着年貨、計劃着如何守歲,總覺得自己就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似的,不同的是她渴望的是吃得,而自己卻是羨慕着一家人的其樂融融。

呵,自己也曾羨慕過,只是後來認命了,那些是不屬于自己的,否則怎麽會在重生之後父母就分離。若不是自己,也許父親母親不會分離,若伊唯末的靈魂不是自己,也許他們就是過着平常人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會有背叛,不會有憎恨,不會有這許多紛紛擾擾。也許,就是自己連累了母親。

君成,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怎麽可以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就将衆人俘獲,包括一向穩重謹慎的萬叔,包括如石頭人的劍研。那種猶如現代人朋友間的打招呼方式,那種自己見過無數次卻從未用過的方式,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了,沒想到對象是自己。曾經,她真的很向往那種正常人的生活,即使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打招呼,她向往了很久,久到已經忘了自己曾經向往過。

“丫頭,你生在了這樣的家庭,那種正常人的生活你就不要想了,認命吧。”腦海中又想起了那個男人的聲音,那個生了自己,欣賞自己的才華,只是将自己當成工具的男人。是的,就是這個被前世的自己稱為爸爸的人,他教會了自己很多本領,教了自己很多道理。很早就明白自己的媽媽是希望通過自己來引起他注意的,因為媽媽只是他的女人之一,但自己卻一直以為他是愛着自己這樣一個聰明聽話的孩子的,否則為什麽會花費如此多的時間精力去教育。

可是後來她發現自己錯了,在他眼裏,她只是個聽話的工具,在他的眼裏,身邊的一切人只有可利用和不可利用的區別。他器重自己,他投入時間精力來教導自己,不是因為自己聰明努力,而是因為自己夠聽話,一切以他為重,絕不背叛。她雖然早就意識到,卻還是希望能改變他的想法,安烨華曾說過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句話,她也曾相信過,所以她一直期待他能有所改變。可是在二十五歲那年,她受重傷,胳膊斷了,身中四槍,在醫院裏,她靠着意志力抵擋那一陣陣眩暈,只想看清他的表情,聽清他的話。而他,只是一臉惋惜,說了句“可惜了”。

一句話,她懂了他的意思。是啊,這麽聽話的工具就這麽沒了,可惜了。沒有心痛、沒有不舍,只是覺得可惜。她活了過來,只是廢了條胳膊,她看着他笑着說:“不愧是我的女兒,這樣也可以撐下來,只是,你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完成我交給你的任務嗎?”

她以實力向他證明自己可以,看着他滿意的笑,聽着他的贊賞,再也沒有從前的欣喜與驕傲,她的心已經死了。這個男人心裏只有自己,只有權利,沒有情,親情友情愛情,統統沒有,若真有愛,也只是愛自己而已。

人人都以為他想要讓自己繼承他的位置,人人都想要自己的命,包括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那個男人看着這一群人互相殘殺有多麽有趣。他只是找了個靶子,他只是設了個“大獎”,然後坐在一旁,趣味盎然地看着這一切。

累了,身心俱疲,所以當自己被逼到懸崖的時候根本沒想過反抗,多年在生死邊緣徘徊,早就沒了恐懼,死,對于自己來說,其實是個解脫,就這樣吧,這樣的人生真的沒意思。于是,毫無留戀地閉眼,只是,沒想到上天讓她在另外一個世界,睜開了眼。

她不明白,老天為什麽讓她再一次經歷這無比相似的人生,即使這一世有那樣愛她的娘,可也被老天奪走了。若讓她重生,為什麽不讓她投胎于一個正常人家,沒有那麽多情愛仇恨,只是平淡地度過一生?她并不怨恨,因為上一世已經怨恨過了,她只是疑惑而已,而疑惑,也只是在這種生病無可事事時才有時間想想而已。

是啊,自己正在發着高燒,所以才會覺得格外的冷,所以在看見那個人的笑時才會覺得格外的暖,所以才會想要多看看那人的笑,所以才會想要多感受那醉人的暖,所以,今晚的她一點都不像她。

君成端着餃子推門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伊唯末和夜一個坐着一個站着同時發呆的樣子。夜自然是及時反應過來,一邊上前接過,一邊暗道君成武功之高,自己雖然在發呆倒也不至于連一個人的腳步聲都聽不到。

伊唯末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然後才看到他端來的餃子。而這樣的姿态又讓君成驚豔一下,暗想要不是他冷冰冰的性格,身邊一定會有很多莺莺燕燕圍繞。

伊唯末吃了幾個餃子,發現君成還在,問道:“還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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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聲音,也很好聽,君成贊道。随即想到自己是來據理力争的,想要說自己雖然動用了伊府的銀子,确實在為伊府行善積德,因為怕被爺爺知道自己在帝都,所以每次都是打着伊府的名號在治病救人。但他看着伊唯末疑惑地看着自己,因為生病而氤氲的雙眼還有微紅的雙頰,脫口而出的卻是:“你似乎病得不輕,要不要我替你把把脈?”

伊唯末看着那雙真誠的眼睛,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想睡了。”

夜接收到伊唯末的意思,走過去對君成說:“君大夫請。”

君成也不好繼續打擾,只能轉身出去。出了門後就開始懊惱,自己明明是來抗議的,怎麽就這麽出來了。好歹自己也是走南闖北見識了不少的人,怎麽就因為別人的美貌而說不出什麽了,而那個“別人”還是個男人!太丢人了,這要是讓師父知道了,一定會被笑死的!

君成還沒感慨完,夜端着沒怎麽動過的餃子走了出來:“君大夫還有什麽事嗎?”

“額,呵呵,沒有。。。。你家公子都沒怎麽吃嗎?”

“嗯,只吃了幾個,公子生病沒什麽胃口。”

“哦,其實我可以給他看看,我看他似乎不只是風寒。”

夜暗贊君成醫術之高,他也有些擔心公子,但中了蝕心蠱的事情不能被外人知道,只好拒絕道:“多謝君大夫關心了,公子只是太過勞累,林大夫也說過了,修養幾日便好。”

“哦,好。”君成想這伊唯末還真不是随便能相信他人之人,于是與夜一起回到廚房。因為伊唯末已經睡下,所以夜留下來與大家一起吃餃子守歲。君成幾乎走遍大江南北,說着自己見過聽過的趣聞轶事,大家聽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就過了子夜,過了年。而夜也真心贊賞君成豁達灑脫的性子,于是,伊家又多了一個稱呼他為小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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