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奔忙
忙過頭兩天, 白殊的日子開始過得規律。
每日早晨,自己吃早飯散步,随後與謝煐一同入山谷病區查看情況。中午回營之後, 兩人一同吃午飯,白殊午休一個時辰,下午便記錄此次疫病的各項數據,完善防治手冊。有AI小黑在,數據整理工作并不困難。傍晚再和謝煐一同吃晚飯、散步,回到帳篷擦洗一下, 就差不多到了睡覺的時候。
也就是一兩日間,謝煐往外派的人手陸續歸來。
防疫指南發到臨近各縣, 另外三個遭災的縣,以及與此四縣相鄰的兩縣, 果然都出現了疫情。
不過, 知州和通判出于私人原因, 早早通知青州下轄各縣, 不得讓災民入內, 當時用的也是怕災民中起疫病的借口。因此別處雖沒像青淄縣一樣直接封縣城, 卻也格外注意防範,目前疫病還未傳入城中。
抵達青淄縣的第四日晚,謝煐尋來曹禦史, 向他交托重任。
“曹禦史, 此處疫情形勢尚且嚴峻,孤走不開, 只得托你往各縣巡視, 敦促各縣向下轄村莊做好通告, 嚴格防疫治疫。”
曹禦史剛和戶部的官員把物資調度理順, 都沒能多歇幾口氣,就在三名東宮衛的護衛之下,帶上幾包肥皂、一張重症急救藥方和一張口服補液制作法,啓程去巡視。
白殊在旁笑道:“他倒是任勞任怨。”
謝煐略微解釋一句:“他本就是監察禦史,有巡視州縣之職,此次也負責監察我治疫。即便我不說,他依然會主動去巡視,現在他就是天子在此地的耳目。讓他時刻處在我們的掌控中,我們才好避開他做別的事。”
才把曹禦史支走,謝煐立刻召來武威将軍與鷹揚督尉,加以暗示。
“孤遣人去查看過兩縣堤壩,皆是人為掘口。現孤下屬已探明,蓄意損毀堤壩者為一夥賊匪。那夥賊匪盤聚于洩洪地,擔憂河道上開閘洩洪,便先下手為強。如今夏汛已至,河水上漲,孤擔憂那夥人會故技重施。此時走正常程序請示兵部,恐耗時太多。”
武威将軍和鷹揚督尉對視一眼——這明顯是要他們去剿匪的意思。
兩人現在都是情況特殊,無法返回原駐地,才不得不暫時駐紮在此。但沒有兵部公文,他們不能随意行動。大煜吸取前朝的教訓,對各處駐軍控制得很嚴密,無令而動,能以謀反罪論處。
不過,鷹揚督尉只猶豫了片刻,便道:“臣願前往剿匪。只是,臣如今手下的兵只有不到六百人,不知賊匪有多少?”
他這幾天也一直在尋思,手下人嘩變這個罪自己肯定得擔。這樣一來,他總得尋點機會立功,才好将功折罪。何況,他還有那麽多兵在對面,能不能招回來還得看太子的臉色。現下太子既然願送功勞來,他自然得抓着。
Advertisement
謝煐瞥一眼武威将軍,又看向鷹揚督尉,回道:“賊匪情況尚在探查當中。孤自不會讓督尉獨往,亦會派遣東宮衛出戰。只是,依制,孤的東宮衛不可離開孤身側獨立作戰,孤又不便親往。是以,還請督尉看顧一二。”
鷹揚督尉雖是個大老粗,但能混到掌管一處衛所的屯兵,也不是完全不懂揣摩別人話語的蠢人。此時已經明白了謝煐的意思——東宮衛才是主力,只是要假托鷹揚衛的名,自己只要帶人出去溜一圈,需要之時出點力就行。
他當即拍胸脯道:“臣回去便給兒郎們醒醒神,哪時出發,太子招呼一聲便是!就是曹禦史和兵部那邊……”
謝煐安撫道:“督尉放心,孤自會安排妥當,不會讓你對兵部無法交待。”
鷹揚督尉咧嘴一笑,抱了個拳。太子的東宮衛要去,便是相當于放個把柄在自己手上,為了讓自己保持沉默,太子必得處理好兵部那頭。既然如此,他更沒什麽好怕的。
謝煐目光轉向武威将軍:“趙将軍,你的意思呢?”
武威将軍看看帳內分站兩排的東宮衛,苦笑。
他還能怎麽辦,太子既要調走東宮衛,就絕不會留下足以構成威脅的武威軍在此。別說他手下還有病患在山谷病區,便是他自己,今日若不答應,恐怕都走不出這裏,直接落個“染疫身亡”的下場。
不過太子也沒只推旁人出頭,既然東宮衛要動,那大家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思及此,武威将軍心下稍安,也抱拳道:“臣自當聽候太子殿下差遣。”
謝煐點下頭:“兩位回去做好準備,待賊匪的情況一探清,便立刻拔營出發。”
兩人于是告退離去,各自回營準備。
白殊看着他們背影消失,問道:“那個武威軍的,不會回去之後反悔吧?”
謝煐回道:“這倒不會。此人雖有些優柔寡斷,人品卻是尚可,對手下衛士頗為愛護。若非他做不到同流合污,也不至于淪落到武威軍當中。”
武威軍在南衙禁軍裏主要負責京中救火,以及兩條大街的巡街。處理的多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還經常因為犯事的人家裏有權有勢而頭疼。此次這種外派的護送差事,通常也是從武威軍中調人。
總之一句話,髒活累活他們上,要說功勞卻輪不到他們。
兩人一邊說着話,一邊從議事帳篷走回住處。途中接到禀報,先前派去沿河往下探查的兩百人小隊回來了。
領隊的東宮衛很快被帶來,回禀道:“臣等仔細探過,并未在山間見到隐戶村的痕跡。那條河像是漸漸浸入地底,越往深處河水便越少,在臣等折返之處,只餘手臂粗細。”
說完,他見白殊在謝煐身旁,便解下腰間一個小袋,從中取出一個貼着白封條的竹筒捧給他。
“這是按楚溪侯吩咐取來的水。”
白殊接過竹筒,謝煐便讓人下去休息。
謝煐看一眼他手中竹筒:“取來何用?”
白殊回道:“我原本想檢測一下水中含有多少邪物,不過既然他們都探查清楚,不太可能有人誤飲下游河水,那測不測也無所謂了。”
現在小黑嚴格控制他的掃描、檢測數量,白殊也擔心自己在這裏病倒多生事端。
謝煐雖然不清楚白殊如何把握病患與物品的情況,但這段時間兩人幾乎形影不離,他仔細觀察之下也發現到,白殊“使用能力”的次數其實很少。
他還曾仔細回想過四月那次春狩時,兩人一同落崖後的情形,隐隐感覺到那時白殊該是多次“使用能力”,至少他讓黑貓“試毒”就有好幾次。于是回京後,白殊直接卧床多日。
思及此,謝煐微微蹙眉,叮囑道:“待曹禦史回來,我們便要出發,還得連續騎馬趕路。你這段時日要好好休息,別忙壞身子。”
白殊看着那雙鳳眸裏清晰可辨的擔憂,一下笑開了:“我現在能算什麽忙,每天午覺都能睡足一個時辰。放心,我不會讓自己拖你後腿。”
只是,謝煐的眼中再次泛起讓白殊看不明白的情緒。
不過他很快移開目光。兩人走進帳中,各自忙起自己的事。
白殊一邊将今日的數據謄抄在紙上,一邊在腦內和小黑嘀咕:“太子最近怪怪的。”
小黑:“請換成AI能理解的說法。”
白殊偷偷瞥一眼對面:“像剛才,我說我不會拖他後腿。從正常邏輯來講,聽到這樣的話,不是應該高興嗎?可我看他的眼神又不太像……”
小黑搜索片刻,回答:“依照大數據推斷,他的意思可能是——你不用這麽能幹,只要快樂待在家中,讓我養你就好。”
白殊筆一滑,在紙上畫出一道重重的墨跡。
他動作太突兀,連謝煐都遞來詢問的目光。
白殊強作鎮定地換上一張紙:“手上有點汗,筆沒拿穩。”
他幹脆放下筆,煞有介意地喚知雨去擰條濕手帕給自己擦手。
同時,白殊繼續問小黑:“你都不能聯網,哪裏來的大數據?!”
小黑:“基于你以前緩存的大量愛情小說、影視劇建立的數據庫。”
白殊:“……”
很好,總算知道小黑以前推薦的潤滑油禮物是從哪裏來的了。
白殊暗自震驚:“我什麽時候緩存過那些?”
小黑報出時間地點,是某次慶功宴會之後。
白殊冥思苦想好一會兒,才哭笑不得地說:“我喝醉時下的指令你也聽?還好我沒下單買什麽自己負擔不起的東西。”
小黑為自己辯解:“按當時的監測記錄,你體內的酒精含量沒有達到聯盟認定的酒醉标準。”
白殊這才想起,因為自己很少喝酒,所以沒有專門去測過這方面數值,小黑會默認用聯盟的标準來判斷。但以他的身體,對酒精的耐受度要遠低于一般人。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白殊擦過手,拿起筆重新抄數據,順口問:“除了這些,你那裏還有沒有其他我不知道的數據?”
小黑盡職盡責搜索一遍:“還有一個愛情動作片的文件夾你沒有點開過,這個文件夾的費用占了當晚付款額度的五分之三。”
白殊的手再次一抖,幸好這次他還沒落筆。
小黑:“需要删除嗎?”
白殊暗暗嘆口氣:“留着吧。以你現在的情況,删除數據不知道會不會引起不好的變化。”
反正光腦裏的內容只有他一個人能看。
規律的日子白殊過了七八日,由于山谷病區內病患衆多,樣本足夠,他已經整理出針對此次疫病各階段的最有效治療手段。
在他的指導下,病區內重新進行了劃分,更便于大夫們巡診。揀藥煎藥也加入雜役人手,行成流水線作業,從診治開方到藥物送到病患手中,效率大幅提高。
這一日,先前八百裏加急送回京的奏章終于傳回批複,令謝煐與曹禦史就地征集人手加固堤壩。對于謝煐在奏章裏提到的,自己随船帶有便于快速加固的水泥,也準許使用,回京後再向戶部報賬。
曹禦史和京中的批複前後腳進大營。他都沒顧上歇一下,直接尋到謝煐和白殊帳中。
“太子,那些縣的情況不太樂觀,大夫的能力也不行,先前根本沒有起色。若不是臣這次帶過去兩張方子,病患還只能等死。雖說疫病暫時還沒有擴散開,但也不能任他們自行防治,還請殿下親往巡視!”
這并不出謝煐所料。先前讓曹禦史走一趟,一是為了支開他,二也是想讓他親眼看看疫病情況,才能知道疫病兇險。山谷病區不方便讓他進去,那就只能去別處了。
謝煐讓他坐下,喚知雨給他上水,安撫道:“孤也有此意。楚溪侯與谷中大夫們已經整理好最佳治療方案,現下谷中情形穩定,可抽調一部分大夫前往別處支援。”
聽謝煐話中提到白殊,曹禦史目光掃過白殊一眼,但很快便回到謝煐身上,點頭道:“如此最好!”
謝煐續道:“只是,出現疫病之處甚多,孤一人分身乏術,還請曹禦史與孤分擔一二。”
一邊說,他一邊拿出一張紙遞過去。
曹禦史接過一看,上面寫着由自己與謝煐各帶一隊人分往幾處。謝煐去的是遭災的另三縣,那裏疫情相對要重。自己負責的是受波及的縣,疫情輕,但分散在各村,處理起來更繁瑣。
這樣分配倒也合理,曹禦史點頭應下。
謝煐又拿出朝廷的批複交給他:“朝廷已同意加固堤壩。孤想着,鷹揚衛所負職責中也有護堤一項,不如就讓督尉領軍前往。還可以問問武威軍,若是趙将軍願意幫忙便更好。也省去征集民夫的麻煩。”
曹禦史仔細看過文書,再在腦子裏來來回回想過幾遍,覺得沒什麽問題,也點頭應下。
于是,謝煐當日便做好各方布置。
翌日,三支隊伍一同離開營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