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漫漫尋師路

天光微亮，空氣清冽，晨曦的柔光漸漸籠罩在豐城之上。

街上逐漸熱鬧起來，臨街攤販中氣十足的吆喝聲，包子剛出籠時騰起的霧氣，形色匆忙的行人，代寫書信的老先生攤開的油墨，将十裏長街渲染的生機勃勃。

莫小莫掀了掀眼皮，迷蒙地瞅着來往的路人，又小雞啄米似的打起盹來。她的手肘撐在一張長桌上，長桌上攤滿了寫好的字，也不知是誰的真跡。桌旁還堆着些許卷軸，淩亂的疊在一起。

包子的香氣飄過鼻端，莫小莫閉着眼睛，翕動鼻翼，循着香味一點一點地挪動腦袋。“啪”，由于嗅覺的靈敏和神經的大條，她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這一摔可着實結實，莫小莫瞬間就清醒了。

清醒的莫小莫摸着饑腸辘辘的腹部，看着晨末的天光，露出一副憂傷中帶點苦逼，苦逼中帶點彷徨，彷徨中帶點饑餓的表情，總之就是愁腸百結。

“公子，你看。”清脆的聲音分開稀疏的人群，竄進了莫小莫的耳中。她眯了眼睛看過去，正對上小書童欲言又止的便秘表情。小書童清秀的樣貌透着機靈勁，手指直直的戳向她的位置，略顯焦急的扯着自家公子的衣袖。

那位公子閑散的撇過一眼，淡然道：“又不好看，有什麽好看的。”

“又不是讓您看她那模子，是讓您看她賣的東西。公子您真是。”小書童氣惱地直跺腳。

公子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笑着替小書童順順毛，擡腳朝莫小莫走來。

莫小莫表情已經去掉憂傷彷徨只剩苦逼了，不過看到有人對她的貨物感興趣，還是不由自主的欣慰起來。說起來，這些字可是有由來的。

莫小莫姓莫，名小莫。據說是師父翻閱浩如煙海的典籍挑出的莫字，師父說，人活一世，切不可沖動妄為，做事之前想想這個莫字，便能起到穩定心神的奇效，不致做出錯事來。

師父向來意境深遠，莫小莫深以為然。不過有件事一直令她很困惑，她姓莫呀，按理說雙重否定就是肯定，那師父究竟意欲何為呢？莫小莫晝也琢磨，夜也琢磨，終于在一個微末的晨曦悟了。她認為師父斷然不會忘記她的姓氏，此舉是在考驗她的邏輯思維能力。從此以後，莫小莫性子裏的沖動就如同一匹脫缰的野馬，在她心靈的荒野裏馳騁，所過之處煙塵滾滾。

師父是一個很有故事的人，他總是在雨夜的時候，披着單薄的衣衫漫步在雲層之下，霧雨之中。莫小莫不止一次的看到師父憂郁的眼睛，仿佛也下着清冷的雨。他的衣衫被水滴淋濕，無力的垂下來，仿若生生折了翅的蝶。

莫小莫的眼前總是浮現師父叱咤風雲的過去，意氣風發，年少俊朗，一日看盡長安花。當她把自己的揣測告訴二師兄的時候，得到了二師兄一個大大的白眼。

他那是傘又壞了。二師兄不屑的回她，一張俊臉凍的跟冰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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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莫當然不信，二師兄一直都恨師父，他的話算不得準的。

但當師父在一個溫和的午後跨進她的房門後，她才曉得師兄有時候也是對的。

師父逆着下午的柔光，金色的線條勾勒出他淡如霧霭的輪廓，長長的頭發流淌下來，跟神仙似的。

神仙伸過修長的手，手裏拿着一把破傘。莫小莫看見他露出好看的笑容，溫柔的語調潺潺流淌。

“小莫，傘又壞了，給修修吧。”

二師兄恨師父，莫小莫是知道的，仇恨的根源就在二師兄的名字上，二師兄叫葉一夜。

莫小莫并不理解二師兄的仇恨，在他看來，二師兄絕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這名字多簡單明了啊，不像自己，當年為了名字愁腸百結了許久。而且喊起來跟首歌似的，多朗朗上口。

但顯然二師兄不是這樣想的，他對着師父那張臉也下不去手，于是在一個月圓之夜憤然出走，再也沒回來過。

多年之後，莫小莫才知道，還真的有一首以葉一夜開頭的歌，後面一句是愛你在心口難開。莫小莫分外感動，原來字裏行間都是師父對二師兄的愛。根本就不是二師兄說的那樣，師父宿醉方醒，頭痛欲裂，一臉苦大仇深的看着沉默的男娃，毫無責任心的揮揮手，哎呀，天都亮了，你就叫一夜吧。

而大師兄在二師兄離開很久之前就離開了，是他們三個中第一個叛出師門的，多英明睿智啊。這并不是說師父有什麽天怒人怨的惡習導致莫小莫支持大師兄的叛師行為，這純粹是莫小莫的個人感情，對人不對事，只要是大師兄做的，她都覺得英明睿智。

但是這次連師父也失蹤了。

莫小莫很擔心。

師父再不回來，糧食可就吃光了。

莫小莫翻遍前屋後院，除了冰冷的空氣之外再也沒有一樣可以果腹的東西。于是她只好去翻師父的房間，結果除了師父練字時留下的墨寶之外就是硯臺了，莫小莫傷心欲絕的将那些白紙黑字全部打包，連夜下山而去，并且發誓一定要背叛師門，不過想想師父都不在，這一計劃實施起來頗有難度，因此決定先找到師父，再铿锵有力地甩臉而去。

以前就聽聞城中之人買賣字畫也稍能糊口，師父的這些字磅礴有力，怎麽也能換幾個包子吧。莫小莫打定主意，便在豐城的十裏長街擺起了攤子，可惜的是第一天并無人問津，導致她餓了一天。今個兒一早，她就開了攤子，巴巴的瞅着路人，饑渴的尋找着買主，她着實餓壞了。

那位年輕俊逸的公子徑自走了過來，小書童亦步亦趨，兩人很快便在攤前停了下來。莫小莫睜開餓的老眼昏花的眸子，努力瞅着自家的金主，綻開一個客官您好的職業微笑。

“公子你可仔細看看，都是上好的。”

那位公子确實生的好，眉宇風流，形容倜傥。連揚起的那一抹居高臨下的微笑都恰如其分的透着鄙視。

這是莫小莫對淺草公子的第一印象。而很久之後，兩人已經熟識，淺草公子曾降尊纡貴的解釋道，任誰看了莫小莫當時饑渴中透着猥瑣，猥瑣中透着蕩漾，蕩漾中還帶着口水的樣子，都無法流露出寵辱不驚的面部表情。淺草公子當時淡淡的鄙視足以證明他高風亮節，胸懷廣博了。

顯然當時的莫小莫并不知曉那位氣質出衆的公子劇烈的心理活動，因為怎麽看那位公子的臉上都是留有餘地的三分笑容，從頭到尾沒變過。

莫小莫的眼睛順着公子的指尖挪動，他細長的指尖掠過桌上的墨字，但凡略微停滞一下，小莫臉上的笑意就多出一分，這可都是包子啊。不過當她的目光逡巡過桌面上大部分的墨字時，眼前不由的又浮現出師父的樣子。

師父這人，吃飽了飯，素愛端坐在窗前，看着星沉月落，梨花落雪，再想些旖旎的心思。當然旖旎的心思純粹是莫小莫杜撰的，不過師父喜歡寫字卻是真的，他攤開宣紙，蘸飽了墨，拉着衣袖，露出一小截手臂，然後一蹴而就。莫小莫最不喜歡的是，師父這人，寫就寫了，還偏好找人品評。大師兄在沒叛師之前，連眼皮擡都不擡，叛師之後，根本就找不着人影。而二師兄畢竟年輕氣盛些，每當師父尋他點評時，寬闊的劍刃早早就隔上師父的頸，師父毫不在意的推開閃着寒光的劍刃，拖了小莫就走，然後熱淚盈眶地感慨好歹有一個孝順的。

其實小莫也不想去，只是她技不如人也實在沒法子，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過，只好就落個孝順的名頭了。其實偶爾點評一下也沒什麽所謂，關鍵是師父這人才華橫溢，出作品的頻率太高，一天就得點評個好幾回，他還不愛聽那些個重複的詞，導致小莫一度想輕生。

那位公子還在有條不紊的選着，莫小莫看着那些熟悉的墨字，最左邊的一幅是小莫最新點評的，她的思緒又回到了那一日的書房。

師父拉了她，指着自己新寫的給她看。莫小莫細致觀摩，沉吟良久，用手指描摹出字的輪廓，多方觀察之後狗腿的逢迎，“這一手字寫的真是山河變色，日月無光，一葦渡江，獨步江湖。”瞧瞧這成語用的，師父都把可憐的她逼到什麽份上了。

無良的師父立刻喜笑顏開。

莫小莫甚憾，師父這人好看是好看，就是受不得贊美，瞧這喜形于色的，一點都沒有大家風範，枉費了這幅不食人間煙火的好皮相。

師父樂呵了一陣子，就笑眯眯的湊到莫小莫面前，彎下高大的身子，對着她的眼，“小莫這幅扼腕的表情是什麽意思？莫不是在腹诽為師？”

莫小莫尴尬的抽抽嘴角，“師父多慮了，您這麽驚才絕豔，身上哪有一絲一毫的缺點讓人腹诽呢？”

聽了這話，師父笑的眼角彎彎，看着小莫的眼神更加慈愛，幾乎要滴出水來，

莫小莫默默的攤開手，心想，看吧，我說什麽來着？庸俗。

師父飄然的離去，末了撂下一句話，“小莫，驚才絕豔上次用過了，下次換一個。”

莫小莫欲哭無淚。

“姑娘，你這怎麽賣的？”貴客公子的嗓音将她拉了回來，他已經挑選完畢，将幾張喜歡的單獨拎了出來，擱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莫小莫。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貨幣兌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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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新文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