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無憂歲歲念三
“我讓兩間房間給你們。”淺草淡淡的聲音恍如隔世。
莫小莫略有出神。
“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溫佑瞧了瞧莫小莫，薄唇抿成一條線，伸出手掌握了她的手，“我家丫頭旅途勞頓，我替她謝過了。”
莫小莫這才回過神來，小聲對溫佑道:“哥，房錢給他。”
溫佑轉過腦袋看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不用了，我請。”淺草忽然出聲。
“哦，公子仗義。”溫佑彎彎眼睛，卻無一絲笑意。
長夜裏的無憂城燈火如晝，花市如海。
才子的觥籌交錯，佳人的芬芳絲帕，父母的慈祥寵愛，孩子的天真爛漫，交織成一幅動人的畫面。
莫小莫仿佛聞到畫卷散在空氣裏的濃郁墨香，混合了簡單瑣事的小小快樂，筆觸柔軟的令她心酸。
今日夜色漸濃，雲笙尚未見蹤影，兩人許久未見，索性夜游無憂城，權當纾解多日疲累。
“姑娘随便看看吧。”賣頭飾的小姑娘忽閃着眼睛，滿懷期待的望着莫小莫。
莫小莫停下步伐，目光逡巡過所有飾物，卻獨獨停在了一條不起眼的紅頭繩上。
一聲輕“咦”從耳旁滑落，修長的食指已經挑起了那根紅頭繩。待看清來人，賣頭飾的小姑娘立刻紅了一張臉。
莫小莫的視線随着紅頭繩的起伏落在了溫佑的臉上，無奈道：“哥，你拿這個做什麽？”
溫佑認真的看了半響，調侃的嗓音含着些許笑意，“閨女，來，我給你紮起來。”說罷，輕輕的将莫小莫轉過去，手指繞上她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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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莫淚流，“溫佑哥，這是大街上啊，你那物我兩忘的性子我可學不來。”
溫佑的輕笑聲消融了她的不安，他靜靜的站在那，仿佛再也看不見其他。
人潮洶湧，燈火如梭。他的指尖萦繞着一點嫣紅，像是繁華盛世裏的一汪清泉，又似俗世喧嚣裏的渺渺神音。
莫小莫一怔，那樁事便措手不及的從心底泛了上來。
不管什麽事兒，都得從年幼無知說起，這事也不例外。
“佑，佑，快來快來。”雲笙的聲音驚起了一堆飛鳥。
而溫佑匆忙趕來，映入眼簾的就是女娃皺成包子的臉。小嘴扁着，一副哭相。
雲笙攤手，道：“我快把她弄哭了，如此大任，還是你來。”說罷，将手上的木梳塞進溫佑手心。
溫佑低頭看看木梳，再看看女娃亂糟糟的頭發，終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擡頭就見女娃嘴扁的更加厲害，含了兩泡淚，要落不落，強忍着。
他尴尬一笑，急忙上前抱着哄，“丫頭乖，我給你梳頭，絕對好看。”
從此以後，溫佑每天第一件事，便是幫小丫頭梳頭發。
這又是看日出日落，又是梳頭的。女娃沒了雙親，雛鳥情節又不斷的推波助瀾，再加上溫佑生的俊，風都是向着他吹的。
女娃情窦初開，便喜歡上了他。
那句我喜歡你一語成箴。
女娃不曉得什麽是喜歡，只知道自己看不見他就想，看見了也想，睡不着想，睡着了夢裏都是他。
兩個半大少年帶個女娃确實不合适，兩人便尋思着尋個靠譜的姑娘來帶一帶她。雲笙溫佑天生禍害，年紀輕輕便引得無數姑娘相思成災。溫佑的一個紅顏姐姐克服千難萬險夜奔至桃源峰，心甘情願照顧莫小莫，順便照顧心上人。
紅顏姐姐梳的髻活潑可愛，跳脫異常，雲笙看了連連贊嘆。紅顏姐姐煮菜的手藝也是非凡，雲笙得了解脫，歡快的不得了，從那時起，便愛上了寫字，這也是導致莫小莫之後痛苦不堪的根源。
紅顏姐姐如此識時務，又勤勞，但女娃卻不開心，時時郁郁寡歡，漆黑的眼睛看上去總是空落落的。
自從紅顏姐姐來了後，溫佑再也不抱她去看風景了，也不再每日給她梳頭。就連往日常說的話兒也少了許多。
而紅顏姐姐卻與他琴瑟和鳴，他練劍，她就給他擦汗，他賞月，她便陪他談詩。
女娃心裏煩悶，燥動難耐，更加輾轉反側，連帶着性情也陰郁起來。溫佑偶爾同她說兩句話，她也是暗含嘲諷，看着溫佑受傷的眼睛，又立刻後悔不疊。
這般折磨令女娃心力交瘁。
那一夜冷月高懸，暗香浮動。
女娃再次被心裏的焦躁折磨，跑出來吹風，就湊巧的撞見了兩人抱在一起的場景。
溫佑與紅顏姐姐。
莫小莫記不清自己是怎樣的狀态，她只記得當時自己的歇斯底裏，以及溫佑難過的眼睛，與大雪封天那日，一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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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佑慌張的拉着她，一直哄一直哄，他嘆息一般的語調裏是滿滿的疼惜，丫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若是知道，絕不會……
絕不會什麽？絕不會跟她抱在一起，還是絕不會叫我瞧見？女娃冷冷的嘲諷。
溫佑被她刺的眼睛一黯，仍是艱難的柔聲哄她，丫頭，你還小，你現在對我的感情，并不是喜歡。等你以後長大了……
你怎麽知道？女娃打斷他，見他想抱自己，急忙往旁邊一躲，狠狠道，別碰我。
溫佑受傷的表情在月光下清晰異常，他伸出的手落在空處，臉色愈加難過。
丫頭，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答應你，往後一直陪着你。溫佑喃喃的說着。
一直陪你，陪到你找着心上人的時候。
少女的心本來就脆弱易折，再加上她封閉內心已久，好不容易敞開了心扉，卻遭受如此打擊，一時接受不了。這片刻之間，即便溫佑溫言相勸仍是冷靜不下來。
我才不要你陪着我，我再也不想看見你。這句話便脫口而出。
女娃又恢複到了先前的沉默，不言不語，躲進了自己的殼中。
溫佑很是自責。
紅顏姐姐也不知何時下了山，溫佑則日日陪着她。
當女娃心中的冰塊漸融，終于又開心起來時，溫佑卻走了。
莫小莫還記得溫佑離開的那一晚，他像往常一樣坐在她身邊，身上滿是山風凜冽的味道。
丫頭，誰也不能讓你傷心難過，即便是我，也不行。以後每天都要開開心心的，記住了麽？他揉亂她的頭發，嗓音溫柔。
誰都不知道他竟是來告別的，他說，既然我惹的丫頭不開心，那我就走好了。我在遠方，仍然會默默的看着你的。
只可惜，莫小莫第二天才看到這句話，而溫佑已經失了蹤影。
直到莫小莫長大，日日望那滄海桑田。才漸漸明白，自己對溫佑，不過就是對兄長的依戀，又或者是雛鳥情節，把溫佑看成了可以依靠的人。而自己年幼任性，竟就這樣壞了他的姻緣，還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溫佑看的很明白，只是自己年紀尚幼，還分不清楚。至于溫佑對自己。
莫小莫眼角莫名的抽搐了一下，想起了師父說的話。
“你那時候才多大呀，不過十來歲，溫佑要是對你有想法，那他該多牲口啊。更何況自己一手養大，就跟閨女似的，誰下的了那手啊。”
“閨女。”溫佑細細的将紅繩打結，又認真端詳後，笑眯眯的揪揪她的小辮子，道，“紮好了。”
莫小莫恍然回神。
她低下頭，喃喃道：“佑哥哥，你有沒有讨厭過我？”
“說什麽傻話。”溫佑板起臉孔，又忍不住笑了，拍拍她的頭頂，道，“佑哥哥會一直陪着你的。”
莫小莫垂着眼睛，揚起了嘴角。
“姑娘。”莫小莫不懷好意的湊近賣頭飾的小姑娘，道，“做什麽一直偷看我哥哥？”
“我、我沒有啊。”小姑娘滿臉通紅。
“還說沒有？”莫小莫嚴肅道，“我可是瞧的清清楚楚。”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羞澀不已。
“我哥哥年輕帥氣，不風流且顧家。”莫小莫一副得瑟樣，“而且還是單身哦，你要不要……”話還沒說完，就被人一把揪住小辮子。
“閨女。”溫佑涼涼的聲音分外危險，“再說，我要生氣了。”
莫小莫對他讨好的一笑。随機轉過頭來，遺憾的對賣頭飾的小姑娘做了個鬼臉。
溫佑長身玉立，不似師父好看的那麽強烈，也不似二師兄那般冷冽。他仿佛是落在指尖的暖光，親切溫柔卻又遙不可及。
莫小莫垂手走在他旁邊，仰起臉孔偷偷瞅他的臉色，然後笑嘻嘻的想說什麽，卻瞥見遠遠的泸澈湖邊一抹孤寂的白。
白衣飄然，墨染的長發散漫了零落的星光，背影孤寂落寞，手持魚竿，蕭然垂釣。
莫小莫哆嗦的伸出手指，指着那人，睜大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