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無憂歲歲念五

青木循聲望過去,瞳孔一縮,咬牙道:“何曾忘記,都記得清清楚楚。”他重音落在清清楚楚四個字上,咬的頗狠。随後視線落在莫小莫身上,嗤笑道,“姑娘,可有傷着?”

莫小莫不明就理的搖搖頭。

青木自嘲一笑,對着淺草攤開手,“我不過是打個招呼,要真說傷着誰,那也是我。”他仰起臉孔,露出脖頸上觸目驚心的紅色指痕,道,“我得回去養傷了,諸位不介意我先走一步吧。”

淺草在樓上默默看他,輕聲道:“青木公子,請。”

劍拔弩張的一場争鬥轉瞬間消弭了,大廳又開始響起嗡嗡的議論之聲。

“青木公子?”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吃魚麽?”

莫小莫額上青筋又突突亂跳起來。

“青木公子太客氣了。”那嬉笑的聲音又響起來,“一條魚而已,一百兩就夠了。”

不消片刻,雲笙那張風華絕代的臉就出現在了客棧門口,他不知從哪尋來個木桶,抱在懷裏。

“莫兒。”雲笙靠近她,哀怨的道,“你将來可得孝順我,像我這般照顧弟子的不多見了。

莫小莫被一股子魚腥氣嗆的幾欲作嘔,只得捏了鼻子避走牆角,嫌棄的瞅他。

溫佑滿臉郁結,終于撩起袍角,向二樓客房走去,臨消失前撂下一句話,“雲笙,莫要靠近我房門半步。”

雲笙一副哭相,想了想,取出那張一百兩的銀票,晃了晃,“淺草公子,長夜漫漫,我能否跟你擠擠?”

淺草瞥着滿臉懇求的莫小莫,再望望不斷晃動的一百兩,無奈的嘆口氣,“還請公子先行沐浴。”

無邊的黑色夜幕在天空鋪開,一輪淺淺的月冷瞰人間。

莫小莫倚在窗前,望着熙來攘往的長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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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天的事當真不少,從夜幕時分到了無憂城,便不得消停。此番終于得了片刻安寧,莫小莫不由舒了口氣。

她擡眸看看月色,估摸着尚未過了酉時。長街上來往的行人稀稀落落,她正望的起勁,鼻端卻驀然竄過一抹細碎的魚腥氣。被柔風一卷,散了個蹤跡全無。

“師父麽?”莫小莫凝神望着遠處稍縱即逝的暗影,略一思量,便翻出了窗棂,追了上去。

前方那人身法詭谲,行蹤飄忽,莫小莫險些跟丢了。所幸風向一直未變,柔風斷斷續續的卷着微弱殘破的氣息,撲上她的臉頰,倒也給她指了路。

幾番縱橫下,便出了城門,前方的人終于停了下來。莫小莫就着夜色也望不清,又不敢貿然上前,便遠遠的貓在隐蔽處。将将藏好,便聽到了細碎的腳步聲。

“宮主。”聲音很生,莫小莫從未聽過,她小心翼翼的探出腦袋。遠遠的只望見幾個佩劍的人,看不清樣子。方才自己一直追的人就立在不遠處。

月光正好透過雲層,散出些許清輝,莫小莫總算逮着時機看清那人了。只是月光淺薄,她大約琢磨出那人并不是師父,便倍覺無聊,以為能偷偷逮到師父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以便日後在他胡來的時候擋上一擋,結果大失所望。

左右無聊,偷聽了別人的秘辛,萬一被發現還得遭遇生死危機,莫小莫識時務的準備遁走,卻在聽到那人聲音之時,止了步子。

“準備好了麽?”那人停頓了一下。

莫小莫一個激靈,這聲音分明就是青木的,這時再想起那股魚腥味,也就很好解釋了,師父先前在在客棧外戲弄過他,沾上些味道再正常不過了。

“我與他們不過是合作關系。”青木的聲音裏挾了些怒氣,“并不是上下級,如今他們欺人太甚,也莫怪我不客氣,若不是靠我,哼。”

“吾等誓死追随宮主。”低沉的誓音在空中徘徊。

莫小莫撇撇嘴,心道,青木這厮又想做什麽?安分的做他的五行宮宮主不好麽?每天都在尋思着暗算別人,與他相比,自己實在是太沒有理想了。想歸想,那邊話音剛落,她就利落的提起裙擺準備扯乎。

卻在擡腳的一瞬白了臉。

風向變了。

百密一疏,自己當真是糊塗了。

青木鼻尖略微翕合,眼中驀然爆出冷光。

莫小莫這下也不怕暴露了,直接提起裙擺向遠方奔去。真是要命,身上剛戴了溫佑哥給的香囊。她一開始只以為是師父,想偷偷抓他個措手不及。接着窺視了青木的秘密,心情太過激動,又把這事給忘了。

她一邊狂奔一邊扯下香囊,只可惜裙擺上早沾上了香氣,一時半刻,散不幹淨,而身後的青木卻已經雷霆萬鈞般趕來。

莫小莫這些日子以來,對于被死亡扼住咽喉之感也有頗多體會。只是再度面臨,仍舊是不能細細體味,只顧着沒命的逃竄。她不用回眸,也能想象到青木飄忽的衣角以及森然的冷笑。

幾番騰挪,好不容易進了城,一棟精致的小樓便竄進了莫小莫的視線。紅色的燈籠,喜慶的牌匾。莫小莫掃了一眼,回頭望望尚在遠處的追兵,便利落的竄了進去。

脂粉滿堂,青蘿紅袖。

莫小莫被眼前的盛景吓了一跳,剛想退出去,卻忽然靈機一動。

她躲開滿堂的莺莺燕燕,貴客公子,就往後面竄。後面頗冷清,她随便打開一扇門,輕手輕腳的關上,這才舒了一口氣。

方才自己反應極快,短時間內青木并未認出自己,只要遮了這身上的香氣,怕是與青木面對面,他也不曉得。

莫小莫一琢磨完,便在房間裏翻找,果然找到胭脂香粉盒,便胡亂的往身上撲,只求蓋住身上的味道。

正忙活着,門卻被一把推開,莫小莫驚的一跳,就見進來了兩個姑娘。

兩人進門就一左一右抓了她,嗤笑道:“姑娘,是你吧?你就別折騰了。媽媽此番買了你來,不過是想找些蒲柳之姿做個陪襯,好讓水杉姐姐更加奪目,得個好價錢。”

莫小莫表情扭曲,龇牙咧嘴。

“你就別這樣了,撲再多香粉也是無用功。”兩位姑娘嘲諷的一笑,很是執着的将她往外拉。

莫小莫氣不打一處來,打不過男人,甩掉這兩個姑娘還是非常簡單的,正待使個巧勁,卻聽一個姑娘幽幽道:“長的太過出衆也不好,媽媽怕我搶了水杉的風頭。不若似你這樣,模子雖難看了些,但臺面上站一站,就白得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銀子?”莫小莫艱難的咽了咽唾沫,自動忽視了她對自己的言語侮辱,興致勃勃的道,“只要站一站,就有一百兩?”

姑娘贈她一個白眼,“只要能襯的水杉姑娘更加出衆就行了。”說罷,瞥她一眼,“你嘛,完成這個任務倒是綽綽有餘,可惜了我……”

莫小莫感興趣的瞅着她自怨自艾的講演,笑眯眯的任她倆拖了走。

莫小莫扒着後臺的柱子,略帶緊張的望着大堂裏越來越多的男人。想着自己也能掙錢了,不由得心花怒發,正樂着,不留神被個醉酒的男人撞了個滿懷。他手中還舉着半杯酒,全灑在小莫身上。

“糟糕。”莫小莫急忙将他推開,怒了,握了拳就想揍他。卻被大老遠跑來的姑娘一把抓住,嘴裏直嚷嚷,“快上去啊,水杉馬上就來了,還愣住做什麽。”

莫小莫跌跌撞撞撲上臺,還帶着方才的怒氣。冷不丁朝旁邊一瞅,就見旁邊的姑娘花容月貌,姿态萬千,心裏直犯嘀咕,這般模樣,還用得着襯托嘛。

“姑娘彈琴會麽?”一位公子試探。

莫小莫皺眉,“不會。”那邊水杉彈上了。

“姑娘吹笛會麽?

莫小莫遠目,“太難。”那邊水杉吹上了。

“姑娘下棋會麽?”

莫小莫喜悅,“你若是想吃飛禽,我用棋子就能給你打下一只來。”公子不理會她,與水杉對上弈了。

下面一排噓聲,嗤笑聲。莫小莫拈花微笑,不為所動,境界之高,無人可及。

很快便到了明碼标價的時刻。

果不其然,水杉的價碼在莫小莫的襯托下,飛一般的向上漲着。莫小莫在衆多鄙夷嗤笑的眼神中也越來越興奮。

“小莫,這是在做什麽?”不大不小的聲音滲進沸騰的人群中,細浪都沒有翻起,就被湮滅了。可是莫小莫卻聽的分明,她望着大門的方向,就看見喧鬧之外的年輕公子,安靜的站着,睜着一雙愠怒的眼。

水杉的琴音忽然止了,大堂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莫小莫眨巴着眼兒,笑的分外愉悅,用口型對他說,“我掙錢呢。”

淺草公子的處世原則就是淡定中帶着灑脫,此刻卻稍稍失了常心。只見他在滿堂的注視下快步走到莫小莫面前,扯了她的手腕,皺眉道:“小莫,別胡鬧,跟我走。”

莫小莫撲哧笑了,奮力抽回自己的手腕,望着淺草驚愕的臉,道:“淺公子才是別胡鬧,擋人財路,可是很糟糕的行為。”

“你定要用這種法子掙錢麽?”淺草語氣嚴厲了起來。

“這可是公平交易,我也是付出勞動來着。”莫小莫嘟囔,“再者說了,我與淺公子非親非故,還請莫要多管閑事。”

淺草一瞬間黯下來的眼睛讓莫小莫心裏隐隐疼了一下,但她仍是狠狠心,沒有說什麽。

“好,好。”淺草神色又恢複到了先前的坦然,他從懷裏摸出一張銀票,道,“既是要掙錢,我便遂了你的心意。”

莫小莫瞄了一眼銀票,掙紮許久,終是良心道德占了上風,“其實你投五十兩就成了,我現在的價碼只有幾兩,不用如此破費的。”

淺草被她氣的一怔,便将銀票塞進她的手中,只道:“現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莫小莫捏着橫財,皺起眉頭,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詭異的發展成這樣。正尋思着如何解釋,卻驀然瞥見大門口倚着一個人,仰着細致的下巴,睜着漂亮的眼睛。只是眼睛裏卻燒着無窮無盡的火。

莫小莫瞬間慌了,手裏捏着銀票,死死盯着。在如此性命攸關的關鍵時刻,仍花了些許時間來尋思銀票是還給人家還是揣自己兜裏。這件事足可以證明莫小莫絕對是會過日子的一個好姑娘。

淺草看上去異常脆弱,他緩緩的語調如同一首哀樂,“我想帶你走,你說我多管閑事。他不過在門口望你一眼,你便自己跑下去了,為什麽?”

莫小莫抽出一點思路來回他,語速極快的道:“他是我大師兄啊,是我親人啊。”

“是麽?”淺草緩慢的笑了,“不要想了,銀票收着吧。”

莫小莫卻對他一笑,将銀票塞了回去,“公子保重,我若是走的晚了,怕是屍骨無存。”她小心翼翼瞥了一眼溫佑,遠遠的只望見他生氣的眼睛,不由一陣哆嗦,急忙的便要掠下臺去。

身後緊跟着就響起溫佑怒急反笑的聲音,“閨女,果然是我沒把你教好,都學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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