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坐等排位戰四
溫佑看着走上來的莫小莫,沉郁的表情便如冰雪一般消融了。他眼眸裏盛滿欣喜,正要開口。
“既然是要殺人滅口,為什麽不連我也一起殺了?”莫小莫憋着哭腔的聲音生生打斷了溫佑的話。
他面色驟然僵硬了起來。
莫小莫直視着他,緩緩的拉開他的手,将一只細長的金色長針擱進他的掌心。
溫佑一震,将長針握緊,要說什麽,卻僵了僵,最終只是默默的看她。
莫小莫見他不說話,心裏更加憋悶難受。
“是真的麽?”莫小莫還是不死心的開口,默了默,終是加上了一句,“溫佑哥。”
溫佑向來沉穩安靜,從不曾見他狼狽。只是此番頹然的立着,竟像是一陣風就能吹散。他彎着眼睛,明明是笑,看上去卻哀傷不已,仿佛觸手之間便是一片茫茫水澤。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小莫的腦袋。
莫小莫看着越來越近的手,強忍着逃開的沖動,只是心裏的不安卻不斷叫嚣。她終是在手掌落下的一瞬避了開去。
她低下頭,不想去看他眼中的受傷和難過。卻終于受不了的低聲吼道:“做什麽一副這種樣子?有什麽話你就對我說。”壓抑的嗚咽聲從喉嚨裏擠了出來,“只要你說,我就信你。”
溫佑緩緩走進莫小莫,卻連碰她一下都做不到。
墨無若有似無的看向場外,見安染笑意盎然的看他,唇齒微動。他心下了然,扯出一抹笑,道:
“姑娘,老夫只問你一句話,禍亂東方可是出自你之口?”
他刻意放大了音量,這句話字字清晰的傳進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毫無意外的引起了新的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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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笙從方才起便面色不愉,此刻,卻終是嘆了一口氣,苦笑着望望天空。
禍亂東方可是出自你口?
莫小莫苦笑,若是記得,在林中之時便可義正言辭的與安染辯駁。又何必猜的如此痛苦?弄的如此不堪。金針封了太久的記憶,再加上她似乎刻意的逃避,這件最重要的事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這句話究竟是自己的預言還是師父師兄編造出來為了複仇。
莫小莫沒有答案。
也不敢去想。
她只想眼前這個人堅定的告訴她,什麽利益欲望統統沒有,他是真的愛他,保護她。
可是他卻一直沉默。
沉默的越久,心就越冷。
莫小莫知道倘若說是,那麽定然可以解了師父師兄的圍。可是,這不是一句簡單的話,關乎墨族滿族的性命。
她終于緩緩開口。
“我,不記得了。”
墨無笑意更甚。
衆人不明就裏,紛紛嚷道。
“這是什麽意思?”
“還請姑娘解惑。”
“墨長老是否知道什麽內情?還請不要将我等蒙在鼓裏。”
莫小莫眼前是溫佑哀傷的臉孔,耳邊是他單薄的呼吸。
雜亂的叫嚣、群情激昂的人群,她什麽都看不見,也聽不見。
她只想聽那個人說,丫頭,你又胡思亂想了。
可是那個人不說話。
“諸位稍安勿躁。”墨無安撫衆人,“老夫略知一二,倒可以為諸位解惑。”
他嘲諷的看向雲笙,道:“諸位眼前這位仙風道骨的人,并不是鬼谷神算。臺上這位小姑娘,才是真正擁有神算血脈的天運之人。”
衆人略一安靜,陡然爆發出漫天的驚呼與争吵。
“墨長老可有憑證?這話可不能亂說。”
“四大勢力都認證的,怎麽可能說是就是?”
“倘若不是,當時的四大勢力是如何信任他的?拿我們尋開心麽?”
“姑娘小小年紀,如何是鬼谷神算?你老糊塗了吧。”
莫小莫不在乎別人的說法,仍舊期盼的看着溫佑。而那個人在漫長的沉默之後,終于開口了。
“丫頭,照顧好自己。”
莫小莫惱了,壓抑許久的情緒終于爆發,“你诳我這麽久,就只有這句話麽?”
“溫佑哥只能陪你到這裏了,丫頭,保重。”
“這算什麽?這算什麽?”莫小莫氣的說不出話來,眼淚要湧出,又被她壓回去,“我要你的解釋。”
那人卻再次沉默,只是深深的看着她,仿佛再也見不着一般。
兩人明明靠的這麽近,卻遙遠的連對方的面目都看不清。
“夠了。”莫小莫喝道。
伸手奪過尚在滴血的細劍,用手掌在劍刃處一抹,劃出一道血光。快速的在空中勾畫,動作快的只能看見殘影。
一只泛着血光的八卦輪盤清晰的在空中浮現,細微的血腥氣散在空中。
争論不已的衆人望着突兀出現的輪盤,均都目瞪口呆,再也說不出一句辯駁的話。
莫小莫居高臨下的望着雲笙,道:“我便是鬼谷神算。”
場上的氣氛立時微妙起來。
墨無功成身退,這場混亂的大會終于要接近尾聲了。
“你是鬼谷神算,那麽,他呢?”此言一出,恍若在滾油中滴入了一滴水,噼裏啪啦的炸的不開交。
千夫所指的雲笙頻頻搖頭,手指按上太陽穴,苦惱的揉着。
“倘若你不是鬼谷神算,那麽當年你那句禍亂東方豈不是捏造的?”有人厲聲道。
雲笙揉腦袋的手更加用力,并不應他。
“你們捏造證據哄騙了我們全天下人,如今還敢登臺叫嚣,果真是無恥敗類。”
“除了墨族還不夠,又與青木勾結,殺害了三大門主。妄圖掌控武林,若不是墨無長老告知,我們還不知道要被欺騙多久。”
指責聲不絕于耳。
“铿锵”終于長劍出鞘的聲音點燃了衆人的情緒。紛紛有人拔出長劍,嚷着要為門主報仇。
蘇疏擡了擡眼皮,略一擡手,七殺衆人也紛紛拔劍,卻是與衆人對峙。
一時劍拔弩張,戰意膠着。
“蘇公子貴為七殺之主,又何必與這種為禍天下的人為伍?”墨無循循善誘。
“哦,我不想與他為伍也沒法子。”蘇疏懶懶的坐起來,“誰叫他是我主上呢。”
“什麽?”墨無驚駭。
“人老了聽力是不大好,我只好勉為其難再解釋一遍了。”他終于站了起來,道,“我只是替他代掌七殺而已,他是我主上,七殺之主,明白了麽?”
墨無嘴角抽搐,看着七殺衆人,眼中閃過惱怒,不過片刻間便又恢複清明。
“七殺又如何?在座各大勢力,又何懼你一個七殺?蚍蜉撼樹,不自量力。”墨無提氣吼道,“諸位,江湖動蕩,皆因他二人而起。他們身上有我墨族滿族鮮血,也有三大勢力門主之血。滅族之仇,不共戴天。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他的話頗具煽動性,再加上離世的門主在江湖中威望極高。而江湖人向來心高氣傲,卻被诓騙,各個難捺憤怒。
很快兩邊便戰在了一起。
雲笙身法靈敏,閃過淩亂的攻擊,便竄至溫佑身邊。
而溫佑七殺之主名頭甚悍,片刻間也無人敢上前。
他遠遠的望見葉一夜要握劍上前,嚴厲的阻了他。
葉一夜不肯退後,溫佑眼睛瞥過莫小莫。
葉一夜眼中痛色甚重,卻也不得不收了劍,退出戰圈。
一片混亂,卻目标清晰。
莫小莫站在原地,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這樣。
他與她竟然會隔得這麽遠。
墨族也加入了戰圈。
幾個人影将溫佑團團包圍。
莫小莫終于看不見他了。
只隐約看見他的白袍翩跹不定,而那個人的視線卻從很遠的地方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既然要告別,又何苦念念不忘。
既然念念不忘,又何苦要告別。
莫小莫立了片刻,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進了戰圈。她用力的抱着溫佑,像是要勒斷他的肋骨。
墨族之人一愣,刀劍卻并不停頓。
溫佑正要抵擋,墨族公子卻突然竄了進來,将刀劍盡數擋下。
墨無的拐杖重重的敲擊在地面上,發出了憤怒的咆哮。
莫小莫将臉埋進他的胸口,喃喃道:“你走吧。”
再也,不要回來了。
離那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
無憂城的街道依舊人聲鼎沸。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
莫小莫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冰涼,捧着一杯熱茶汲取絲絲的暖意。
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風,在脖頸處顯出一片暖融融的狐裘。襯的她的小臉一片雪白。
幾個月前的那件事,鬧得天下皆知。
墨族成功的洗淨了自己的名譽,重新出現在天下人的眼中。
而四大勢力的争奪也同時落下了帷幕。
第一仍舊是德高望重的無念山莊,第二是今天的黑馬墨族。第三則是痛失門主的金筆門,金凡年紀輕輕,功力倒是不弱。第四卻完全出乎衆人意料之外,竟是向來不顯山露水的雪山派。
至此,江湖再度平靜了下來。
當時為衆人圍剿的雲笙溫佑最終破開圍困,逃了出去。
衆人追捕月餘,仍不得蹤跡。便也漸漸松懈了下來,只留下少量的人繼續探查着蛛絲馬跡。
莫小莫輕輕押了一口茶,又徐徐将涼氣吐出來,寒意這才散了不少。
只是一雙眸子淡漠茫然,竟沒有一絲鮮活之氣。
“小莫妹妹,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喝茶?”安染眉眼帶笑,走到她身邊。
莫小莫默默喝着茶,全然不在乎她所說的話。
“妹妹,總是如此消極可是不好。”安染纖長的食指擡起她的頭,對上她沒有感情的眼睛,道,“姐姐也曾遭遇滅族之痛,此番不是過的好好的?”
“铿锵”闊劍出鞘,帶着淩厲的光削向安染的青蔥長指。
安染反應倒也迅速,撤的飛快,毫不含糊。
她望着突兀出現的冷峻男人,拍拍胸脯道:“小兄弟火氣真旺盛,差點就傷到我了。”
“別碰她。”葉一夜冷聲道。
“我也是好心來安慰她啊。”安染翻翻眼皮,打量着他,笑道,“真不知道小紫蘇看上你哪一點。又冷又硬,毫無人情味。”
葉一夜坐在小莫身旁,不再應她。
莫小莫專注在她的茶杯上,無波無瀾,仿佛只身一人。
“那我就先走了,妹妹可得好好想想。”安染丢下這句話,便轉身走了。
葉一夜沉默了半晌,道:“小莫,別信她。”
莫小莫丢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容,卻在桌下小心的攤開掌心,裏面躺着一張小紙條。
我有他的消息了,要來看麽?小莫妹妹。
安染。
即便知道或許是騙她的,她卻沒法置之不理。
厚重的雲層遮擋了圓月,空氣中萦繞着凜冽的寒風,落在皮膚上,便不由得一陣戰栗。
莫小莫衣衫單薄,立在墨族院落之中,臉龐被寒意侵蝕的越發蒼白。
“妹妹可真準時。”安染打了個呵欠,迤迤走來,長長的披風拖至腳踝。加上她清麗脫俗的臉蛋,說不出的較弱動人。
“消息呢?”莫小莫皺眉。
“妹妹還真是沉不住氣。”安染笑笑,纖手一揮,“跟我來吧。”
莫小莫剛欲前進,手腕卻被人扣住。
莫小莫一愣,就看見墨族公子被面具覆住的側臉。
“你來做什麽?”他聲音沙啞的開口。
莫小莫掙開,“公子自重,我來是與貴族安染姑娘有約。”
“是麽?”墨族公子冷哼一聲,“不能去。”
安染面色一沉,美目惱道:“哥,你放手。”
“不可能。”墨族公子淡然拒絕。
安染眸中染上慌亂,“哥,你不要胡鬧。墨長老就要到了,你此番……他定不會輕饒于你。”
面具裏傳出低低的笑聲,他不由分說的扣住莫小莫的手腕,道:“跟我走,我陪你去找你想找的人。”
莫小莫剛想拒絕,聽聞此言,卻不由得散了力道,随他而去。
寒夜冷寂,暗影重重。
墨族公子不顧安染的勸慰,拉了莫小莫就走。
卻在即将踏出門口的一瞬,被一個人攔了下來。
那人将拐杖重重一杵,只是眼神狠戾的盯着他。
墨族公子松開了莫小莫的手,墨無正要松了一口氣。卻見他并不退後,而是将莫小莫護在了身後。
墨無眯起了眼。
短暫的沉默之後。
“啪”重重的掌掴之聲撕裂了冷夜的空氣。墨族公子被打的偏到一旁,面具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幾片。
莫小莫心下駭然,急忙去扶他,卻被他輕輕隔開,莫小莫只看見他嘴角溢出的血線,在寒冷的夜裏觸目驚心。
“你這孩子,總是讓人失望。”墨無低沉的嘆息聲分外蒼老,“小的時候離家,算是年輕不懂事,如今家族将将崛起,正是需要你的時候,你又再三糊塗。我該拿你怎麽辦?”
安染聽他此言,驚慌失措,急忙跑上前來,想将他拉走。
他卻固執的不肯移動。
墨無冷笑,“如此冥頑不靈,我便成全你如何?”
莫小莫只覺無形的壓力壓迫下來,心髒幾乎承受不了。
墨家公子移動一步,擋在了她的身前。
壓力被隔開了。
他的衣袍被氣勁沖的左右翻飛,露出了手腕上一塊傷疤,一排齒印整齊的印在上面。
莫小莫窩在他身後,沒來由的紅了眼眶,她喃喃道:“淺公子,你這又是何必?”
月光灑在墨家公子年輕的臉孔上,赫然是淺草。
他勉強笑笑,卻仍是抽動傷處,痛的皺起眉毛。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這也是我的事,與你無關。”莫小莫狠狠心,咬牙回道。
“哼。”墨無沉聲道,“墨淺,你可後悔?”
淺草笑的很是凄涼,“如今家族已穩,還請墨叔允了我。”
墨無怒極反笑,道:“允了你?倒也可以。但無論你願不願意,皆是墨族的一員。既是要叛離出族,規矩你也該知道。”
淺草全無懼色,只道:“自當不閃不避,不運氣抵擋。”
莫小莫扯住他的衣袖,驚道:“你瘋了麽?”
墨無沒想到他如此決絕,狠聲道:“為了這個丫頭,值得麽?”
淺草溫佑的視線掠過莫小莫,黯然道:“墨叔誤會了,哪裏是為了別人。這人世間,哪有人肯犧牲自己為了別人?我早就想離開,墨叔又不是不知道。”說罷,又轉向小莫,“莫姑娘,可千萬不要自作多情。”
莫小莫無言以對,只得松開他的衣袖。
安染見事已至此,終于斂了溫柔的樣子,沖着莫小莫怒道:“你究竟有哪點好?淺淺為了你在五行宮密道險些喪命。墨叔将他接回來,可他又連夜逃走,前去看你。三番五次,你為何總是要與我們糾纏不休?我墨族滿族性命,你也脫不了幹系。占滿了我墨族鮮血,你在這世間,我就不信,還能沒有牽挂的活着。”
“小染,夠了。”淺草打斷她,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莫小莫擡起頭,忽覺人世複雜如斯,又簡單如斯。
只是眼前的人,卻無論如何都看不透。
這一個。
和另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