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皚皚雪映紅
新雪初落，滿目蕭瑟，冷冷的空氣中夾雜着細小的嗚咽。
安寧鎮上小小的客棧卻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貴派可有接到喜帖？”有人揚聲問道。
“自然是接到了，連我這樣的小門派都收到了呢。墨族果真是體貼啊。”另一人點頭應到。
客棧大堂裏的火爐不時發出哔哔啵啵的聲響，偶爾濺出的火星，也很快被灌進來的風雪撲滅。
“您二位說的可是墨族族長墨淺與鬼谷神算莫姑娘的婚事？”另一個見他們聊的愉快，也搭讪了進去。
“正是啊，瞧這日子，眼看就年關了，倒是喜慶。”
角落的姑娘收回目光，裹緊披風，将風帽輕輕的往下拉，遮住了眼睛。她手心捧着一杯熱茶，眼睛裏是一團袅袅上升的霧氣。
“大婚？我怎麽不知道？”她緩慢的開口。
對面的公子衣衫單薄，卻絲毫沒有冷意，他望着她捧杯的手，笑道：“我也不知道呢。”
姑娘陷入沉思，由于風帽蓋住了眼睛，對面的公子只能瞧見她抿起的嘴唇，被熱茶熏得紅潤濡濕。
他眸色轉暗，失神片刻。忽然怔了怔，彎起一抹苦笑，“小莫，別費心神了，定是墨叔想出來的。倒是這裏，依舊沒有他的消息，你準備怎麽辦？”
莫小莫擡起頭來，看着眼前略顯憔悴的英俊臉孔，思緒又回到那一天。
淺草的執拗最終惹惱了墨無。
莫小莫心道淺草怎麽說也是墨無的族人，又是族長。墨無應該不會對他痛下殺手，只是沒想到，墨無當真絲毫的退路都不給他。
她不知道淺草是怎麽想的，在她看來卻是不值，無論是為她，亦或是為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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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淺草身重三掌後，昏迷前解脫的笑容卻令她心頭一震。
原來她一直都不了解他。
她不顧安染的堅持，将他帶出了墨族大門。
墨無的那雙眼睛令她害怕，但他終究只是冷冷的望着她，并未伸手阻攔。
“你怎麽不多穿一些？”莫小莫将熱茶塞進他的掌心，垂着眼睛不看他，“你真的不必……”
“左右無事，我也好四處走走。”淺草打斷她，“我墨族之人體魄強橫，不過三掌而已，恢複起來很快的。再加上墨叔畢竟不想我死，你就不要擔心了。”
莫小莫見他堅持，索性不再開口，視線落在大堂交談正歡的人們身上，忽然站起身，走向了他們。
“英雄。”她笑眯眯的湊過去，“墨族大婚是喜事呀，怎麽都得去，可是路途……”她故意頓住。
“是呀，姑娘也在擔心路途遙遠？”一個人贊同的道，“我也覺得，好好的偏要跑去西域雪山成親，真是要命呢。”
“我聽說墨族的大本營就在那裏啊，與雪山派離的很近呢。”另一個接口。
莫小莫皺起眉頭，“英雄所見略同，花紅酒綠的江南不大婚，非得跑那麽遠。唉，苦惱苦惱。還有，哪有人帖子上不寫時辰的，真是……”她又适時頓住。
“怎麽會不寫時辰？我記得寫了啊。”一個人急忙翻自己兜裏，讪讪笑道，“才收到的，就一直放身上了，姑娘看，這不是時辰麽？”
莫小莫粗略掃過喜帖，笑嘻嘻道：“英雄，你可幫了大忙了。”
風雪已停，莫小莫深深淺淺的走在長街上。耳畔只餘自己的踏雪之聲與淺草淡淡的呼吸。
“淺公子。”莫小莫輕輕的吐出一口氣，“你真的不必再為我奔波。”
身旁是曠日持久的沉默。
終于一聲嗟嘆響起，“事到如今，仍是要同我如此生分麽？便随了紫蘇叫我一聲吧。”
莫小莫踟蹰片刻，想起他為自己受的苦，終是別扭的叫了一聲淺淺。
“這就對啦。”淺草笑意彌漫，道，“我當你是妹子，自然不能讓你一人涉嫌。這萬水千山，總是要陪你去的。”
莫小莫眨巴着眼睛看他，瞧見他笑的執着，便也不再固執，只道：“你見了家族老小，可別哭鼻子。”
“沒有溫暖的家也不過是個空殼。”淺草看着遠方，輕聲道。
雪域
皚皚白雪，冰封萬裏。
這一片雪域裏便駐守着武林正道的中堅力量。前些日子一舉跻身于四大勢力之中的兩匹黑馬。雪山派與墨族。
莫小莫眯了眯眼，白茫茫一片，倒真是幹淨。
雪山派的門柱在一片白色之中也分外鮮明。
“到了。”莫小莫指着高高的門柱，喜悅道。
兩派離的并不遠，由于雪山派曾經救助過墨族聖女安染，兩派關系匪淺。而墨族大喜之日迫近，人滿為患。雪山派也開放山門，為各路英雄提供食宿。
莫小莫望了一眼淺草，拉低了自己的風帽。
她與淺草的面容均稍作修飾，不過既然要掩人耳目，墨族自然是去不得，雪山派是不二之選。
“二位遠道而來，裏面請裏面請。”雪山派弟子熱情洋溢的将他們迎進門。
莫小莫略有驚訝的低聲道：“竟然不問我們要請帖？”
淺草也壓低聲音應她，“許是人太多忘了。”見那位弟子走遠，他一邊陪莫小莫往住宿的地方去，一邊道，“你當真不去辟謠說嫁的不是你？”
“不去。”莫小莫搖頭，略顯踟蹰的看他，欲言又止。
“不必顧慮我，但說無妨。”
“墨族大婚，人事繁雜。且不說墨無究竟有何企圖，墨族內部必定空虛，我想去一探究竟。”莫小莫躲開他的視線，道，“況且，既然是假冒的，又與我何幹？”
“倒的确是個好法子。”淺草贊同道。“你一直都信他是麽？你密探墨族，不過是想找出證據，好證明他是無辜的，是麽？”
“猜中了。”莫小莫嬉笑一聲，便往宿處走去。
背後是淺草淡然的聲音，“小莫，你是不是也在期待。倘若聽聞你的婚訊，他會不會趕來？”
“哪裏的話，我希望他不要來。全天下的人都在尋他，若是來了，只怕是死路一條。”莫小莫停下步子，揮一揮手，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身後的人伫立在長風裏，濕寒之氣落滿了他的衣袍。
往後幾日，人們絡繹不絕的從遠方趕來，或宿于墨族，或宿于相距不遠的雪山派。
一切喜慶和樂的仿佛沒有之前的血腥與屠殺。
蒼茫的雪夜，雪山映明月，映的遠方一片晶瑩。
莫小莫蹲在雪地上，視線所及是一片銀白。只是眼前卻不知為何隐隐浮現殷紅之色，仿佛是凝滞不散的血液。
莫小莫凝神望去，這才發現遠遠的殷紅是一片傲骨的紅梅。
又胡思亂想了，莫小莫搖搖頭。一只手搭上她的肩。
“吉時就要到了，你準備好了麽？”
“淺淺啊。”莫小莫站起來，苦惱道，“我這裏有一個問題，相當嚴重。”
淺草感興趣的看她。
莫小莫瞅瞅天色，認真道：“照常理來說，我們要夜探密室，那該穿夜行衣。可是這茫茫白雪，黑色特別顯眼。如果穿白色，雪夜之中倒是安全，可是密室之行就不甚保險。所以，我很苦惱。”
淺草額上一黑，無奈道：“要不咱們外面着黑衣，裏衣着白衣。夜探密室之後，将外面的脫了？”
莫小莫拍掌，道：“這個不賴，就這麽辦，反正大冷的天厚些也無所謂。”完全忽視淺草的一臉迥然，以及他那句“我真的只是開玩笑啊”。
莫小莫鬼祟的左右張望，勾了勾手指，淺草便緊随其後。兩人一前一後的竄進了墨族的根基之處。
背後是鑼鼓喧天的喜慶，大紅的豔色将銀灰的天空也襯的生動起來。
莫小莫貼着牆根，避開一兩個巡邏的弟子。壓低着聲音道：“有一樁事不知道你可有察覺。”
“你是說雪山派的弟子吧。”
“恩。”莫小莫并不停下腳步，足尖輕點，便向前掠去，“雪山派在雪域紮根數百年，沒道理就只有那麽幾個老弱婦孺，你我在雪山派住宿數日，看到的多是身強力壯的青壯年弟子，那麽其他人去哪兒了？”
淺草毫不費力的跟着她，往最大的院落奔去，口中應道：“怕是不好的預兆。”
莫小莫點點頭，轉動頭頸，觀察完四周後又道：“你家好像也是這樣。”
淺草黯然不語。
莫小莫凝重的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們一定要小心。”
淺草淡淡的應了一聲。
如今的墨族族人多聚集在前面大堂，這個時辰怕正是忙亂缺人。後方駐守的弟子零零落落并不多見。
兩人很順利的便潛進了墨族後方，最大的院落赫然就在眼前。
巡邏的弟子也較之前多了不少。
莫小莫眨眨眼，指指巡邏的弟子，又指指淺草，然後抹了一把臉。
淺草心領神會，用口型道：“等我，去去就來。”
莫小莫笑眯眯的藏匿了身形，小心的窺視裏面的人，這座院落想來定是墨無那老家夥住的地方了。
之前的墨族毀于一旦。淺草離家多年，在無憂城之時又叛出了族，因此這個族落并未來過，對這裏的結構也同莫小莫一般，并不了解。
莫小莫凝神看着，冷不丁一只手搭上肩膀，她一個激靈，猛的轉過頭又被狠狠的吓了一跳。眼前赫然是一副冰冷的面具，她險些叫出來，被對方一把捂住嘴。
“是我是我。”淺草取下面具，笑嘻嘻的安撫她。
莫小莫臉騰的紅了，示威式的揮揮拳頭。她憤怒的指指院落，用口型惡狠狠的道：“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否則殺無赦。”
淺草收起嬉笑，嚴肅道：“為你而戰，我的……小姑娘。”
莫小莫絲毫不顧念舊情，一腳将他踹了出去。
淺草一帶上面具，渾身便散發出入骨的冷意。這也是莫小莫之前并未認出他的原因。
“族、族長？”一位弟子看着突然出現的淺草，愣了一楞，便緊張的道，“您此刻不是應該在大堂麽，怎麽會在這裏？”
淺草并未言語，只是揮揮手，令他們離開。
另一位弟子面露難色，“族長，這是莫長老的宿房，您這般命令，我們也很為難啊。”
淺草并不言語，只是無形中散出更加強大的冷意。
兩人均白了臉，似是抵擋的很辛苦。
“您別生氣，我們這就走，這就走。”兩人點着頭，忙不疊的走了。
莫小莫沒想到如此順利，松了一口氣，便從藏身處出來，與等在門口的淺草迅速進了墨無的房間。
“還真厲害。”莫小莫不住贊嘆，旋即又緊張道，“我們還是快，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回來。”
淺草除了面具，只是笑笑。
墨無的房間甚為整齊，古籍典藏倒是收了不少。莫小莫無意識的快速翻過，只覺得房間不過是一個普通老人家的房間，并無奇特。
正懊惱，卻聽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随着弟子的驚呼。
“墨長老，您怎麽回來了？吉時就要到了，您得去前面啊。”
“不打緊，賓客尚未到期，時辰還有稍許。我回來歇歇。”墨無的聲音響起。
莫小莫驚呼一聲，手中一激靈，正捧着的書卷便掉在了地上，一旁淺草飛快的撿起書卷，放上書櫃。并将她拉了過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
莫小莫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衣袍擦過臺階的聲音仿佛狂風掠過。莫小莫窒息一般的閉了口。
淺草将她攔在身後，警惕的注意着房門。
門外隐約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手肘彎曲，似乎要推門。
“墨長老，墨長老。”兩位弟子匆匆跑來，口中直呼。
“何事？”門外的人影似乎是收了手，側過了身子。
莫小莫緊繃的神經稍許松了些。
“方才族長讓我們離開，我們便離開了一會。”兩位弟子低着頭，不敢看他。、
聞聽此言，莫小莫松懈的神經驟然再次繃直，然後直接，斷了。
她無意識的垂下手，撞了一□側的書卷。
“什麽？”墨無震怒，“我不是說過不要放任何人進來麽？”他驚慌的一把推開房門，卻見裏面空空蕩蕩，一個人影都沒有。
“人呢？”他扭頭問去。
“我們走的時候他并未進去，這不過片刻功夫，許是離開了。”弟子解釋道。
“哼，下不為例，你二人好自為之。”墨無冷哼道。
莫小莫再度郁悶的皺起了眉頭，密道又見密道。
向前望去，是漆黑的迷霧，向後看去，是淺草黯然的眼睛。
“怎麽了？”莫小莫擔憂道，“你沒事吧？”
“無礙。”淺草振作起來，淡然一笑，“倒是你，狗屎運真不賴，這都能給你誤打誤撞的逃掉。”
“我哪知道書卷竟是個機關。”莫小莫撇嘴，“這家夥在自己書房裝機關，定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淺草垂着頭，看不清表情。
“不過既然是地道，與秘密想比必定有更大的危機。”莫小莫站起身來，道，“無論如何，路只有一條，只能向前走。”
她毫不猶豫的拉了淺草，向前摸去。
淺草被她拽着手腕，嘴角上揚，眼裏卻滿是哀傷。
兩人一路無話，直到被一堵厚實的牆壁擋住。
“這裏難道是死胡同？”莫小莫洩氣的踢了踢牆壁，實心的，硌的腳疼。
淺草在一團黑暗中摸索着，口中道：“找找吧，必定是有機關。”
兩人一陣摸索，很快，莫小莫就摸到一個凸起，竊喜不已，伸手按下。
轟隆隆的響聲震耳欲聾，莫小莫還來不及高興，就被下方悄無聲息出現的巨洞吞噬，淺草也随後跌落而下。
莫小莫被這一驚變吓了一跳，正想這是生路還是死路的時候，低下就傳來一聲咆哮。
比方才巨石挪開的聲音更讓人肝膽碎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