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修)
天漸漸暗了下來,帶着一顆滄桑破碎的心,曲煙疲憊的回到家裏。
進了胡同兒再往裏右拐就是六爺的小賣部,曲煙在門口站了會,最終還是沒走進去。
算了吧,今天她實在是太累了,曉波的事還是明天再告訴六爺吧。
打定了主意,曲煙就往自己的小院走,剛進屋就見白子盤腿坐在她那張暗紅色的二手沙發上,顯然是在等她。
“你沒回去啊?”曲煙彎腰換鞋,随口問道。
可等她換完一擡頭,見白子正看着她,笑容詭異。
“嘛啊你?”
曲煙被她笑的發毛。
“啧啧啧,行啊!閨女兒長大了,都有自個兒的小秘密了啊~”白子撇着嘴,怪腔怪調的說道。
“您這又是哪一出啊!”
自動歸類為白子不定時抽風,曲煙搖搖頭也沒在意,越過她徑直走向卧室。
“得了吧你,裝什麽相啊!說說吧,你跟那譚小飛什麽時候的事兒啊?”白子也從沙發上起身,跟在她後頭。
剛受完氣就有人跟她提正主,曲煙挺不樂意的,“誰他媽跟他有事兒了?瞎說什麽呢!趕緊回家吧你!”
可這在白子眼裏那就是心虛啊!
“呦~惱羞成怒啊,你那點破事兒姐姐還真不感興趣,只想給你提個醒兒,那譚小飛不是什麽好鳥兒,家裏複雜的跟那蜘蛛網似的,你可悠着點兒!”
曲煙懶得理她,自顧自的翻着東西。
“哎不是我跟你丫說話呢!你這翻箱倒櫃的什麽态度啊!”
“你快走吧行不行!煩死了都要!”
“嘿~你…”
驀地,白子停住嘴,定定地望着曲煙手裏的存折,“不是吧!你該不會是要去贖那張曉波吧?”
看了眼賬上的餘額,曲煙随手将存折揣進了外套兜裏,“這事兒我心裏有數,你就別摻合了!”
真的,白子真的特想掰開她的腦袋,瞧瞧這人的腦回路是怎麽長得!
“不我說!你丫是不是有病啊?你這麽做有意思嗎?你不會以為你救了他他就能跟你在一起吧!我告訴你他不會!他這人什麽德行你…”
“夠了!”
曲煙提高聲音,打斷了白子的指控,“我是喜歡張曉波,這不假!但我從沒想過要以此要挾,我只是想帶他回來!就這麽簡單!”
作為最了解曲煙的人沒有之一,白子當然知道張曉波對于曲煙的意義,也意識到自己話中的不妥,她緩了緩語氣才又說,“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你真的想好了嗎?這錢可是你最後的家底兒了,不是說好了要兌南街的那家店面嗎?花店不開了啊?”
提起花店,曲煙一時沉默,她的确是計劃着要開間花店,也為此籌備了很久,可眼下…
曲煙垂下眼:“花店的事兒以後再說。”
才壓下去的火又竄了上來,白子氣的夠嗆,舉起胳膊哆嗦着指向她:“得!得!成嘞!既然您鐵了心要為那個王八蛋赴湯蹈火!我也不他媽的狗拿耗子攔着你了,你丫好自為之吧!到時候人財兩空了可別他媽的找我哭!”
氣沖沖地拉開門,白子差點撞上一人,擡頭一瞧,瞬間立正,結結巴巴的張嘴:“六…六爺?”
曲煙一聽猛地轉身,果然在門口看到了六爺的身影。
…
要說六爺這小賣部,曲煙可來了太多回,幾乎是見天兒的過來點卯,卻沒有一次像今天這麽不自在。
爺倆兒一老一少,對坐沙發兩邊,六爺不開腔,曲煙也不敢搭茬兒,可就這幹巴巴的坐着,也不是回事兒。
良久的沉默後,曲煙敗下陣來,嘆氣道:“既然您都聽的差不多了,那我閑言少敘,曉波…把人車劃了,對方要價十萬。”
說到這,她有意的頓了頓,想瞧瞧六爺聽後的反應,是對兒子的擔心多一點還是怒火占了上風,誰知六爺就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面上沒有半分波動。
曲煙心中微詫,卻也只當這是經過歲月沉澱後,那份臨危不亂的泰然,又哪曾想到六爺一早就心知肚明。
想通後,曲煙掏出了存折。
“平時有個事兒啊都是您幫襯我,這回也讓我還還人情。”
六爺看了眼存折,又擡頭瞧着曲煙,“你就不怕真像白子說的那樣兒,到了兒落得個人財兩空?”
聽出六爺話裏的試探,曲煙垂了垂眼,含笑執起了桌上的宜興紫砂,往六爺的杯子裏添些茶,“看來平時咱爺倆兒的交流還是太少,您對我的了解可遠遠不如我對您的多。”
待她放下茶壺再次擡眼,婉轉的明眸中盡是真誠。
“我得承認,起先我的确是為了曉波才跟您套近乎,可漸漸的,您讓我找到了久違的…家的感覺。就像我爸還在的時候,表現好了有人誇,淘氣了有人呲兒兩句,這滋味兒是沒法說的。
所以我今兒掏這錢,不單單是為了曉波,也是不想讓您太操心了,我不知道您和曉波是怎麽想的,反正在我心裏,早就把咱幾個攏成一家人了。”
六爺從頭聽到尾,說不熨貼那絕對是假話,小曲兒這孩子待他如何,他心裏比誰都清楚。
話都說到了這份兒上,再推脫反倒顯得矯情,拍了拍曲煙的手,六爺起身進了裏屋,沒一會又拎着個袋子出來。
“您這是…”曲煙疑惑的問。
六爺沒急着解釋,解開了袋子,從裏面掏出一個長方形的大紅本。
“你這份兒心六爺都懂,六爺也是實打實的喜歡你這孩子。但一碼歸一碼兒,雖說是借,六爺也不能就這麽腆着臉白拿,好的賴的全在這兒了,你先收着,權當穩穩六爺的心。”
曲煙愣了愣,沒想到六爺會拿出房産證來,可看他那不容拒絕的架勢,怕是她不收也不行。
她笑了笑,“也成,那就先放我這兒。”
見曲煙接的痛快,六爺眼中浮出贊許,要不怎麽說這孩子聰明,爽利!
從六爺那回來,曲煙簡單的吃了口飯,就像往常一樣躺在床上。
但今天她卻并無睡意。
腦中不斷盤旋着白天所發生的一切,還有那個譚小飛。
他的出現,就像是一顆擲入湖中的石子,雖不會造成太大波動,卻終究攪起了一池漣漪。
指尖輕輕撫上嘴唇,某些片段從眼前閃過,曲煙甩了甩頭,閉眼扣緊了掌心。
希望六爺能順利的帶回曉波,然後這一篇兒就算徹底的翻過去。
“嗡——”
冷不丁的,耳邊一聲震動,曲煙醒了醒神,拿過手機。
‘你什麽時候過來?’
是個生號,又沒頭沒腦的就這一句,曲煙想都沒想,理所當然的将其歸類為垃圾短信,轉身抛到了腦後。
而另一頭…
從酒吧出來,譚小飛破天荒的拒絕了阿彪下一場的邀約,回家沖了個澡,躺在寬大的雙人床上望着小李飛刀出神。
或許是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譚小飛喉結滾動,低笑了一聲。
這個曲煙還真沒讓他失望,也不枉他花費心思尋找(雖然沒找着○| ̄|_),原本不過是為了出一口惡氣,誰能想到會收獲這麽大的驚喜!
這下好了,總感覺以後的日子,會變得很有趣。
不過……
譚小飛撇開書本,抓起靜置在一旁的手機,修長的手指靈活翻轉,将它把玩于鼓掌之間,眼眸微微眯起。
“竟然不回短信。”
…
贖金有了,六爺卻沒急着去見譚小飛。
救張曉波固然要緊,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到底他還了解不深,六爺從不打無準備之仗,首當其沖的,是摸清那幫人的底細。
說到這方面的本事,他只服話匣子。
“剛知道的,大概齊吧。那幾個小崽子,都是家裏有點兒背景有點兒勢力的,不是地方上的領導就是首富之類的,你們說的那個小飛,他老子是南方省裏一頭兒!”
這一長串聽下來,六爺不禁問道:“你這都哪兒打聽的啊?”
話匣子聳聳肩,“酒吧這種地兒吧就什麽人都有,一一年小飛飙車撞死一人,他們家三番五次運作後屁事兒沒有了!”
“所以說,這年頭兒人沒事兒是真的,不就一嘴巴嗎?沒抽那邊兒就不錯了,我自個兒還抽我自個兒呢!”
不得不說燈罩兒這人哪兒都挺好,就是忒慫。
果然,沒等六爺說話呢,悶三兒就先不樂意了,“我不愛聽你丫說話!”
被這麽一罵,燈罩兒自覺失言,連忙補救道:“六哥!我那意思咱贖人,那錢呢,咱哥兒幾個一塊湊!”
六爺卻是搖頭,“錢的事兒,有着落了。”
“有着落了?”話匣子聞言一愣。
悶三兒也挺納悶兒,“這十萬塊錢可不是小數兒,您跟哪兒淘弄的?”
許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話匣子皺了皺眉,問道:“不會是小曲兒吧?”
六爺嘬了口煙,放下了筷子,點頭。
“嗯。”
燈罩兒不禁嘆了口氣:“哎…這小曲兒啊,肯定是上輩子欠了你們家張曉波的!”
話音剛落,又收到悶三兒一記眼刀。
話匣子原本也想數落兩句,可一想眼下的局勢,話到嘴邊兒又給咽了回去。
見氣氛愈發古怪,悶三兒趕緊岔開了話題:“咳…這錢我們沒幫上忙,人總幫的上啊!六哥,挨兩叉子沒什麽,打人不能打臉!”
想到六爺被那個小兔崽子抽了嘴巴,悶三兒氣不打一處來。
“我幫不上啊!”
話匣子趕緊開口,目光從幾人面上掃過,末了兒有意無意的瞪了六爺一眼。
“你們哥幾個就他媽少喝點兒吧,就他這破心髒,撐到今天,算是前世積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