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月食

“魏地。”

厲王妃一字一頓。

知道答案,淩柔很平靜:“我知道了。”

厲王妃道:“太子與世子兩人雖是表兄弟, 但卻不和。”

如果有可能, 厲王希望能拉攏到魏王世子。

太子性情平和溫厚, 又常年卧床, 身旁之事皆由魏後太子妃操持, 連帶手中的權力也被二人握在手中。

魏王世子和太子從性格到處事方式都不相同,矛盾一直存在。最大的分歧, 便是兩人一個主戰一個主和了。

魏王這一戰沒結束之前,魏王世子是絕不會回去的。

一場戰争耗資巨大, 光靠魏王魏邈一個人在前線是不行的。

而厲王主戰, 他更願意把匈奴人徹底打怕,趕出中原。

厲王需要一個讓魏王倒戈的理由。聯姻是再好不過的辦法。

整一場談話, 淩柔都非常安靜。

她坐在廳堂上,身旁是厲王妃一點一點的分析利弊,思緒卻已飛遠。

魏王世子什麽樣, 她一點都不了解,也沒太大的興趣。

長姐口若懸河, 家族榮耀, 富貴權力……

不論厲王和魏王是否聯合的意思,都一定要借着聯姻的名頭。明明利益才是聯合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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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柔很想直接說出口, 卻喉頭發澀。

如果是溫雪晴,大概會毫不留情地說出口吧。

她……也不想這樣的,可是只能忍。

她不能像溫雪晴一樣任性。

到了洛陽以後,反而更覺空落落。這裏她有關系親密的長姐, 對她關心倍至,可她還是覺得陌生。

===

魏王世子魏溯,身量偉岸,高鼻薄唇,一雙細長的丹鳳眼上挑,盡是精光。

宴會上群英荟萃,他與厲王端坐在高位,手中握着一盞酒,不緊不慢地喝着,仿佛自己才是這裏的主人。

淩柔不過遠遠地看了一眼,就覺得長姐太小看魏溯了。

這樣的人,怎麽會因為美色就陷落?

“七娘,”厲王妃拍了拍淩柔的肩膀,“世子也在看你呢。”

淩柔與魏溯對望,對方眼底閃過一道驚豔,随即面不改色地掠過她。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

淩柔并不覺得奇怪,厲王妃反而緊張:“他看你的時候,你應該笑一下……”

厲王妃提了很多建議,包括讓淩柔彈琴引起魏溯注意這種爛主意。

宴會歌舞繁華,燭火光亮,淩柔卻一陣一陣地發冷。

“阿姐!”淩柔咬了咬牙,“不如你先冷靜下來。”

她一個高門貴女,做不來這樣自貶的事。

“母親……”劉穹跟着扯了扯厲王妃的衣袖,小聲提醒。

厲王妃一愣:“七娘,我……”

這一場宴會太過重要了,即使早有傳聞魏王要自立,厲王還是想賭一把。

——在沒有名正言順的理由之前,魏家父子不會輕易就拉起反旗自立。

“阿姐,”淩柔打斷她,“你說的話,我一直在聽,但是,你能不能聽下我的?”

“世子若是真有意與殿下聯合,不論我是否嫁與他,他都會這樣做。魏王一世枭雄,豈會因為一個女子就随便改主意?阿姐與殿下要考慮的,應當是如何讓他們動心……”

淩柔直視厲王妃。

厲王除了要拉攏,還要牽制魏王。淩柔不覺這些靠得聯姻就能解決。

“如果有用,我自是願意——只是,這真的有用嗎?阿姐與殿下未免有些天真了。”

===

殿中華麗的博山爐升騰起些許白煙,剛剛好的溫暖讓人懶洋洋。

打起精神迅速落下一子,溫雪晴在心中計算還有多長時間可以回去。

按照皇孫這種速度……

小聲地敲了敲棋盤做提醒,溫雪晴眼睛偷偷瞄向另一邊。

魏後與樂康公主相談甚歡,時不時傳來幾聲笑。

她又把目光放到對面皺眉思索的劉顯聰上。

是對方提出和她下棋的,還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現在沒招了就一直拖時間。

不好直接開口催促,溫雪晴一手托着腮,一手摸索向棋盤邊緣的茶盞。

“嘭——”

茶盞摔在棋盤上。

雖然沒有碎裂,但茶盞裏的茶水全數倒在棋盤上,将原本的棋子打亂。

劉顯聰把手裏的棋子放回棋笥,端端正正地坐着不動,擡起眼皮看溫雪晴。

“失手了。”溫雪晴面不改色,“不如我們改天重來?”

旁邊候着的宮人匆匆把棋盤收走,換了果盤擺上,還給溫雪晴換了新茶。

劉顯聰的嘴唇動了動:“多謝小娘子。”

“啊?”

溫雪晴不知道他謝什麽。

她原本是不想來的。這段日子魏後對溫雪晴很是熱情,時不時就邀請樂康公主,順帶還有她一起入宮。當然,每次她入宮一定能“碰巧”遇到劉顯聰。

劉顯聰道完謝,又盯着某一處沉默了。

溫雪晴真的很想回去。

她不可能松口答應嫁給對方,對魏後太子妃的熱情也招架不住,偏偏樂康公主似乎越來越覺得劉顯聰是個不錯的人選。

“沒想到小娘子的棋藝這麽好。”

劉顯聰忽然開口。

這是當然,溫雪晴只是不喜歡外露炫耀,不過這是在洛陽,說這話的好歹也是個皇孫,溫雪晴覺得還是要客氣一下:“還行,一般吧。”

劉顯聰順着她的話問:“小娘子一般,那誰更好?”

在臨州,有機會與溫雪晴下棋的人不多,只是能與溫雪晴下棋的都是棋藝好的。能一直和溫雪晴下棋還五五開的,只有一個高蘭。

這皇孫不是一般的不會說話。

溫雪晴斂起嘴角:“沒有誰。”

劉顯聰自顧自道:“我聽聞,臨州有雙嬌,一溫一淩。小娘子我已見過,這淩小娘子似乎也來了洛陽可卻一直無緣見面……”

後面劉顯聰誇了淩柔一堆,盡是傳聞裏的東西。

這些溫雪晴已經聽了無數遍,在臨州時就聽到厭煩,沒想到到了洛陽還要再來一次。

淩柔是很好,可是,和劉顯聰有什麽關系呢?

“這麽久了,我似乎還沒聽小娘子說過臨州的事。難道真如傳聞地那樣,小娘子和淩小娘子不睦?”

溫雪晴暗暗翻了個白眼。

劉顯聰不開口還挺能唬人的,一開口盡是得罪人。

幸好他頂着個皇孫的名頭,不然早被人打爆頭了。劉顯聰故意在她面前提起,明明也知道她們不和了……

溫雪晴皮笑肉不笑:“淩小娘子當然是溫雅的高門貴女,和殿下聽說的一樣。”

不知劉顯聰聽了多少傳聞,但那些東西,大概都是捧着淩柔的吧。溫雪晴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劉顯聰也是這樣認為的,溫雪晴是靠着家世以及飛揚跋扈的性格無人敢惹,才會和淩柔并稱。

對方還能耐着性子坐在這裏,不就是為了她背後的溫家?

她雖然也不喜歡劉顯聰,但對方這樣心不在焉的态度,還是讓她有些自我懷疑。

從小到大,她都不需要特意去讨誰的喜歡。除了家人,她雖然有朋友,但卻不多,除開高蘭,仔細想想,現在似乎就剩一個李珺君了。

即使溫雪晴不在意劉顯聰的喜歡與否,但有高齊前車之鑒在前,她也開始疑惑,難道真的會有人喜歡她這樣的嗎?

如果說要找一真心人,她真的能找到?

出宮之後,樂康公主照例問溫雪晴對劉顯聰怎麽看。

溫雪晴道:“殿下恐怕沒那個心思。”

“怎麽會?”樂康公主驚訝,剛才魏後還和她透露,劉顯聰對溫雪晴很滿意。

特別是魏後還隐隐約約透露出一個信息:天子看好劉顯聰,當初立太子有一個原因就是年少早慧的劉顯聰。

經過這麽多天的觀察,樂康公主對劉顯聰很滿意。溫家雖然沒有刻意選送女子入後宮,但溫雪晴這樣的情況,也不是不可以。

“皇孫也許只是不善表達,”樂康公主安慰溫雪晴,“當面不敢說罷了,年輕氣盛,總喜歡把話反着說。”

溫雪晴不再吭聲,眼睛瞥向窗邊的一小塊月光。

劉顯聰态度太奇怪了,在她面前明顯就不是特別滿意的模樣,還打探淩柔的情況。背後卻向魏後說喜歡。

她沒有和樂康公主說這些。

“伯母對大伯父也會反着說嗎?”

樂康公主一噎,她是負氣出走,臨走前放了狠話的。

“蓁蓁,我說的是你和皇孫。”樂康公主避而不答。

“那不是八字還沒一撇麽,”溫雪晴壓根就不想和樂康公主讨論劉顯聰,“伯母分享一下經驗好不好?”

“年輕人才會負氣說反話,我和你大伯父已經不年輕了。”

“可是,伯母和大伯父也有年輕的時候啊,更何況,伯母哪裏不年輕了,誰說的,我去打他。”

溫雪晴故意窮追不舍。

樂康公主無言許久,半晌道:“蓁蓁,你是不是想回臨州了?”

溫雪晴眨了眨眼:“我來都來了,怎麽可能回去呢?我明明問的是伯母,伯母又扯開說別的事。我是想要和伯母讨教經驗的,伯母卻一直不說,是不是覺得我敷衍好打發?”

“當然不是。”樂康公主無奈,她這麽大一個人了還玩口是心非那一套她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可不自覺地就這樣做了。現在教起小輩來,臉都要紅了。

将車簾掀起一條縫,外面的冷風鑽進來,驅散了一點悶熱。

樂康公主道:“有時候歡喜就是這樣,明明在意得很,面上就越要做樣子不承認,甚至要更冷淡些才好,但是私下裏,卻總要做些小動作引起他的注意……”

“怎麽了?蓁蓁?”樂康公主擰眉,溫雪晴根本就沒有在聽。

——窗邊的那塊月光慢慢的變小黯淡消失。

溫雪晴猛地掀開幕簾。

漆黑的夜空一片雲也沒有,唯有半輪巨大的暗紅月亮。

“今日似乎是滿月……”樂康公主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臉色慘白,“十五滿月,怎的……竟是月食?!”

天有日、月、北鬥、五星、二十八宿,都有運行的秩序。

天人感應,天降災異時,當是天子違背天意,犯下大忌。

日為人君,月為妃後大臣諸侯……

溫雪晴眼也不眨地看着那半輪月亮慢慢被黑暗侵蝕,四周響起鑼鼓炮仗聲,

此象,是何意?

魏後,內監、魏王,趙王……還是匈奴?

溫雪晴取一盞燈,翻身下車:“伯母先回,我有事離開一下。”

現在外面一片混亂,為了救月,男子伐鼓,女子對月擊鏡,高樓上一支支箭矢被射出,趕走吞食月亮的怪物。

溫雪晴甩開想要跟上來的仆婢,對樂康公主道:“我一個人就可以,伯母放心。”

“你要去哪裏?”樂康公主心驚。

而溫雪晴早已沒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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