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走神
對于溫雪晴的解釋,溫五郎不置可否。
“五兄!”看出他壓根就沒把自己的話放到心上, 溫雪晴喊了他一聲,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溫五郎回過神來, 微笑:“你說。”
“……”
溫雪晴洩氣, 一下子沒了解釋的意思。
“沒什麽好說的。”
溫五郎壓根就把淩柔當回事, 就自己在那裏瞎緊張。
“剛剛不是還挺能說的,”溫五郎失笑, “你有沒有發現,你對淩柔……好像沒那麽讨厭了。”
以前溫雪晴連淩字都不想提起。
“哪……哪有?”溫雪晴辯解, “這是不可能的。”
溫五郎哼哼幾聲, 不再和溫雪晴廢話。
魏王世子對這樁婚事不支持也不阻撓,令他有些在意。雖然樂康公主沒有明白說過要把溫雪晴嫁入皇家, 但在其他人看來,她特意把溫雪晴帶在身邊,就是這個意思。
按照溫五郎原本的推算, 魏王世子當表現出反對的意思,甚至施壓讓天子魏後不敢直接明說, 這樣一來, 溫家的退路便會大很多。
畢竟,要是樂康公主在洛陽找不到滿意的人選, 很可能會真的松口同意溫雪晴嫁給劉顯聰。
溫五郎越想越不放心:“蓁蓁,你應該知道,家裏是沒有讓你嫁入皇家的打算。我想着不應該也不會喜歡這樣的生活,但這些都只是其他人的想法, 你是怎麽想的?”
溫雪晴一怔:“五兄怎麽忽然問起這個問題?”
Advertisement
好像從退了婚約到洛陽開始,所有人開始在意她的想法,不斷發問:你想要什麽樣的夫君,想要過怎樣的一生。
婚約的枷鎖打開之後,溫雪晴只覺得輕松,卻又開始茫然。
去哪裏找那樣一個人?
她真的能找到那樣一個符合她所有幻想的人?
===
“小娘子這邊請。”仆婢将淩柔引入座位,微微一躬身,緩步退出去尋找主人。
淩柔安靜地坐着,心不在焉地環顧一圈。
一開始,她是拒絕來洛陽的,可一聽說溫雪晴來來到這裏,她反而一改之前的态度,急忙收拾了行李催着下面的人快些将她送到洛陽。
這是一個很冒險的決定。
她明明知道長姐與母親的打算,卻還是要來。
要是最後不能安然退出……
淩柔手指慢慢收緊,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為了一個之前與自己勢同水火的溫雪晴,居然做到這個地步,把自己的未來拿來冒險。
“七娘——”
一聲驚喜的叫喚打斷淩柔的思緒。
“阿姐!”
見到長姐,淩柔也很激動。不論長姐心裏是怎麽想的,她也有為淩柔打算的成分。她還是愛護小妹的。
淩家長姐嫁與厲王多年,兩人膝下育有一子,正是天真爛漫的總角之年。
“阿穹,過來,這是你姨母,小時候還抱過你。”
厲王妃和淩柔互相問候過後,便把兒子劉穹帶過來。
去年淩柔及笄,劉穹沒有跟着去臨州。算算時間,淩柔也只在劉穹不記事時見過他幾次。
劉穹對淩柔是陌生的,但還是聽從母親的命令,一板一眼地向淩柔問好。
“居然這麽大了。”淩柔仔細打量外甥,有些意外。也是這個時候,她才想起,為了趕上溫雪晴,她來得匆忙,竟然沒有考慮見小外甥的見面禮。
一時之間,淩柔忽然不知該對問完好,端正站着看她的劉穹做什麽。
厲王妃道:“都是自家人,來就來了,不必做那些虛的,阿穹也不缺什麽。”
淩柔懷疑長姐看出來了。
但是她不能解釋。
她自己都說不清楚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非常迫切又非常期待,獨自懷揣秘密,又希望有人能看出來,分享這種快樂。連心跳都會愉悅地加快,只是單單想到那個人就會這樣。
單純為了見一個人,大費周章,即使錯過了,也想要努力趕上。
淩柔想,也許等她老了以後回想,也會覺得可笑。可現在,她不覺得。
生平第一次,她不顧一切地想要按照自己的心意來,不擇手段地達到目的。
淩柔最常用的,便是若無其事安靜地微笑。這個表情可以用到很多種地方,可以裝出一副太平無事的假象,最經常使用的地方,是激怒溫雪晴。
畢竟她最讨厭的便是已經淩柔這裝腔作勢的模樣。而淩柔卻慶幸,還好自己已經練成這樣的本能,能夠應對很多種場合。
就如現在。
哪怕自己匆忙來到洛陽,有了纰漏,在長姐面前自己依然神情自若。
要是溫雪晴遇到這種狀況,這會已經紅着臉羞愧告辭了吧。
淩柔一想到這個畫面,就覺得有些好笑。溫雪晴窘迫的模樣一定很好笑。
“七娘,七娘——”厲王妃皺着眉。
她接連叫了淩柔好幾遍,對方都沒有回應,反而嘴角帶着笑意,顯然是走神想到什麽有趣的事。
“姨母……”劉穹悄然拉了拉淩柔的衣角。
淩柔倏尓反應過來。
厲王妃的眼底已經帶上了探究:“七娘剛剛在想什麽,這麽入神?”
淩柔沒辦法避開這個問題。
“是……一些有趣的事。”
“是什麽呢?”
猶豫幾瞬,淩柔問道:“阿姐知道溫家小娘子溫雪晴嗎?”
當然知道,最近洛陽城裏十個有八個說的就是她。
之前也在宮宴上遙遙見過,長得确實好。但就厲王妃看來,這樣的長相美則美矣,實則具有攻擊性,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相處的。
厲王妃忽然道:“我記得你好像也不喜歡她。”
在早年的通信裏,淩柔也同長姐抱怨過幾句,後來年歲漸大,慢慢的都是報喜不報憂,無關痛癢的小事了。
“都是早年時打鬧放出的氣話,算不得真。”淩柔笑笑。
“是嗎……”厲王妃轉了話題,“先前聽母親說,要把你嫁入溫家,我還想着讓你陪在母親身邊也好。”
崔氏總共就生了三個孩子,唯一的一個公子在戰亂中殒命,後來又有了淩柔。許是悲痛過度,淩柔一直被崔氏拿來和兄長做對比。
很小的時候,她就經常被崔氏用惋惜的眼光盯着,一開口就是嘆息:“要是你阿兄還在……”
厲王妃早早出嫁,對于母親的言行也只能略微提醒幾句。阿弟的不幸她也難受,可崔氏這樣,淩柔也不好受。
從小到大就被比較,謹言慎行,按照标準一板一眼地完成崔氏的期待。
而今淩柔已經這麽大了,厲王妃也不好再說什麽。
淩家逐漸顯現出頹勢,她有時也會想,要是阿弟還在會怎樣。是不是能力挽狂瀾,帶淩家更進一步。
要是淩柔是個男子,現在會不會更好?
“我是希望陪在母親身邊的。”淩柔觀察長姐的表情,沉靜垂下眼睫。
每個人都這樣,嘴上說着不在意,其實還會想一下那個“如果”。
沒有如果。
她在淩家也不是一無是處。
淩柔藏在袖內的手悄然收緊:“但若是阿姐有更好的安排,不妨說出來。”
厲王妃眼睛劃過一道亮光,一個聰慧能聯姻的姐妹,和一個平庸能在前朝做官的兄弟,哪個更好其實還真不好說。
“七娘,你聽說過魏王世子嗎?”厲王妃問。
“自是知道。”淩柔道。
這位魏王世子是代表魏王魏邈留在洛陽的。平日似是無所事事游手好閑,但好幾次天子做下重要決定之前,都會試探魏王世子的态度。
“世子殿下從魏地來到洛陽也有些時日了,魏地苦寒,一入秋就要開始穿毛裘,比不得洛陽。”厲王妃聲音平緩,“世子來了洛陽以後,反而有些不适應。”
洛陽秋冬時節沒有魏地那麽冷。魏王世子到了這裏,反而不适應?
淩柔抽了抽眼角,這是什麽奇怪的理由。
厲王妃:“……所以殿下決定,過幾日宴請魏王世子。”
“我先前還聽說,魏王世子連宮宴都沒去,殿下怎麽還能請到世子……”
淩柔心下一緊,她剛入洛陽,便聽說溫家有意把自家女郎嫁入皇家。那時為樂康公主接風的宮宴魏王世子沒有參加,反而義正言辭地拒絕,說魏地戰事未停,不該耽于享樂。
現在想來,應當是在不滿。
那麽厲王和魏王世子現在又親近了起來……
淩柔看向長姐。她端正坐着,脊背挺得直直的,寬大的袖上蓮花紋層層漾開,烏黑的雲鬓珠翠奪目。兒子劉穹眼中對她盡是崇拜眷戀,郎君厲王也對她頗為信任,很多事都願和她商量,兩人一起謀劃。
淩柔忽然對這樣的長姐有些陌生。以前她和長姐見面,向來都是天南地北地漫聊,雖然兩人差些年歲,但厲王妃對她極其包容。淩柔也很少會注意到長姐穿了什麽錦緞,頭上戴的又是什麽新樣式的發簪。
“殿下心系天下,同樣憂心魏地與匈奴這一戰,”厲王妃不急不慢地說,“一入秋冬,辎重山路難行,兩方将士都陷入苦戰,這一場宴會,便是廣邀名流,一起出謀劃策。”
聽起來比宮廷那些專注玩樂的宴會好多了。
淩柔深吸一口氣,驟然問:“阿姐是想我留在洛陽,還是去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