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糾結
宮道盡頭緩緩走來兩個人。
溫雪晴瞄一下，不甚在意。算下時間, 樂康公主那邊應該就要結束了。
她剛想下樓離開, 便發覺其中一人似是朝她這裏看了一眼。
嗯？
好像有點眼熟。
溫雪晴回望。
淩柔放下頭上的兜帽, 冷風吹起她頰邊幾縷青絲。她稍稍側過身子, 向上一望。
溫雪晴眨了眨眼, 擡手攏攏身上的衣裘，不着痕跡地将剛才被風吹亂的衣裙拉直。
溫雪晴恍惚間好像看到淩柔笑了一下。
“殿下送到這裏即可。”淩柔對劉顯聰說。
劉顯聰微微颔首, 目中殷殷：“小娘子冰雪聰明，今日與小娘子一敘, 甚是暢快。若小娘子還有空暇, 可多來東宮，母親也很喜歡你……”
淩柔面上謝過, 卻沒把這話聽進去。
太子妃很喜歡她，拉着她說了不少體己話，像是她已經嫁入東宮。劉顯聰看着也對她很滿意, 對她頗為殷勤。
東宮這一舉動讓厲王厲王妃很緊張，生怕會引起魏溯的不滿。
在淩柔入宮前, 厲王妃拉着她的手鄭重囑咐, 就怕幼妹這一去就要住在東宮了。
好不容易讓厲王妃放心，又熬完了太子妃劉顯聰這一出, 淩柔只想快點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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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柔很懷疑，經過這一次，長姐又起了把她嫁給魏溯的心思。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如果劉顯聰動作太頻繁, 就算魏溯無意娶淩柔，也要斷了他的念想。
只要他還想要和厲王合作。
淩柔太陽穴處的青筋一下一下突出地疼。
劉顯聰終于走了。
淩柔不再遮掩，望向高樓的那個人影。
溫雪晴早已不在。
她在心裏暗暗嘆氣。又被溫雪晴看見了，她才剛說自己沒有這心思，結果轉頭就來東宮做客。
溫雪晴大概覺得自己被欺騙了吧……
這臉打得太疼，自己要是溫雪晴，肯定不會再相信了。
她悶頭走了幾步，聽見細微的踏雪聲。
面前停下一個人影。
“小娘子往何處去？”
淩柔不可置信地擡起頭，撞入一雙盈盈笑眼。
“回家。”淩柔道。
“那正好順路，需不需要我捎小娘子一段？”這要換個人來說，就要被打成登徒子了，淩柔一個臉色都不會給。
溫雪晴住的是樂康公主未出嫁前的公主府，比淩柔的住宅離皇宮還要近。
也就溫雪晴能睜着眼說瞎話，都不知道這是哪門子的順路。
溫雪晴：“小娘子意下如何？”
“好。”
淩柔答應。
她打發跟随的仆婢去告知厲王妃派來的馬車先回，低眉順眼地跟在溫雪晴後面。
“小娘子真狠心。”淩柔聽見溫雪晴調笑地感嘆，“厲王妃等小娘子等得好苦啊！”
淩柔抽了抽嘴角。她覺得自己的太陽穴更疼了。
她長姐雖然有自己的私心，但她一人孤身在京，多賴厲王妃照拂。就算這次入宮她不情願，可也上下為淩柔打點好了。
偏偏溫雪晴越表現得不在意，她便越心虛。明明沒有的事，她都不知自己在虛什麽。
只能老老實實地跟着溫雪晴走。
沉沉暮色裏，天際又開始飄雪，來往的宮人提起羊角燈照亮前方，高高的宮殿檐角積雪反射出一小塊橘黃。
淩柔與溫雪晴站在帝王寝宮外，等樂康公主出來。
“我說，你到現在都不解釋一下？”
溫雪晴終于忍不住了。
這一路上，一直都是她在說，淩柔吭都不吭一聲。
淩柔猶豫道：“……你不是都看到了。”
溫雪晴：“……”
她沉默一瞬，又道：“是不是我沒看到，你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了？”
實際上，她在看清淩柔身邊的劉顯聰時，是很生氣的。
淩柔言而無信，竟然背着她偷偷約人！
雖然淩柔暫時還無法脫身，但是她會想辦法幫她回臨州的，何必要這樣？
溫雪晴的不爽只維持到淩柔再轉頭過來尋她的時候。
看來淩柔的臉皮也不是那麽厚嘛，特別是看她垂眼低眉時，溫雪晴的心情已經從恢複平靜到高興了。
于是溫雪晴提出要送淩柔回家。
既然淩柔是不情願的，那總歸會答應她。
溫雪晴想得簡單，完全忽略了這其中并沒有一定的因果關系。
淩柔定定地注視着溫雪晴。
溫雪晴都沒注意到，她問話時帶了急迫，雙眼亮得驚人，雙頰被冷風凍得泛紅，紅潤的嘴唇微張，唇縫間露出一點白玉。
淩柔的心髒重重一跳。
溫雪晴是明豔大氣的長相，但很多時候，人們多注意到的是她身上的氣質，長相反而被忽略了。
淩柔喉嚨幹澀到喑啞，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忽然狼狽地轉開頭，不敢再看溫雪晴。
原本以為淩柔是迫于無奈的溫雪晴愣住了。
“喂！你虛什麽？！”
溫雪晴咬着牙，她自己想明白了，淩柔反而一句話都不說。
“之前還不是挺能說的嗎？”逼着她承認吹簫人，承認她們是一類人，那會的淩柔可霸道得緊。
溫雪晴要是不承認，她就不放人。
“溫……嗯……”淩柔艱澀地開口。
溫雪晴挑眉，好整以暇。
“殿下！”淩柔突然大聲。
溫雪晴一轉身，瞧見樂康公主步履緩緩，從漢白玉臺階上下來。
“都在這裏站着做什麽？”樂康公主擰着眉心，“不冷嗎？”
溫雪晴搖頭，暗暗可惜。
要是樂康公主再慢一點來就好了，就差一點。
淩柔則松了一口氣，不再有面對溫雪晴時的艱難。
還好樂康公主來得及時，就差一點她就撐不住了。
幸好幸好……
對于搭載淩柔繞路一程，樂康公主并沒有說多問些什麽，利落點頭答應。
三人無言地坐在馬車上，樂康公主坐中間，淩柔和溫雪晴坐對面。
溫雪晴瞅了瞅樂康公主的臉色，見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怏怏不快，也不好再當着她的面逼問淩柔。
馬車辘辘，在雪地上按壓出長長的轍痕。冷天雪地，洛陽街上行人少了很多，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蕭索得很。
卷起簾幔，溫雪晴心不在焉地瞧着外面的景色，心裏憋悶得厲害。
這一個兩個的，跟蚌殼似的，搞得車裏的氣氛特別僵冷。
她很想做些什麽活躍一下，卻只能抓耳撓腮地看着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到底是怎麽了？
溫雪晴很想問出口。
淩柔一直在暗中觀察着溫雪晴。
瞥見她糾結地擰起眉毛，嘴巴張張合合，最後幹脆一撩簾子吹冷風。
淩柔忽然很想笑。
她一擡頭，便看見樂康公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淩柔趕緊坐直，面帶微笑，目光與樂康公主的下巴齊平。
樂康公主咳聲：“不必緊張，我只是疑惑，你進宮做什麽。”
淩柔如實相告。
溫雪晴也順勢把頭轉回來，盯着淩柔。
淩柔心中一嘆，解釋道：“太子妃與皇孫召見，我無法拒絕。殿下明鑒，我絕無其他心思。”
雖然溫雪晴說過她要回臨州，但是在這之前，樂康公主似是有意把溫雪晴嫁給劉顯聰。
有張绡的前車之鑒在，淩柔連忙自證清白。
“好孩子，不怪你。”樂康公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洛陽已經不是她記憶裏的洛陽了。
在淩柔說話的時候，溫雪晴狠狠地瞪了淩柔一下。
不光淩柔不想嫁，她對嫁給劉顯聰也沒興趣好嗎？
淩柔這樣說，要不是她一早交代過，她還真沒底氣再坐在這裏了。
她也知道，樂康公主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然而她有時候也會疑惑，難道女子就該嫁人？似乎從一開始，她就奔着這個目的而去。
除開所謂的一生一雙人這個追求，溫雪晴也想知道，她還能做些什麽。她學了那麽多，最終不應該僅僅困囿在後宅。
她陡然想起李先生離去時的話。
他為她可惜，可是他也沒辦法。
難道她的一生就只能這樣了？
如果有可能……
溫雪晴暗暗握拳，只要給她機會，她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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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時分，皇宮燈火通明。
劉顯聰待太子喝完藥躺下，才與太子妃慢慢踱步至外。
“越來越冷這天……”太子妃呵出一口白氣，細長的眼睛望向遠處的天空。
劉顯聰颔首附和：“是越來越冷了。”
也不知道殿內的太子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
他和太子妃對視一眼，在眼中看到相同的擔憂。
太子現在就是靠各種奇藥吊命，能多活一刻便是僥幸。
真真正正的一刻千金。
太子妃：“陛下已經同樂康公主說了求娶溫家小娘子的事，淩家那邊，你要再加把勁，我看那個淩家女不是那麽好拿捏的，聽說溫淩二人在臨州就是相互不服氣的，要是能利用确實是助力……”
太子日漸西山，天子也不得不重新考量起王朝的未來。
太子妃斂了斂鬓角些許淩亂的碎發，悠悠道：“再怎麽樣，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小娘子，當年的樂康公主公主多風光，最後不也是嫁人了。”
劉顯聰嘴角泛起笑意：“母親說得是。”
天子已經隐隐透露出，要越過其他皇子立他為太孫，但在這之前，他要在太子所剩無幾的日子裏盡快做好準備。
溫雪晴背後的溫家和樂康公主他不能平白放過，淩柔的長姐厲王妃與厲王的小動作他也不是不知道。
至于魏溯，不管他有沒有這個心思，劉顯聰都不想讓淩柔嫁給他。
想起淩柔的面容，劉顯聰心中一陣火熱。
比起溫雪晴，他還是較為喜歡淩柔這種。
溫婉得體，進退有序。
這才是他心目中的正妻模樣。
早在溫雪晴入京，樂康公主表現出些許意思的時候，他就開始派人去臨州探聽了。
神壺高家那一場亂，他即使聽着都覺背涼。當衆舉劍威脅，這樣的溫雪晴要是沒有壓着可不行。
而淩柔就是最好的人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