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喪鐘
“五兄,請。”溫雪晴讓仆婢從外面買來胡人喝的鮮奶, 請溫五郎前來。
知道溫五郎仍然對上次的烤肉有怨念, 溫雪晴特意做了好些招待他。
“聽聞胡人吃肉要配奶, 五兄也試試?”溫雪晴殷勤地跑前跑後。
不知溫雪晴又要搞什麽鬼, 溫五郎踟躇半晌, 小心地撿了些邊角肉,又謹慎地喝下一口鮮奶。
溫雪晴眼角抽搐:“我沒放毒。”
溫五郎放下筷子:“你現在的樣子, 就是即将放毒的樣子。”
溫雪晴:“……五兄你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嗎?”
溫五郎想了想,誠懇回答:“不能。無事獻殷勤, 非奸即盜。”
溫雪晴:“……”
溫五郎坐在桌前, 慢條斯理地吃下一口肉,配上鮮奶一點一點啜飲, 評價道:“這樣吃有點膩。”
溫雪晴陪他坐下,倒了熱茶遞上:“只是一個小忙而已——我只要你對伯母說一句話即可。”
溫五郎不為所動:“哦。先說說是什麽再說。”
“很簡單,你對伯母說, 你覺得淩柔不錯,可做新婦。”溫雪晴道。
溫五郎動作一停, 眯着眼睛将溫雪晴上下打量一遍:“為什麽?”
他想不明白溫雪晴為何要這樣做。
“你不是不喜歡那淩家小娘子嗎?”溫五郎執筷點了點, “先前在臨州時,還三天兩頭為她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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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溫五郎看來, 若是淩柔嫁到別處也好,自家小妹和她不對付,兩人也不至于要鬥一輩子。
淩柔現在情況複雜,他不想摻和。
“你是要做什麽?不要攪和人家的婚事。”溫五郎道, “人家好不容易找到好郎君。”
溫雪晴:“淩柔說她不想嫁。”
“所以你就要把我賣出去?”溫五郎一口回絕,“不行,你自己想辦法。”
溫雪晴:“我的辦法就是這個。”
只要溫五郎說他有意,說動樂康公主重新考量淩柔,魏溯和劉顯聰說不定都會放手。
——只要對方得不到即可。
“那淩家小娘子有什麽好的,一個兩個這樣……”溫五郎小聲咕喃,忽然反應過來,溫雪晴這是在幫淩柔。
“溫蓁蓁,這還是你嗎?”
溫雪晴莫名:“這怎麽了?”
溫五郎挑起一邊眉毛,眼裏盡是戲谑:“你竟然會幫淩柔,這可不是以前的你。”
“呃……這個……”溫雪晴耳根發紅,“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而已,有什麽難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去和母親說吧。”溫五郎拍拍手,把烤好的肉盡數吃完,一撩衣袖邁出門,“一句話的事兒嘛,你一定能做到,五兄看好你。”
“哈?”
溫雪晴怔在原地:“我……我又不能娶……娶她。”
溫五郎站在門口,反問道:“難道我就應該娶她嗎?你想幫她,就自己去。”
看來溫五郎是打定主意不幫她了。溫雪晴勉強點頭:“好,好吧。”
她一回頭,望見被溫五郎一掃而空的烤肉,再一看門口,溫五郎早已不見蹤影。
“不幫就不幫,你不幫居然還吃我的肉,也太缺德了吧!”
===
其實,在溫五郎看來,淩柔能否嫁入淩家,溫雪晴的态度也很重要。
溫雪晴和淩柔不睦,樂康公主如果覺得兩人不能協調好,她可能真的會放棄淩柔。畢竟她還是想要娶個能讓家宅安寧的新婦。
只要溫雪晴表現出對淩柔的一點好意,樂康公主未必不會再心動。
……而且,溫五郎想知道,溫雪晴能為淩柔做到什麽程度。
溫雪晴果然自己去找了樂康公主,請求她上書請天子賜婚。
“陛下不一定會直接答應,但是魏王世子和皇孫卻有可能就此罷手。”溫雪晴道,“伯母不是一直很喜歡淩柔嗎?”
樂康公主沒有立即回答。
先前她是想要為家中的郎君求娶淩柔沒錯,可一轉眼淩柔便來了洛陽,還引來魏溯和劉顯聰。
雖然天子開口要溫雪晴嫁給劉顯聰,可劉顯聰與太子妃又另外約了淩柔……
她不得不多想。
“蓁蓁,”樂康公主看着溫雪晴烏黑的發頂,“我們回臨州吧。”
她想念臨州了,想念那裏的一切,那裏的溫暖。
這會兒,溫家的廳堂會燃起炭火,一群人圍坐在一塊,說一說一天的趣事,孩子們會互相打鬧開玩笑,歡聲笑語充滿廳堂。
溫雪晴:“現在嗎?”
樂康公主點頭,堅定道:“現在。”
溫雪晴訝異,樂康公主先前還是慢悠悠地收拾行李,這會倒是迫不及待了。
“可是……”淩柔怎麽辦?
樂康公主已經起身,吩咐仆婢封裝物件,水路已經結冰,她們要回去只能走陸路,所有的東西都要收好。
她一轉頭,看見溫雪晴還站在原地,問道:“怎麽了?不去收拾東西嗎?”
“我……淩柔呢?”溫雪晴再問。
樂康公主已經迅速換了一身衣裳,她要進宮同天子辭別。
“……”樂康公主沉默一瞬,低低道,“蓁蓁,我們自身都難保。”
溫雪晴呆在原地。
天子并沒有立即同意樂康公主的辭行,他剛病愈,清淡了些日子,日夜颠倒,忙不疊地補償下這些日子失去的玩樂。
“就算要走,還是走水路較為便利,阿妹等到開春再走也無妨。”天子笑意盈盈倚靠在坐榻上,懷中還攬着一個新晉的美人。
樂康公主搖頭:“眼下就要正旦了,家裏還有一大堆事等我回去主持,不能再耽擱了。”
“這朕倒是沒想到,阿妹是溫家宗婦,臘月正旦都是要祭祖行傩。”天子緩緩道,“但是這些事溫家其他人應該也是可以做的的吧?阿妹嫁出去這麽多年,才回一次洛陽,缺這一次也無妨。”
樂康公主垂下眼睫:“我既然做了溫家婦,便當履職。皇兄好意,臣妹心領了。”
“有道理。”懷裏美人輕哼一聲,細嫩的皮膚上一抹紅痕尤為明顯。
“可阿妹也是我朝公主,溫家不過一臣子,還能拘着你不成?”
樂康公主定定地注視天子:“我該回去了,這些日子多謝皇兄款待,洛陽很好,只是,我在臨州住慣了。”
“阿妹是執意要回去了?”
天子終于放了懷裏的美人,坐直身子。
“是。”
“溫小娘子也會同你回去?”
“是。”
樂康公主神色堅定。
天子:“阿妹執意如此,是真不信皇兄嗎?皇孫一表人才,更是朕看好的……”
現在太子的情況已經不太好了,天子含糊了一下:“溫小娘子嫁給皇孫,定是良緣一樁。要是溫家不願意,朕下旨賜婚即可。”
“我知,只是我不願。”樂康公主強調,“不是溫家不願,是我不願。”
天子收了笑:“為何?”
“我家小娘子在臨州時,便同神壺高家有婚約,可後來卻突然解除了,皇兄可知為何?”
樂康公主深吸一口氣,慢慢道。
===
與此同時,彌漫陣陣苦澀藥味的東宮。
太子面色蒼白倚靠在床邊,床榻上,深黑色的藥汁蔓延出一大灘。他奮力地把手中的白玉瓷勺扔出,額頭豆滴大的虛汗一顆一顆落下。
特別燒制的瓷勺最終也不過在離床幾步的地方落下,碎成片片。
劉顯聰與太子妃垂着眼皮,立在床邊,默默地看着太子的手虛虛地抓着錦被,喘息聲漸弱。
太醫院的禦醫整整齊齊地伏跪在床下,視線卻悄悄往上,偷看床上生機一點點流逝的太子。
四周靜得可怕,唯有太子不甘的喘息。
“殿下……”太子妃聲音哀哀,彎腰伏在太子耳邊,握住他的手,“你且放心,我兒定不負期望,來日登頂禦極。”
聽見她的話,太子的眼睛驟然突出,手上青筋暴起,牢牢抓住太子妃的手。
喘息聲最終停止。
太子妃握着太子的手,動作輕緩,将他的手重新放入錦被裏。
劉顯聰重重地在床下一跪,淚流不止。
宮人步伐急速,到處傳信。
“陛下!陛下!太子……薨了!”報信的內侍神情悲恸,俯伏在地。
樂康公主跟着愣住,太子竟然就這麽走了。
“阿妹,”天子抓着樂康公主的手,眼眶通紅,“太子殁了,你還走嗎?”
未等樂康公主回答,他又急急道:“再多呆些日子好嗎,多陪下朕。”
“皇兄……”樂康公主心軟,天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又是寄予厚望的太子,她實在不忍心這個時候放他一個人。
她輕拍天子的背部撫慰道:“我留下來,過些日子再走。”
“好……好……”天子挽袖抹淚,“阿妹肯留下來就好。”
雖然知道了溫高兩家解除婚約的原因,但是……
天子閉上眼,為了王朝的未來,他不能這麽心軟。
皇宮喪鐘大作,悠遠宏亮的鐘聲傳遍洛陽,所有人不約而同停下手頭正在做的事,望向皇宮的方向。
京師戒嚴,不許随意出入。百 合 小 說 群 5 6 1 1 4 2 5 9 6
太子沒了,這不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他病得太久了,早已藥石罔效,要不然各大勢力也不會野心勃勃的發展起來。
臣民缟素,嫁娶停止,宴飲舞樂一律禁止,往日熱鬧的洛陽城忽然沉寂了下來,滿目白色,不見一點煙火氣。
同樣是白色的魏地。
寒冬臘月,原本就荒蕪的土地更不見一點吃食,飛鳥咕咕叫着,無力地扇動翅膀,飛向更遠的地方。
凜冽的寒風吹得人生疼,嘹亮的號角在日出時吹響,戰馬踢踏馬蹄打個響鼻,黑色的鐵甲覆上一層白霜。
高聳的城牆上,弓箭手嚴陣以待,弓弦拉成滿月,箭矢對準城牆下黑乎乎的人頭。
——匈奴人兵臨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