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疏忽

“五兄,她不會的……”五兄不僅知道, 還讓她放棄。

溫雪晴渾身顫抖, 手足無措。“蓁蓁, ”溫五郎依舊平靜, 伸手替溫雪晴整好淩亂的劉海, “就算她自己不願,她身邊的人也會替她決定。我不是說一定要你嫁給某某, 就算你一生不嫁,溫家也養得起你。可是淩七娘呢?淩家容得下她?”

即使沒有怎麽接觸過, 溫五郎也能認識到淩家小娘子是多麽出色的一個人, 要不然溫雪晴能惦記着要和她比個高下?

“現在放在還來得及,”溫五郎目光直視溫雪晴, “趁你還陷得不深的時候,及早退出。愛而不得不是罕見的,我就怕你太晚執念過深, 變成你自己都不認識的樣子。”

雖然不知淩柔那邊是怎樣的狀況,但溫五郎對溫雪晴還是很了解的——溫雪晴這副模樣, 分明就是情窦初開後被長輩否決的羞惱、堅定、懷疑。

溫五郎是怎麽也沒想到, 讓溫雪晴初識情愛滋味的會是淩柔,不過仔細一想也不是沒道理。他和樂康公主要麽事務繁忙, 要麽就是回了臨州,難免忽視溫雪晴。溫雪晴一個人在洛陽,她本身就不是會逢迎湊熱鬧的性子難免孤單。

這個時候,與同樣來自臨州的老對手淩柔放下過往, 走到一起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溫雪晴看人的眼光……

溫五郎表示懷疑。即使先前溫雪晴有對高齊表示過不滿,但更多的是基于才學胸襟。人品衡量這方面,溫雪晴還欠些火候。

有高齊的前車之鑒在,溫家對溫雪晴婚配的人選都格外小心。

“蓁蓁,也許你現在覺得你可以,可是以後呢?若是淩家小娘子不能,你怎麽辦?”看出溫雪晴有所松動,溫五郎再道,“你也知道,如今的世道并不算太平,戰亂一觸即發,未來會是什麽樣,誰也說不清楚。我只希望,你不要受傷也不要後悔。”

“當初……”溫雪晴哽咽,五兄不僅看出來了,還勸她放手,“當初是五兄贈我琴,讓我,讓我……”

“我是說如果——如果淩七娘真的能做到你對她那樣對你,萬金聘禮娶入又有何難?”

溫五郎安慰溫雪晴:“天色已晚,我便不再打擾了,你好好想想,淩家小娘子對你有幾分真心?”

門扉輕掩,帶走最後一絲光亮。

黑暗中,溫雪晴獨自躺在床上,睜眼到天明。

“小娘子,該起來了。”

第二天早晨,婢女來叫溫雪晴起床,被她布滿紅血絲的眼眶吓了一跳。

“小娘子,您這是怎麽了,臉色也不好看,是哪裏不舒服嗎……”

有上次的敲打,仆婢急急忙忙就要去找大夫。

溫雪晴無力擡起一只手阻止:“不必了,我只是沒睡好。”

溫五郎的話她翻來覆去想了很久。

他說得沒有錯,淩柔連自己做決定的能力都沒有,縱使有心,最後也是兩傷。

溫雪晴現在最慶幸的,大概就是還沒挑明了吧。

之前自己興沖沖的,還想做些什麽,現在溫五郎一盆冷水下來,人也冷靜了。

想清楚後,溫雪晴直接拒絕了淩柔的多次邀請。至于回臨州一事,若是淩柔能處理好,帶她一程也無妨。

溫雪晴做好計劃,決定讓樂康公主先走,她延後些,等下淩柔。

——如果淩柔真的脫不開身,她也就死心了。

得知樂康公主是鐵了心要帶溫雪晴回臨州時,天子極力勸說。

這一次,連帶上太孫劉顯聰。

然而樂康公主已經對洛陽失望透頂,這座古城經歷了太多,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動作遲緩,暗病叢生,臨州與洛陽相比,反而更加生機勃勃。

“阿妹莫不是想要把溫家小娘子嫁與魏王世子?”被玩樂掏空身子,天子的臉色泛着灰白。

停戰後,魏溯雖然對天子的命令執行有些緩慢,但總歸還是按照要求做了。趙王更是順從地來洛陽,到現在還沒離開。內朝方面,身邊有一群內監對他言聽計從,朝臣自從月食日食之後,被天子廢了一批又重新提拔起新的來,正是看他臉色的時候。

樂康公主的執意讓天子心生不悅。

“這怎麽可能?”樂康公主嚴正道,“我家小娘子,我是想留在身邊陪着我的,不想讓她遠嫁。”

這一理由同樣可以拒絕天子。

劉顯聰心中焦急,可天子還顧念昔日兄妹舊情,在沒得到樂康公主的同意前,天子不會越過她給溫雪晴賜婚。

劉顯聰恨不得當場跪地,請求樂康公主同意。

然而這裏沒他說話的份。

樂康公主明顯不待見他。

細細端詳天子的臉色,發覺他比之前還要差,樂康公主面帶擔憂勸了幾句,又被天子不耐煩打斷。

樂康公主只好繞回老話:“皇兄,我是一定要把小娘子留在身邊的,養了這麽多年,我實在舍不得她遠嫁到舉目無親的地方。以後若無必要,我不會再踏入洛陽。”

“阿妹……”天子喃喃,“只是一個小娘子,你又何必?”

樂康公主:“我當親女收把手教大的,更何況,這是溫家唯一的小娘子,不是普通人。”

對于樂康公主的話,天子不置可否,只是說要好好考慮,讓樂康公主先別急着走。

然而,還沒等天子想清楚,一直在路上的魏王世子就入京了。

魏溯是帶着噩耗入京的。

今年開春,北方草原一滴水也沒有,土地幹枯皲裂,什麽都種不成。

普通的匈奴百姓餓得受不了,自發組隊突破防線進入邊城大肆劫掠。

匈奴将領抓準時機,帶着大軍跟在百姓後面攻城。

恰好魏溯正趕路離開魏地,半路接到急信,又趕回去布兵排将。

這一來一回,就耽擱了不少日子。

然而還是出了疏忽,大部分匈奴軍隊被他們擋下了,有一小隊精兵化整為零,悄然潛入中原。

對于這個消息,天子是不屑一顧的。不過一個小隊而已,有何懼之?

魏溯臉色難看:“陛下,匈奴人狼子野心,王朝本就正值風雨飄搖之際,若是匈奴人有心挑撥煽動,後果不堪設想!”

“世子這話可就不對了,”天子還沒說話,劉顯聰便先出列,“若問匈奴人最怕的是誰,非魏王莫屬。有魏王在,匈奴人怎敢亂來?”

魏溯跑到禦前說匈奴人狼子野心,這未免太可笑。難道他魏溯就忠心耿耿?

劉顯聰一直對魏溯懷恨在心,這個小表叔與他年紀相仿,不論處境還是身份,都低自己一等,卻活得比自己還要自在。

匈奴突然發動這是誰也沒想到的事。匈奴将領利用手無寸鐵的百姓打頭陣,在魏地将領陷入仁義與忠義的糾結時,一舉攻破城池。

比起匈奴士兵還有個吃飽穿暖的誘惑,魏地士兵皆知朝廷已經斷了對魏地的供給,如今魏地是刨地三尺也刨不出一顆米來,衆将士陷入絕望之中,只能寄希望于入京的魏溯。

“太孫說得輕松,”魏溯看都不看劉顯聰一眼,朝禦座上的天子一拜,“此次開戰猝不及防,魏地秋收欠缺如今春耕有不成,還請陛下令下撥款運糧,盡快送至前線。”

接二連三的戰争,魏地全民參軍入伍,家家皆有刀弓,就是為了随時可能入侵的匈奴。

“不可!陛下不可,”劉顯聰道,“如今才剛開春,庫內皆是種糧,不能随意送出!”

“種糧?”

魏溯擰眉,中原這邊的賦稅竟然到了百姓連種糧都上交的情況?

垂下眼睫,魏溯環顧一圈殿上各位臣子,皆木然無反應。習以為常,這才是做可怕的。

看來這次他是身什麽也要不到了。

魏溯在心底輕輕嘆息。

戰事膠着,這裏不能多呆,既然要不到錢糧,魏溯便打算立刻回去。

魏地的戰事半刻都離不開人,尤其是……

現在擔子全都壓到他身上,他沒有別的選擇,不進則退。

魏溯沒有在洛陽停留多久,在洛陽露了一面便回去了,照舊沒有報備,還是借的樂康公主的車駕出城。

是的,在聽說匈奴人又進犯以後,溫五郎極力要求樂康公主先回臨州。

溫五郎:“魏地的戰事一刻都耽擱不成,匈奴狡猾,母親若是再晚些回去,怕要出事。”

樂康公主猶豫:“皇兄那邊……”

天子遲遲不允她帶着溫雪晴離開。

溫五郎按住額角不斷跳動的青筋:“要不然母親先走?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今年開春,陛下以練兵的名義又幾了賦稅,同時要求男子凡年滿十五就必須入伍參軍。賦稅收繳與官員升遷息息相關,為了收繳整齊,底下的官員什麽手段都有。

賦稅加重,最底下的百姓是怎麽也要湊齊這個錢。當然,也有些頭腦靈活的,借着混亂的檔口背井離鄉,尋找新的宜居之地。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不管跑到哪裏,該交的還是要交。

絕望與仇恨漸漸籠罩在王朝上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每天都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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