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借衣
“阿兄有何事？”
溫雪晴對着溫霁明努力微笑。
溫霁明環顧一周，放心地沒發現有損壞的家具, 擺手道：“我就來看看你們。”
溫雪晴放下鉗制淩柔的手, 若無其事道：“看完了嗎？阿兄若有事盡管說。”
“……其實也沒什麽。”溫霁明努力忽視圍繞着的奇異感覺, “你和淩家小娘子……”他把視線挪到淩柔身上。
“阿兄。”淩柔随溫雪晴叫。
她其實是很緊張的, 溫家郎君她接觸得較多的就是溫五郎, 看着随和爽朗，其實心細如發, 一點蛛絲馬跡都可以推出個全局來。
“好。”溫霁明點頭，轉頭吩咐溫雪晴, “好好的, 不要打架。”
溫霁明說完就走。
“哎，我知道了。”溫霁明一轉頭, 溫雪晴便朝淩柔擡眉瞪眼。
“也不許……”溫雪晴動作還沒做完，就被走了幾步又忽然折返回來的溫霁明撞了個正着。
溫霁明一愣，他先前還誇過溫雪晴大了不再稚氣, 回來之後也一直很安分。沒想到，轉眼又在他眼皮底下去招惹淩柔。
“蓁蓁……”溫霁明頗不贊同地注視溫雪晴。
“是, 我知道了。”溫雪晴拉長語調, “我不會惹事的，七娘也不會生氣的, 是吧？”
“是，我不生氣。”淩柔無奈道。
她原本是在一旁看好戲的。溫家五郎對溫雪晴向來縱容，沒想到溫霁明這個親兄長對溫雪晴反而嚴厲許多。
得到肯定答複，溫霁明這才放心走了。
待溫霁明的身影完全看不到, 溫雪晴一把撲到淩柔身上：“還沒完呢，這回阿兄可不會回來救你了。”
淩柔沒有掙紮，本就是她理虧，若是真要和溫雪晴争，兩人怕就要徹底玩完了。
這些天，她一直都在害怕這些。
僅靠她們兩人，真能戰勝世俗觀念，像普通夫妻那樣相守一生？
“蓁蓁……”淩柔低低地在喉嚨裏喊出來，雙手攀上溫雪晴的後背。
她真的不想放手。
溫雪晴沒有回答她，她很忙，忙着從頭到尾吻遍淩柔的全身。
朦胧的紗帳放下，內裏滾燙沸騰。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從額發眼睛處不斷往下流。
淩柔爬起來，抓起溫雪晴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地摩挲過去，牢牢地握住。
“我想……我想就這樣一直下去。”
溫雪晴低低喘了口氣，呼出白色的霧氣：“我還以為你要走……”
剛才淩柔太過倔強冰冷的樣子真的吓到她了。做什麽都可以，硬的不行，軟的也可以，只要能留下淩柔。
“不，不走。”淩柔吸了吸鼻子，撥開溫雪晴散亂的長發，捧着她的臉，啃咬她嬌嫩的唇舌。
只要可以，她當然會留下。春光太好也太短，她會極盡所能，直到這裏容不下她。
出神地看着淩柔緊閉的雙眼，溫雪晴觸了觸她猶帶緋色的面頰，輕輕嘆了口氣。
天際殘留一絲紅線，長廊燈火次序亮起。溫雪晴随意抓起一件外衣披上，走到劉穹這裏來。
劉穹自來到溫家，便和溫家子弟一般，在家學上課讀書做文章，大家沒把他的身份當一回事，既沒刻意提起也沒特別對待，只當是一位來客。
趁着天還沒全黑，劉穹約了溫六郎，兩人一起做完功課，有問題可以一起讨論互相解答。
仆婢來開門的時候放輕腳步，朝溫雪晴小聲噓噓，指了指內裏兩個小人影。
無聲點頭，溫雪晴無聲步入屋內。
劉穹正和溫六郎互相校對，就着一個問題拉扯。
找了個離他們遠些的茶座坐着，溫雪晴撐着頭聽他們辯論，遲遲不出聲等他們自己發現。
淩柔所擔心的，她大概明白。可是她也無法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複。
溫家予她衣食無憂，要說全然不顧，那是不可能的。同樣的，淩家那邊淩柔也放不下。
她們都是世俗中人，有自己的自私和顧慮，可是也能為心中牽挂的人放下自己的自私。
世間若有兩全法……
溫雪晴有些恍惚，眼睛放空。
她不想嫁給其他人，甚至有可能，她不想一生就這麽糊裏糊塗地過。
曾經她是無目的地聽從長輩的安排，那時她還不曉得一生該如何過，只想着反正也就這樣了，聽從家裏的選擇也不錯。
可現在，她已經不再抱着那樣的心境了。
如果她不争取，是不是這輩子要抱憾就此錯過淩柔？
“阿姐，阿姐？”
溫六郎伸出手在溫雪晴眼前晃了晃，轉頭對劉穹說：“完了，阿姐一定是覺得你太笨了，氣到不想說話。”
“……為什麽不是覺得你笨？”劉穹不服氣。
溫六郎理所當然道：“我笨阿姐一直都是知道的，早就習慣了。”
劉穹一時噎住。
溫雪晴的膽量與才學他是佩服的，特別是在溫家這些時日，他更能真切感受到溫雪晴與以往他接觸的女子是完全不一樣的。
溫家養出來的小娘子不是洛陽那些嬌滴滴的嬌女郎，将來是要執掌一方土地的。
亂起時單槍匹馬入宮，拔刀怒對閹黨護他出來，單單這一條，就足以讓他銘記一生。
更別提溫家現在還頂住各方壓力，護他周全。
若無溫雪晴的堅決态度，要求他獨行入臨州，溫家不會在一開始就收留他。
畢竟，如果溫雪晴出了事，他就是唯一的線索。
溫家定會護他直到溫雪晴回來。
劉穹擡頭仰望溫雪晴，最親近的姨母與她交好，他心裏也高興，不單單是因為自己。
說實話，他之前在洛陽跟着母親多次探訪淩柔，很多時候都是母親沖動焦急，惹得姨母不快。只不過是因為姊妹之情，生生忍住。
可是，在淩柔和溫雪晴的相處中，他卻看到姨母非常高興輕松。
每次溫雪晴登門，她都會好好收拾一下，準備精致的茶點來招待；與溫雪晴書信來往，更是常常讀着讀着笑出來，輕松快意回完信，還有興趣和他講一下史書經理。
淩柔是他最親近的親人，溫雪晴是護他安全的恩人，對他都極其重要，他希望她們能一直好下去。
溫雪晴無意識的目光與劉穹對上。
兩人皆是一愣，随即移開。
溫雪晴回過神來，擡袖撥了撥鬓發：“怎麽不繼續了？”
淩柔不在，溫雪晴自覺有責任替她照看一下劉穹，順便帶上溫六郎。
溫六郎：“阿姐在想什麽，想得這麽入神？”
“沒什麽，”溫雪晴搖頭，“就是有點煩心，過會就好了。”
她站起身來，走到書桌前檢查兩人的功課：“我聽說你們兩個最近特別能鬧，怎麽玩我不管，功課沒做好，別怪我不客氣。”
眼下溫家衆人都在煩惱與魏溯聯兵一事，溫六郎這邊也就沒怎麽管了。
溫六郎哼哼：“我都是做完了再玩的！”
溫雪晴将兩人的功課檢查完，都攤開來放到溫六郎面前：“你覺得哪個好？”
劉穹掩嘴笑。
溫六郎為求快，字跡潦草，甚至還有不少錯字漏字。
“當然是我的好！”溫六郎臉皮極厚，“先生都誇我了，喏，評語就在這裏——雅正無邪，清剛流……”
“啪——”溫雪晴一把把功課糊到溫六郎臉上，“我問你這個了嗎？！”
“流……流暢……”溫六郎堅持要說完。
“你可閉嘴吧！”溫雪晴氣道，“我沒說你這個，你寫的什麽爬蟲，我說的‘做好’是指要寫好，不是寫完了就好！”
溫六郎大聲嚷：“我就是寫得好啊！我還寫得比殿下快呢！”
這倒是，劉穹頗有同感地點頭。溫六郎才思敏捷，每次都寫得很快，而且常有犀利語句出來，不像自己，中規中矩。
碰上這麽一個溫六郎，溫雪晴簡直糟心。
劉穹功課比溫六郎差些，只是因為先前那些教授他學識的都是人精，寧可平庸些不出錯就好，
溫家家學的先生卻不會這樣，家裏的長輩随時會去學堂巡視，若是先生教得太差，只會誦讀經義要理毫無自己的見解，就要立即卷鋪蓋回家。
借着功課教訓完溫六郎，溫雪晴身心通暢。
溫六郎其他都好，就是有時候鬧得實在歡實，缺乏穩重。雖然劉穹的穩重很大一部分是被逼出來的，但同樣的年紀，溫六郎還想着丢下書本功課游戲，劉穹就已經開始思考家國大事了。
這麽一對比，着實慘烈。
被溫雪晴一頓訓，溫六郎老實了不少，抄起作業，耐心地坐下來謄寫一遍。
溫六郎不鬧騰，屋子裏很快就安靜下來。
劉穹坐上溫雪晴旁邊的座位，輕聲問道：“女郎今日怎麽沒和姨母一起來？”
他聽見仆役說，淩柔已經到了，想着淩柔應該要和溫雪晴處一會才來他這裏，才決定先和溫六郎争一争的。
聽見劉穹這麽問，溫雪晴摸了摸發熱的耳垂：“嗯……她有點事，慢點就過來。”
“這樣，”劉穹不疑有他，“剛剛女郎，是在想五郎君嗎？”
“殿下不必客氣。”溫雪晴直說，“但說無妨。”
劉穹小聲道：“其實，我也很想他，有……有他的消息嗎？”
溫雪晴搖頭。
出了臨州，哪裏都亂。要說溫五郎城破之後便趕回臨州的話，再慢這會也該到了。
除非他根本就沒往臨州這邊走。
這樣一來，要找就更難了。
劉穹失落地垂下頭，默默無言。他實在太弱小，什麽也幫不上忙，只能呆在屋裏寫字等待消息。
“郎君一定會沒事的。”
背後傳來淩柔的聲音。
劉穹回頭，愣住：“姨母……”
“你怎麽來了？”溫雪晴緊張地站起來，甚至還把腳邊的小凳子踢翻了。
素白玉簪斜插，烏黑青發一絲不茍地梳整齊，淩柔就這麽一步一步走到這裏來。
“姨母什麽時候置辦了這樣的衣裳？”劉穹有些疑惑，淩柔偏愛淺淡的素色，很少會穿斑斓織錦。
倒是溫雪晴比較有可能。
淩柔腳步一頓，狠狠瞪了溫雪晴一眼。
還不是溫雪晴沒收拾，把衣服随意卷在一起堆放，她一個人在屋裏解了半天，實在不好意思叫婢女來，只好急匆匆找了溫雪晴的來穿。
“是我的衣服。”溫雪晴說，“借給七娘的。”
劉穹沒多想，就單純問了一句，他還是比較關心溫五郎的狀況。
“有沒有，再找找，比如去南方，或是魏地？”
聽說溫魏要聯兵，雖然擔憂魏溯不懷好意，但現下還是洛陽要緊；而且，有了魏溯的幫助，溫五郎也可盡快找到。
溫雪晴睨了一眼偷偷往這邊瞄的溫六郎，沉聲道：“我會找到五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