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到指節泛白的馬克杯,将自己塞入他掌中。

他眸心閃了閃,移向她,就着她的手,撫向臂上那條像蜈蚣一樣醜的疤。「這一道,是我自己劃下去的。」

一刀到底,劃開膚肉,沒有手軟,沒有猶豫,深度幾可見骨。

可是很奇怪,那時一點都不覺得痛,反而冷靜麻木地看着血從身體裏湧出。

之前說不出口,是不想自己在她眼中,看起來像個自戕的神經病,雖然他的确是。

「為什麽?」

「我只是想知道,這裏頭,是不是跟他一樣髒。」

這樣難堪的出身,這樣禽獸的父親,他一輩子都沒辦法喜歡。

「有一度,我甚至恨他入骨,厭惡自己身上流着這個人的血,龌龊又肮髒,仗着有點錢,就去欺淩一個境遇堪憐的弱勢女子,恣意摧毀他人的人生……」頓了頓,他諷道:「你一定覺得,我說這些話完全是在打臉自己。」

因為他自己,也做了跟他父親一模一樣、他曾經最唾棄不恥的事情。

江晚照沒有正面回答,隔着衣物撫摸臂上那道凹凸不平的肌膚痕跡。「這是在發生我們的事之前,還是之後?」

「……之後。」

「你瞧不起他那樣的人品,也憎惡自己跟他一樣。」所以這一道,是償還她的。雖然手法極端,但她似乎慢慢有一點懂,當年那個受困悲鳴、孤單無助,卻找不到正确纾解管道,年輕而旁徨的靈魂了。

他別開眼,幾乎無法直視她溫暖理解的眼神。

「他曾經說,所有的孩子裏,我最像他。他造最大的孽,是明明就不能有孩子,為什麽不做好避孕措施?為什麽要讓不受歡迎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活得那麽不快樂,害慘他也害慘他的母親!至少這一點,我不要像他,不要走他走過的路,讓孩子來這世上受苦,日後怨恨我。你聽懂我在說什麽嗎?」

懂,卻也不懂。

「你知道我懷孕……」可是卻不想要?她喉間哽了哽,「你不是爸,你跟他不一樣,為什麽要拿自己跟他相提并論,你沒有那麽不堪,也不會讓你的孩子蒙羞受辱——」

「不會嗎?」他沒與她強力争辯,音律輕淺,聽來如此空泛而蒼涼。

這個孩子,就跟當年的他一樣,身上背負着錯誤,受人輕視,沒有人愛、沒有人懂,總有一天,她也會後悔。

他何苦讓世上,再制造出第二個趙之寒?孽是他造的,他自己收拾。

「你不必為難、不必有負擔,更不必有一絲罪惡感,這個決定是我作的,與你無關。你就當是再經歷一次,那個錯誤的夜晚,過了就沒事了,你可以繼續往前走,永遠擺脫趙家帶給你的傷害與陰影,找一個人建立幸福的家,你還會有很多孩子……」

「你到底在說什麽!」江晚照打斷他,來不及多言,忽覺下腹一陣抽疼,她瞪大眼,瞬間領悟了什麽。「你、你——」

對,這就是他的作風。

當斷則斷,沒有一絲遲疑,拖泥帶水、連皮帶肉只會更疼,不如一刀俐落斬斷,連讓她說出口的機會也不給,所有的罪咎一肩擔。

他做事太狠,太決絕,連對自己、以及親生骨肉,都一樣。

「趙之寒!」一巴掌甩去,是打他對自己、也對她太殘忍。「你這混蛋,快送我去醫院!」

他文風不動。

她氣得再甩一掌、又一掌。「混蛋!你不要這個孩子,我要啊!你不知道該怎麽愛他,我來愛!這是我的孩子,你憑什麽奪走他……」

「你以後——」

「不要跟我說什麽以後還會有,孩子是媽媽身體裏的一塊肉,你懂不懂!割掉心頭肉,沒有一個當媽媽的會不痛、沒有哪一塊肉會比較好,更不是割掉這一塊,以後還會再長出來……它會是一輩子的傷,一輩子的痛,你到底明不明白?!」

她氣得狂捶他,抽痛愈來愈明顯,額心開始滲出汗水。

他神色一動,目光複雜地望她。

他不想她因為道德、因為一時的心軟,留下孩子,賠上一生,就像他的媽媽,可是……

「你一直說你害慘你媽媽,不該被生下來,但是你媽媽有埋怨過你嗎?她真的,不曾因為你而有過一絲快樂?」

有……

他媽媽抱着他時,總是笑得很開心。

她喊他小寶,是她揣在心頭、小小的寶貝。

她有時候,會認不得人,但從來不會認不出他。

她常常記不得他幾歲,拿他當襁褓的小娃娃哄,抱着他輕輕搖晃,唱搖籃曲。

別人瞧輕她、欺負他們,她總是記得将他護在懷裏。親舅一家待他們并不上心,小時候常常有一餐沒一餐,但是有吃的她一定會先喂他,即便是一塊糕、一小顆甜糖。

她腦子再不清楚,可是母性是天性,她至死都記得,小寶是她的孩子,她要保護、照顧她的孩子。

他一直覺得,自己害慘了母親、恨透了父親,卻忘了去想,母親有多愛他……

一如、一如此刻的江晚照……

心房一陣抽緊。

「拜托,帶我去醫院,不要讓我恨你……」淚水簌簌滑落,她一手護住肚子,揪着他衣襟的指節泛白顫抖。

她愛這個孩子,一如他媽媽愛他,一個當母親的,再苦都不會懊悔生下自己的孩子。

他閉了下眼,逼回眸眶的熱意,毅然抱起她,用最快的速度,飛車前往醫院。

罪之十一·微光

經過醫生緊急處理,孩子終究還是保住了。

一度幾乎滑胎,胎象極不穩定,她被醫生明令得卧床安胎,動都不能動。

這是命中注定的嗎?他費了那麽大的勁,這孩子硬是要跟他,生命力如此頑強……趙之寒在病房外,盯着微微發顫的雙手。

一次已經用盡他所有的力氣,他沒有辦法再來一次,他的心再硬也不是銅牆鐵壁,不會痛、不會傷……

呂豐年探視完,由病房出來。

「孩子是你的吧?」早看出這兩個孩子不對勁,只是他們不說,他也就裝無知。

趙之寒沒否認。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阻止她做人工受孕。」懷趙之恒的孩子,總好過懷他的。

「說的什麽話,你真當我畜生?」之恒都不在了,還要誤人家女孩子的一生嗎?他沒那麽無恥,之恒更沒有。「當初那樣說,只是想給小晚一個念想,她那個性,你是知道的。」

不必多說,趙之寒立刻懂了。

那只是一個藉口,所以早前她來,舅舅總是找盡理由推托。

生命中已經太多次親自送走親人,趙之恒怕她鑽牛角尖,給了她一個目标,那她至少,就會為這個目标,生活上有所寄托,日子久了,殇逝之情淡了,或許會再遇到某個人,陪着她走未來的路。

就連遺産之事,要她守牢、等着趙之航回來,他料想,八成也是如此。

「相關的文件,之恒早就簽好了,就是怕會有人鑽這個空子,尋她晦氣。為了省麻煩,對外就說孩子是之恒的吧。」做個幾份人工受孕的病歷資料與書面記載,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

趙之恒如此用心,人都走了,還為她千般打點、萬般設想……應是愛她至深。

他酸澀地笑嘲:「原來在趙家,還是有真心。」

「你也有,只是你自己沒看到。」這孩子給的真心,沒比誰少,只是一直都沒有被适時的接納與珍惜,希望這一回,小晚能做到。

他不自在地別開臉。「你這是僞造文書,『舅舅』。」違反醫療法規,不怕被吊銷執照?

死小孩,能不能好好說話?

呂豐年白眼他。「誰闖的禍?」要他來擦屁股還敢講。

「……真的可以嗎?」他們看起來,都毫無糾結地接受了,為什麽只有他,內心充滿了不确定,是否他太悲觀懦弱?

「可以。」他什麽都沒說,呂豐年卻好像什麽都懂,眼神裏滿滿的理解與包容。「雖然我很意外那個人是你,但之恒希望的是有人陪着小晚、保護她,而不是那個人是誰,你只要努力做到

這一點就好。你跟趙恭那個老混蛋不一樣,你會做得比他好。」

「是嗎?」至少現在,有她、還有呂豐年,願意接納他的孩子,在這個世界上,「他」并不是全然不受歡迎,他是不是,該對未來再有信心一點……

「我可以進去看她嗎?」

「她叫你滾。」呂豐年話尾頓了一下,欣賞完他的表情,才慢條斯理地補充:「不過我想,她的意思大概是,你如果還想惹她生氣的話,就滾遠一點。你知道的,孕婦脾氣總是比較大。」

「……」

神色從緊繃,到舒緩,臭小鬼分明也很怕人家不理他。呂豐年笑嘆,有些無奈、還有更多的心疼,他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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