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苦總跟自己過不去?

目送那道往病房去的背影,忍不住又多嘴了幾句:「別把什麽事都往壞處想,人生也有可能沒那麽糟。」

他前半生已經夠糟了,若按公平比例原則,這後半生上天也該善待他一些。

步伐頓了頓,趙之寒回眸,以為會一如既往,回他一句「羅嗦」——

「.謝謝舅舅。」

嘴角那抹微微揚起的,是笑嗎?呂豐年很遜地發現,自己眼眶瞬間有些發熱。

這是這麽多年來,他首度不帶嘲谑,平靜溫和、發自真心地喊他一聲「舅舅」。

人生,真的沒有那麽糟,對吧?

他進來後,就一直站在門口,沒靠近。

他不确定,她還肯不肯讓他靠近。

醫生說,她現在情緒起伏不能過大,要安心養胎,看到他應該只會讓她動氣。這裏離門口很近,是她一開口叫他滾,他就能立刻從她眼前消失的最好距離。

江晚照拗着,也不想搭理他,閉眼裝沒看到。

這一僵持,就是一個小時。

跟他比耐性,只有慘輸的分。

「趙之寒,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她憋不住了。

确定她沒要他離開的意思,他這才緩步上前。「有。」

她警告他:「舅舅應該有告訴你,我現在不能生氣。」如果他要說的,是會讓人動氣的話,她不保證會不會直接拿點滴砸他。

他表情有些為難,不确定這話題會不會讓她動怒。

想了又想,還是決定說了。這件事,一定得談清楚,愈早愈好。

「你真的确定嗎?」他頓了頓,把話點得更明。「我母親患有精神疾病,我身上有家族遺傳的病史,這很有可能不是一個健康的孩子,就算這樣,你還是堅持要留下『他』嗎?」

「如果你打從心底認定自己不可能生下健全的孩子,為什麽不幹脆去結紮?」她還是不小心被他氣到。

「我有。」回視她一臉的錯愕,他平穩而堅定地道:「我一成年就做了結紮手術。」

鐵了心不要孩子,不去禍害任何一個女人。

這訊息太震驚,砸得她措手不及,張口、閉口了半天,只擠得出雜亂而無意義的斷句:「但……可是……我、我……怎麽會……我沒有……這真的是你……」

「我知道是我的,我沒有懷疑這一點。」他知道自己做過什麽事,若心裏曾有一絲質疑,就不會跟她說這麽多。「就算結紮也不能百分之百避孕,也許千分之一、或千分之二的機率吧,總之它就是發生了。」

昨晚看到她留下來的驗孕棒,他査了一晚的資料、也反覆想了一晚,就算是千分之一的可能性,還是讓他遇到了。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就那麽想來當他的小孩嗎?

那樣的想法,讓他心房扭絞,既酸'又痛……

「既然你都知道,還是忍心不要『他』?這可能是你這輩子唯一的孩子了!你也被否定、被拒絕過,你知道那種不被接納的痛苦,你也要這樣對待你的孩子嗎?」

趙之寒心房一悸,不覺探手撫向她肚腹。

對不起,我不是要推開你,我只是怕……

怕孩子不懂,覺得被抛棄,他不由自主地傾身,頰畔輕貼她腹間,一遍、一遍地無聲低喃。對不起,對不起……

不被愛的孩子有多痛,他真的知道。

她輕輕撫過他的發,指掌流洩無盡溫柔。「你都願意相信我、相信千分之一的機率,為什麽不能相信『他』?『他』那麽努力來到你身邊,不會舍得讓你為『他』擔心難過。」多數人一輩子都遇不到的事,卻讓他們碰上了,或許是孩子知道他有多孤單,說什麽都要來陪伴他,當他的小太陽,為他荒涼生命照亮一束暖暖微光。

「是嗎……」他從未往這個角度想過,她的世界太溫暖美好,可是——

他坐起身,看着她的眼睛,沉肅地告訴她:「我問過我的精神科醫師,他說青少年到三十五歲這段期間,發病率最高。我身上有這樣的遺傳基因,發病機率比一般人高出四十倍之多。」所以,他曾經對呂豐年說的那句——「我就是個神經病,現在不是,早晚也會是。」

那不是随口說說,是真的這麽覺得。

「也可能永遠不會啊,以後的事誰知道?等你活到八十歲,再回頭看今天的杞人憂天,一定會覺得很好笑。」

「或許。」思緒被她勾勒的畫面牽着走,不覺莞爾。

他也希望如此,如同舅舅說的,人生也許不會那麽糟,但上天從來不曾這般眷顧他。

現在的他還能照顧她,可是以後呢?

「如果哪一天,我病發了,孩子又不正常,你怎麽辦?」她一個人,怎麽辦?他不想誤了她一生。

「不怎麽辦,走一步是一步啊。我也有家族遺傳的病史,但我不必每天活在恐懼中,擔心病發,反而讓自己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快樂。」

啊,對了,她的父親,她的弟弟。

她曾經走過對一般人而言,無比折磨又煎熬的一段歲月,但她熬過來了。

這不是漂亮話,他知道她真的可以,她有尋常女子沒有的堅韌與毅力,這壓不垮她。

他舒開眉頭,釋然沉沉壓在心口的巨石。

就算有一天,他不在了、孩子有問題,她一個人也有能耐應對、并且讓自己過得好,這是她自己的決定,她擔得起自己人生的成敗。

他點頭。「好,既然你都想清楚了,我們就把『他』留下來。我無法保證永遠,但我能向你保證,只要我還有能力的一天,我就保『他』一天安穩。」

江晚照微微一笑。「好。」

她比誰都清楚,這句承諾的重量。他曾說要保她,是什麽樣的保法,沒人比她更懂,一旦說出口,就不會再動搖。

他會用他的全部,來守護他們的孩子。

888

江晚照懷孕一事公開後,對外自有一套說法。

趙家那頭,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解讀,但也不曾有誰,像趙之骅那樣明目張膽嗆出口,畢竟都有呂豐年出面背書了,連呂家都挺她,就算這對叔嫂真不幹不淨,又如何?這就是一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

如今是趙之寒得勢,他說的話才是話,上一個惹他的人,還趴在屍堆裏找出路,殷殷前監,不該惹的人,就別自找晦氣。

是而,該作的戲,臺面上衆人還是作得十足。

這些人怎麽想,江晚照一點也不在乎,胎象穩定之後,她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趙之恒墳前,徵求他的同意。

「你曾經說過,未來還會有一個人,陪着我熬這漫漫人生,如果這個人是之寒,可以嗎?」

她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一路走到這裏,她已經無法從這個人身邊走開,無論如何,她想陪着他。

「舅舅說,人工受孕只是幌子,你從來都不希望我這麽做,可是好奇怪,住院這陣子,我每晚都夢到你那時說的話,你說要我給你一個孩子……」

她想了很久,好像有一點懂了。

冥冥之中,是不是你把這個寶寶帶到我們身邊?你想幫我把之寒留住,你知道只有這樣,他才會走不開。

這男人身上有太多的傷,太多的包袱,如果沒有這樣的牽絆,他或許只能陪她走一段。一個冬季的依偎取暖,彼此沒有負擔.,一生一世的相守,對他來說卻太沉重。

他承擔不起。

她不忍、也不要他擔,所以才會跟舅舅商量,作下這樣的決定。

「我把這個孩子給你,讓『他』來祭你,好嗎?」

擲菱得到允許,她的心定了。

終其一生,她都會告訴孩子,「他」的父親是趙之恒。

懷孕期間,趙之寒偶爾會來,次數不多,但每回産檢,他一定會到。

他幫她找了有經驗的護理師居家照護,趙之荷也常來走動探訪,照應她的需求……所有能為她做的他都做了,打點得完備妥善。

她沒再問他,什麽時候要搬回來,也不曾再試圖向他解釋什麽,那對現在的他們來說,已經不重要。

在這之前,她原是想告訴他,她并不是什麽都沒打算給他,她只是想着,把趙家的東西還給之航,然後,把自己給他。

她想牽他的手、跟他一起走下去,除了沒向他坦承的那些以外,對他說的毎句話、做的每件事,都是出于真心,并非虛情假意與他周旋。

或許一開始是,但愈是接近他、了解他,就越發想對他好,竭盡所能給他、她能給的一切,只是這樣而已。

這些話,當時沒來得及說,現在也已經沒必要說。

他還是住在趙家,她也還是一個人,但她覺得,目前這樣,很好。

偶爾一通簡訊,告訴他——我看見家裏有蟑螂。

然後隔天,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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