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地彎指回握。

無須思索,她的答案一直都很明确,不曾有一刻動搖。

那是默許。他籲了口氣。「搬家以後,讓小寶自己睡。」眼神中,透露着沒說出口的訊息:該把你還給我了。

「為什麽!」趙知禮聽到,抗議。他以前都跟媽媽睡。

「因為你七歲了。」男孩子不可以養得太嬌氣,以前是因為家裏沒有男主人,一屋子就母子倆相互照應,不然其實七歲才訓練他自己獨立睡,已經非常晚了。

「可是我會怕。」

「怕什麽?有我在。」

「叔叔也要搬過來一起住嗎?」

「對。你自己睡,我們就一起住。」

這個誘因非常吸引人,趙小寶陷入沉思。

「有人要問一下我的意見嗎?」江晚照涼涼地插入話題。「我只有一項議題,去麥當勞的次數可以再少一點,最近小玩具增加速度有點快。」

「……」立刻松手。「趙小寶,來看看你的房間。」

父子倆默契十足,同時環顧四周,悠然踱開身,只不過小的那只不夠沉穩,姿态稍嫌做作了點。

「……豬隊友!」就知道心軟是大忌,留什麽玩具,自找死路。

「……我有收好!」

角落不着痕跡地交頭接耳,她假裝沒看到,帶笑打量他們的新家,開始思考該如何裝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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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依舊沒有結婚,但他們始終陪在對方身邊,相互扶持、彼此為伴,共同面對人生的風風雨雨,一直到生命終了,都沒有放開對方的手。

他們在一起很多年,晚年的時候,不想造成孩子的負擔,于是兩人商議好,一同去安養院,兒子不同意,可他們說住哪裏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在一起,孩子若有空,來看看他們,陪他們說說話,這樣就很好。

一直以來,她最挂心就是他的身體,費心費神地調養,誰知到頭來,竟是他推着輪椅陪她曬太陽。

她走的那一天,是清晨,天剛亮的時候。衆人悄悄瞞着,沒敢馬上告訴他,但他好像知道,整日格外安靜,甚至沒問她去哪了,傍晚閉上眼,就再也沒醒來。

她不放心他;他離不開她,所以最後仍攜手同行,分不開。

那些個媒體名嘴,口誅筆伐、道德批判了多年,然而對這身價百億的商界傳奇人物,一段終生未娶、與寡嫂情纏一生的風流韻事,最終仍是給出「從一而終,不計毀譽;情癡無悔,生死相随」的結語。

他們的孩子,在告別式上說——

他們從來沒有跟對方說過一句:「我愛你(你)。」但是誰都看得出來他們有多相愛。

他們沒有那紙憑證、沒有世俗的名分、也沒有教堂前的神聖誓約,但是他們用一生的青春歲月,去證明了白首偕老,不離不棄。

有人說,他們不應該在一起,但是我只看見,他們在一起有多契合。

他總是擔心,如果沒有他,誰來庇護她安穩人生?

她總是擔心,如果沒有她,他會沒有理由,珍惜自己的身體。

他們都想比對方多活一天,最後,他們牽着手一起走。

如果這是錯誤,那麽原罪也只是愛情。

這個男人,終其一生都沒有要求我的認同,但他用了生命裏的每一天,陪伴我們母子。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道神聖的信仰,它給我們生命、教育我們是非觀、人生态度,為我們擋風遮雨,無條件護龍一生,它還有另一個名稱——叫作父親。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想告訴他:謝謝你,給了我最美好的一切,爸爸。

番外·父親

趙知禮心裏,始終埋藏着一道疑問,這個疑問,不能問,因為媽媽、叔叔、姑姑、舅公……身邊最親近的每一個人,給他的答案都一樣。

從有記憶以來,他就在拿香拜一個人,母親總是一再叮咛,那是身為人子的責任,永遠別讓他荒煙漫蔓草,無人祭掃。

他記住了,漸漸對「遺腹子」的意義,有了實質的體認,但是并沒有太深刻的遺憾,因為有另一道形影,填補了那分空缺,寄托那分情感。

那個人,總是在他身邊,牽着他的手,陪他跨出人生的每一步。

跌倒時,他會說:「哭什麽?還有我在。」

他真的一直都在,在每一個需要他的時刻,不曾缺席。

後來漸漸懂事,耳邊接收到的聲音愈來愈雜,心中也開始産生疑惑。

那個說「你是我心上小小寶貝」的人,究竟是他的誰?

六歲時,發現他的智力高於同齡的孩子許多,無意間聽到舅公說了一句:「好強大的遺傳基因。」

「我們家的孩子,不需要聰明絕頂,只要平安快樂就夠。」那人當時是這樣說的。

可是他卻開始思考,親族裏,誰有那樣的高智商基因?

他長得愈大,相貌與某人越發相似,像到說他們只是叔侄,都覺太睜眼說瞎話。

尤其是眼睛。

那人清湛深瞳裏,蘊着一抹淺淺的藍,與趙家所有人都不一樣,據說是遺傳自母系,有四分之一的俄羅斯血統,五官立體,眼睛尤其深邃漂亮。

他也有。很淺、很淺,不對着鏡子細看,幾乎看不出來。

十五歲時發現這件事,有段時間萦心挂懷,想要問,話每每到了嘴邊又咽回去,問不出口。如果不是,那不是很糗?

又如果,答案真的是,那又怎樣?

日子依然這樣過,不會有任何的改變,那個人,他依然要喊小叔叔。

就像,那人與母親的關系。

記不得是從什麽時候,對這件事有确切的認知,好像從他長記性以來,小叔叔就已經在他們身邊了,理所當然地認定,這是家人。

他們不會在他面前有過於親密的舉止,最多就是出去時,人多的地方會牽手。當小叔叔決定搬過來一起住時,他唯一的想法,除了開心還是開心。

即便後來,理解了更多的事,但那種感覺,就像一直以來,習慣看到太陽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後來知道其實太陽根本不會動,所謂的白天黑夜是地球自轉所造成。

啊然後咧?有人會因此覺得大受打擊晴天霹靂嗎?不會啊,他晚餐照常吃兩碗飯,眼睛依然看到太陽東昇西落,那些人所碎語的三綱五常、道德批判,對他而言就像地球自轉一樣,是很遙遠的學術理論,對他的實際生活并不構成影響,「喔」一聲,就過去了。

而後,他慢慢有一點懂了。

他們從來都不拘泥于名分上的認定,不管是小叔叔與母親,抑或是小叔叔與他,都一樣。無須刻意去界定、宣告什麽,他只要記得,小叔叔決定來到他們身邊時,那抹純粹的喜悅就可以。

心的認同與接納,就是最明确的關系界定。

他想起幼兒園中班的時候,只要跟那個人穿父子裝,就會開心滿足得像得到全世界。

他想起,在讨論要不要讓他跳級升學時,那人說:「高處不勝寒。我們小寶不走孤獨人走的孤獨路。」所以他一路跟同齡的玩伴讀書、玩耍,每學期快快樂樂拿第一名獎狀回來。

他還想起,剛開始有自己的房間時,有一次姑丈很壞,故意跟他說鬼故事,害他晚上不敢一個人睡,偷偷溜到他們房間。那時小叔叔手正擱在媽媽腰上,他很苦惱要怎麽溜上床,而且約定好的事情沒遵守,不知道會不會生氣……

然後,還沒睡着的小叔叔睜開眼,瞄向床尾抱着枕頭前來投靠的他,什麽也沒說,松手挪了挪身,輕拍中間的位置,讓他鑽進來,那輕緩落在身上的拍撫力道,讓他很快睡着,安心地不再害怕黑暗中冒出來的鬼怪。

雖然難以想像,但其實他們家真的是慈父嚴母,媽媽總是念他寵小孩寵到沒原則,可是他反而比較怕小叔叔生氣,只要沉下臉、不發一語,他就會自己到旁邊罰跪了。

進入別扭的青少年時期,他對那個極其幼稚的乳名感到羞恥,抗議過幾次,但那人只淡淡地回了他一句:「不管你幾歲,我永遠喊趙小寶。」

他聽懂「,每喊一次,都像在告訴他:不管你幾歲,永遠是我小小的寶貝。

雖然別扭又臉紅,總是被同侪取笑,但他再也沒有抗議過,由着那個人,喊了半輩子的趙小寶。

他想了很多,想通之後,便不再糾結。不僅嘴上不問,心上也不再挂懷,因為答案為何已經不重要,無論身分上如何定論,情感上早已認定那個人,不會随事實如何而改變。

直到許多年後,那人陪着母親,一同走完人生最後一程。他一直覺得,不應該哭,他們走得那麽安然,并且如願地生死不離,他應該替他們開心。

所以他忍着,始終沒讓眼眶凝聚的水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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