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遇
臺是高臺,人尚且還不是故人。
韋秋穿着一身水藍色的窄袖袍子,右手提着一把劍。
這劍可真是把好劍。
劍長三尺有餘,玄鐵鍛造,通體烏黑,劍身隐隐刻着龍鱗。
韋秋對面的少年人,紮着高高的馬尾,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黑色的武袍,袍上有一只金線繡成的朱雀,朱雀栩栩如生,似乎剎那後便會展翅飛起。
少年勾起藏匿在黑色的面紗後的嘴角,眼神中閃過了幾分探究的味道:“在下無衣客,請賜教。”
韋秋蹙了下眉頭,道:“在下韋秋。”他的聲音不大,沒有什麽感情,甚至聽起來帶着些許的不耐煩。若是熟悉韋秋的人當知,韋秋這是社交恐懼症又犯了,急着想要快點打完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罷了。
可對周桐而言,韋秋現在完全是一個陌生人,他并不能理解韋秋的想法,以為自己被敷衍了,便朝着對面的人招了招手,挑釁道:“來吧,我讓你三招。”
韋秋雖然不喜歡同陌生人講話,但這并不代表着他慫,周桐說出讓他三招的話,明擺着就是在瞧不起自己,他身上的那點兒少年人的熱血像小火苗似的,蹭地一下蹿得老高。他将劍橫在眼前,做了個虛步,非常簡潔地說道:“三招,三招之內,必将讓你扔劍投降。”
周桐起了興致,薄紗下面的臉上挂起了笑容,他拔出了自己的劍,那劍顏色很淺,淺得有些泛白,乍看甚至不像是金屬打造的。劍上也有暗紋,那紋路似乎是葉子,也似乎是羽毛。
“請賜教。”他說。
韋秋便飛身攻來。他的速度很快,圍觀的人幾乎看不清他的身形。
只見須臾片刻,龍吟劍順着他的手臂,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線,朝着周桐攻去。
與之相反,周桐的身形卻慢極了。他說要讓韋秋三招,自然不會食言,只是将劍背在身後,只是微微晃了晃身形,便躲開了韋秋的攻擊。
韋秋在他躲避的剎那,又出了一次劍,出劍的速度依舊很快,快到周桐的袖子被割開了一個口子。可周桐依舊不急,速度慢到讓臺下的觀衆都為他不由自主地捏了一把汗。
已經出了兩招,韋秋仍是未能傷他分毫,便有些急了,直接使出了看家的招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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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秋步伐一轉,開始圍着周桐轉圈,手中的劍則跟着手腕順時針轉了起來,他身形太快,劍也轉得很快,以至于出現了殘影,一時間周桐竟不能分辨出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這招便是戲雲公子的成名招式龍騰四海。
周桐閉上了雙目,仿佛自暴自棄了一般。可正在衆人開始對此感到失望時,他卻将劍架了起來,說:“這是第三招,我要食言了。”說着他步伐似乎踉跄了一下,身子跟着劍一起晃了起來,只靠着聲音,準确無誤地朝着韋秋的方向刺去。
韋秋不得不使出輕功向後退了兩步,這才堪堪躲過。
臺上兩人,一快一慢,一剛一柔,可剛的那個步伐裏卻透了柔,柔的那個劍意裏也透出了剛。精彩的決戰引來了好幾個門派的大佬,龍泉派的掌門琢磨了半天,朝身邊的人問:“這兩人是不是同門?”
“掌門何出此言?”
掌門:“這兩人的功法乍一看截然不同,可本質上卻是相互克制、相輔相成的。而且他們手裏的劍,是我師祖所鑄雙劍……上一個亂世,離哀帝昏庸無能,餓殍遍野,天下諸侯紛紛起兵。那時有一個名叫孫建安的英豪,曾上龍泉山求劍,師祖認為此人日後必有所為,就将以畢生心血鑄就的龍吟、鳳鳴二劍贈與他了。”
“之後呢?”那人問。
掌門搖了搖頭,頗有幾分失望:“三年後孫建安身死,這雙劍從此隐匿了蹤跡。沒想到今日我會在這裏見到它們……倒當真是雙好劍。”
臺上二人并不知曉所用功法玄妙,亦不明确的手中雙劍的來歷,只是大汗淋漓地不停防守進攻。兩人都拿出了畢生所學,雙劍相擊,龍吟鳳鳴之音響徹了半個北平,但到底也難分勝負。
直至日漸西斜,長風盟盟主才終止了這場不知勝負的打鬥。
兩個少年并列榜首,但作為獎勵的兵書只有一本。
二人打了許久,一切話語都在過招之間,一場打鬥下來,竟生出了難得的友誼。
周桐十分自然地攬過韋秋,拿着兵書晃悠了一下:“老弟,這兵書給我吧,反正你也用不着。”
韋秋的身子僵了一僵,故作淡定地咳了一聲:“那就給你。”
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兵書,周桐心情大好,拍着韋秋的肩,爽朗地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今日我便請你去攬月樓嘗嘗他們的翠濤酒如何?”韋秋看着他唇邊的虎牙,莫名其妙地紅了臉。
二人勾肩搭背——準确地說是周桐一個人勾着韋秋的肩、搭着韋秋的背,朝着攬月樓走去。
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攬月樓中,兩個少年,一個拿着海碗哈哈笑着往自己肚子裏灌酒,一個拿着小杯,一口一口地嘗着淺綠色的瓊漿。
少年人的身影像畫一樣,無需墨染,卻已風流。
“咱們還打麽?”
把韋秋從恍惚裏引回到英雄會的決戰擂臺的,是趙弦的聲音。
趙弦依舊帶着大大的鬥笠,把面容遮了個嚴嚴實實。他的聲音爽朗陽光,有一點點與韋秋記憶深處少年重疊在了一處。
韋秋恢複了流氓模樣,咧嘴一笑,說:“打,當然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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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間客棧,屋裏又只有韋秋和趙弦兩個人。
韋秋捧着一把周桐買來的瓜子,翹着二郎腿,嗑得相當起勁:“樓主找人怎麽找到英雄會來了?”
趙弦坐在他的對面,拿着錦緞擦着他的寶貝彎刀,見韋秋這麽問,動作停了一下,說:“怎麽可能,我當然是來做任務的。”
羽春樓的任務都是機密,趙弦自然是不會和韋秋透露半分的,韋秋便也識相地沒問。
“順路來參加一下英雄會?”韋秋說。
趙弦只笑了一下,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五百兩銀票,遞給了韋秋。
韋秋把瓜子往桌子上一扔,接過銀票,飛速地點了一下數,笑眯眯地把錢收盡了懷中,才問:“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我什麽意思就敢收錢?”趙弦問。
“哪有遞給我錢我卻不收的到底,豈不是會傷了銀票姑娘的一片芳心?”韋秋沒正行地說道。
縱然是勾魂羅剎,也拿眼前的財迷沒有辦法,搖了搖頭交代道:“有人掏一千兩銀子給回夢樓買你的情報,我幫你賣了。”
韋秋瞪大了雙目:“什麽?你給賣了一千兩銀子?”
趙弦以為韋秋會責怪自己販賣他的信息,卻聽那財迷繼續說道:“那我這兒怎麽只有五百兩?”
“我願意分你一半,已經很不錯了。”趙弦眯了下眼,眼神裏透出了幾分難以捉摸的味道。
若是旁人見了趙弦這副樣子,一準地會吓破膽,可韋秋沒有,他知道趙弦實際上是個怎樣的人,反而伸出手指說:“再多給我一百兩。”
趙弦思索了片刻,沒有掏錢,反倒說:“掏錢是不可能掏錢的,但我能告訴你個秘密。”
“你當知道,我對秘密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我只想要錢。”韋秋說。
趙弦問:“錢就這麽重要?”
“至少錢是不會背叛我的。人活着總得有些追求……”
“所以你的追求不是無衣客,便是錢?”趙弦若有所悟。
韋秋搖頭晃腦,用教育的口吻道:“不,無歸的追求從來就只有錢。”
趙弦認命似的又扔給了他一張銀票,說:“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今天在會場看見了買情報的那個人,而且你認識他。”
韋秋沒有回複他,趙弦也并不在意韋秋的回複,兀自走出了客棧——很難得的是,這次走的是正門。
作者有話要說: 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王維《少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