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鬼鎮

“那你可知他現在在哪兒?”知曉了劫镖人的身份,王老爺的精神重新振奮起來。只是,他卻想不通,自己縱橫江湖幾十載,為何從未聽過白裳此人的名號?

那樣的武功,那樣的能力,若非避世多年的高人,只能是難容于世的餘孽。

白裳他,究竟屬于哪一種?

終于問到了韋秋想要聽的問題,他咧咧嘴,眼睛微微眯起,故作高深似的伸手道:“當然知道,五百兩銀子,便告訴你。”

原以為的熱心俠士,卻突然伸手要錢,饒是身為家主的王老爺子也微微愣了一下,随後道:“若是俠士願意出手相助,便是五百兩黃金,老夫也給得起。”

韋秋搖頭道:“五百兩黃金,豈不把我沉死,五百兩的銀票便可。”

只聽他慢悠悠地說道:“我當然知道他在哪裏,他就在鬼鎮。”

此話一出,堂上比方才還要靜了。

只有小少爺不知其原因,語氣輕快地問道:“鬼鎮?鬼鎮怎麽了?”

那是江湖話本都不願去描寫的地方。

周桐解釋:“鬼鎮,傳言在秦嶺深處,是江湖上妖邪之衆、亡命之徒的聚居地。當然也有少數得罪了世家大族、在中原混不下去的人生活在那裏。”

鬼鎮居民們白日休息,夜晚活動,如同真正的鬼魅一般。

據回夢樓透露,基本沒有外來的人能在鬼鎮呆上一晚,曾有誤入其中的世家子弟,失蹤多日,再次出現時已經成了癡兒。

久而久之,鬼鎮漸漸成為了江湖上的禁地,只有一心求死的人才會前往。至于那些踏入鬼鎮的人究竟是被“惡鬼”吞噬了,還是成為了“惡鬼”的一員,也是衆說紛纭。

周桐的一席話讓耗子膽的小少爺吓得直打哆嗦:“那,那該怎麽辦?”那可是九死一生的地方,除非頂尖的高手,尋常人去了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王老爺子年邁,王家的幾個兒子一個比一個不頂用,這頂尖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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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去一趟,只不過……”韋秋的話說到此處,突然戛然而止。

“錢都好說!”只要能不娶蘇姝兒,現在讓王憶谙做什麽他都願意。

韋秋擺了擺手,說:“并非錢的問題……此事與朝廷有關,我不該插手。”

小少爺心直口快,向來問題又多,而且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的主,根本沒有注意周桐和謝辰一瞬間冷下去的表情,問道:“為什麽不該插手?”

韋秋的眼前閃過了一個黑衣青年的身影。

那人高大,堅毅,愛笑,笑得肆意張狂,總露出一顆虎牙。明明外表看起來是很值得依靠的類型,卻格外的小孩子心性,愛玩,愛鬧。

但打起仗來,卻一點也不含糊。

影像又模糊了下去,韋秋嘴唇稍稍顫抖了一下,吐息清緩,道:“我師門的規矩,亂世為國,盛世為己……現在是盛世,盛世,不該同朝廷有任何牽連。”嘴唇的顫抖帶動了整個身子的抖動,韋秋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比那後院滿地的梧桐花還要亂,亂,亂得如同攪在一起的線一般。

周桐見他嘴唇突然失去了血色,一顆心也跟着疼了起來。

那年邊關動蕩,周桐被周老将軍急召回府時,韋秋的表情與現在有幾分相似,但所說的話語卻完全不同。

“家國有難,身為大齊百姓,合該上陣殺敵,共守疆土,我與你同去。”

一眨眼,竟也是六年前的舊事了。

“朝廷那邊不需要大俠處理,權當是您出手相助王家了,絕對不會讓您破了師門的規矩的。王家也會承您的這片情,日後若有需求,整個王家任憑調遣。”

王家家主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韋秋也不想推拒,況且他也想去見白裳一面,這鬼鎮總得要去。

“讓我考慮一下……明日給你們答複。”韋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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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秋躺在榻上,翻來覆去了一會兒,幹脆坐了起來。

莫名其妙地覺得心煩,他有預感,王家的這件事還是不要插手的好,可是……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麽力量在拉扯着他一般,逼着他插手這件事情。

他突然有了一個非常大膽的猜想。

白裳拿走木盒,會不會和他一直在找的那個人有關?那個本該死了二十多年的人?

韋秋晃了晃腦袋,晚風順着窗戶吹了進來,帶了陣陣梧桐花香。

窗外傳來了轟鳴的雷聲。

要下雨了。

韋秋披上外裳,趿拉着鞋子走到長廊下,看着雨點紛亂地落下。

廊前挂着的燈籠忽明忽暗,随時都有可能熄滅。

韋秋注意到周桐走了過來,便問:“周大俠怎麽沒睡?”

“你不是也沒睡?”周桐走到韋秋身側,和他并肩站着,仰望起天空來。

看着身邊的男人,韋秋又再次下意識地慌了一下,然後道:“睡不着。”

“怎麽個睡不着法?因為去不去鬼鎮的事情?”周桐問,“盛世為國,亂世為己,你的師門為何會有這種規矩?”

“因為我師父姓韋。”韋秋知道,這件事于情于理都不該說的,可等他意識到的時候,話音已經落了。

原來自己潛意識裏已經對眼前的這個人這麽信任了嗎?

周桐好像并沒有很震驚的樣子,甚至還多問了一句:“是那個韋嗎?”他指了指天上,意思再明顯不過,是天家的那個韋嗎?

既然已經說出了口,韋秋也不會給含糊過去。

“皇初四年,當時還是燕王的當今聖上揭露魏王韋圳謀反,此案牽連甚廣,魏王一黨被盡數處斬。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魏王謀反案不過是兄弟間的阋牆之争,但朝臣們為了自保,至今都沒有人站出來為魏王伸冤。可憐魏王那麽相信自己的弟弟,最後卻被至親陷害。”

“所以魏王并沒有死,他逃了,還養大了你?”周桐問。

韋秋搖搖頭,說:“他老人家很多年前就已經仙逝了,我當時拿着他的佩劍下了山。”這話當然是假的,韋秋自己也不知道師父跑去了哪兒。當初他閉關一年,出關的時候師父就失蹤了,只留了一張字條,說自己想要四處走走。但為了師父的安全着想,他必須要一口咬定韋圳已經死了。

“話雖如此,到底還是上一輩的恩怨,你又何必因此對朝廷心生怨怼?”周桐故意套話,他想知道更多東西,特別是韋秋當年從汴京離開後發生的事情,他想聽韋秋親口說,想知道他心中是怎麽認為的。

閃電劃過夜空,把庭院照得如同白晝。淩.亂的梧桐花,在暗夜中顯得有些過于刺眼。

韋秋低聲笑笑,嘴唇動了動,雷聲轟鳴,擋住了他的聲音。

但從口型中,周桐依稀辨認出韋秋的言語。

無衣客。

無衣客,無衣客怎樣?

“無衣客透露了我的師門,使我被朝廷鷹犬追擊千裏,武功盡失,差點死了。”韋秋瞥過雨簾,“還是活着好呀,活着多好……”

子商,你信我。無衣客,絕對,絕對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周桐無聲地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一句話。

韋秋朝他搖頭:“別問了,我真的不想提他,也不想和他有一丁點兒的瓜葛。畢竟對我而言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周桐點頭,不語。

他覺得自己陷入了死胡同。

他現在既不能用新的身份去追求韋秋,也不能用以前的身份接近韋秋。他到底應該如何?如何才能挽回他的摯愛?

雨勢漸漸小了,韋秋壓在心底多年未曾朝別人說過的事情,一夕盡數吐露了個幹淨,反而覺得卸下了一身的膽子,朝他笑着,道:“時候不早了,回去睡吧。今晚我說的事情,你權當沒聽見,若是洩露出去半分——”說到此處,瞪了周桐一眼:“我有信心讓你再也開不了口。”

周桐連連答應,轉身離開的時候,從袖中掉出一物,當啷落地,發出一聲脆響。

韋秋彎腰将地上的東西撿起,看了一眼,是一塊玉佩,做工略有些粗糙,但大致能看出形狀,是一朵盛開的桐花。

“沒摔壞吧?”韋秋将東西遞過去。

周桐擔心玉佩被摔壞,更怕韋秋想起來什麽,快速地将玉佩接了過來,仔細端詳了片刻,确定這塊脆弱的青玉沒有因為自己的一時大意而被破壞,才寶貝似的收了回去。

“你那個愛人送的?”

不知怎麽的,周桐總覺得韋秋的話裏帶了一絲的酸味,雖說可能是他的錯覺,但他依舊非常高興地點了點頭:“還好沒摔壞,不然我以後怎麽跟他交代。”

韋秋找他搖搖手:“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瞧你這個沒出息的樣子。”

“鬼鎮你去嗎?”周桐問。他既怕韋秋去,又怕韋秋不去。韋秋若是去了,說不定會有危險,若是不去,說明他還對無衣客的事情耿耿于懷。

韋秋笑而不語,只道了一聲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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