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沈寶用半推半就地被薄溪煊拉到了王爺面前,因着從小流浪的經歷,沈寶用的身體發育受到了不可逆的損傷。她雖不矮但骨架纖細,此時一副病容,被看上去比她強壯的郡主拉着,更顯身不由己楚楚可憐之相。

薄光的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起來,他都快要忘了還有這麽個孩子存在,程煙舟那裏倒是能看到這孩子去過的痕跡,但程煙舟從來沒有為這孩子提過什麽要求,都是他給什麽,她們就接什麽。

此刻,看着郡主一副不忿的樣子,可是出了什麽事?他道:“你這氣沖沖急匆匆的樣子是為了哪般?拉着沈姑娘做什麽?我看她好像不舒服。”

薄溪煊:“您也看出沈妹妹不舒服了,你再看看她的手還有膝蓋都被薄溪若禍害成什麽樣子了,今日若不是我去到落蜓軒,還不知咱們王府正被薄溪若敗壞着名聲。仗勢欺人,連一個孤女都容不下。”

落蜓軒?哦,是指這個孩子住的地方吧,薄光這時才自覺,對程煙舟這個養女他關注的實在是太少了,這不就鬧出事了嗎。他本能地不想此事擴大到溢福院,程煙舟雖在他面前從未提過這個孩子,但從他認識對方以來,他能感受到程煙舟對這個養女是有感情的。

“知道叫沈妹妹很好,說明我們家郡主沒有仗勢欺人。但你怎麽不知道叫大姐姐呢,薄溪若長薄溪若短,外人聽了就不損王府的體面了。”

看郡主表情就知道她不服,但她是來找她父王撐腰的,所以屈服道:“女兒知道了。”

沈寶用在聽到郡主脫口而出的“沈妹妹”時,全身都不适起來,她何時如此稱呼過她,一般都是“喂”和“嗳”或是直接叫名字。

薄光見愛女這次到是聽話沒跟他梗脖子,于是開始說正事:“到底怎麽回事,溪若做了什麽?“

薄溪煊把沈寶用的手展開遞到薄光面前,開始說起從沈寶用那裏聽來的事情經過,當然她留了個心眼,她只提眼前這次不提從前,怕她父王問她為什麽以前不說,要到這麽厲害了才來告狀。

自然她更不會提梁姨娘給父王賀生的事,從小到大,她在世子哥哥與父王面前耍的那些小心思,都能被他們一眼看透。所以“實戰”這麽多年下來,郡主的經驗就是少說話、說實話、不摻雜私心,反倒能落個心眼實小傻妞的形象,從而得到父王與哥哥更多的保護欲。

薄溪煊在這條陽光大道上收獲了很多好處,她打算一直走下去。

所以,她只提邀沈寶用去她那裏玩,聽說對方不舒服不能前來就過去探望,然後發現事情并不簡單,于是不齒于大姐姐的做法,這才來找父王說道此事。

薄光看過沈寶用通紅的手心,以及傷到膝蓋站不穩的身姿後,他臉色沉了下來,若溪煊說的是真,那溪若這次真的是過分了。

他雖寵孩子,從來沒有打罵過她們,但他不能允許王府裏出現随意打人罰人之事。

薄光問沈寶用:“這事你母親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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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寶用搖頭,她看到王爺在點頭,心裏無比慶幸沒有把阿娘扯進來。可就在沈寶用以為,此事可以在不驚動阿娘的情況下由王爺出面解決時,王爺忽然又搖了搖頭,然後他沉默了一下道:“還是要支會她的。”

在沈寶用的不理解中,王爺喚了人來,把梁姨娘與大姑娘還有她阿娘一起叫到正廳來。這是要公開料理此事的節奏。

于沈寶用來說這樣再好不過,她不信過了這樣的明路後,大姑娘還敢有事沒事的罰她,但她是真不想把阿娘牽扯進來。

唉,若阿娘知道自己受了這樣的委屈,以阿娘綿軟單純的性子,該是會被吓到的吧,從此她會變成驚弓之鳥,生怕她在這府上再受委屈。可這樣阿娘會不會與梁姨娘對上,沈寶用深知她阿娘別說宅鬥了,這玩意兒她連見都沒見過。

她阿娘出嫁前的娘家,父親是讀書人,與妻子琴瑟和鳴恩愛有加不曾納妾收房。若不是王爺強勢,以救命之恩相挾,她們是可以舍棄養父的家産,投靠程家的。

就是這樣什麽髒污算計都沒見識過的她阿娘,怎麽可能在王府裏展開宅鬥。

一行人得了王爺的令來得很快,程煙舟是第一個到的,聽到傳話的下人說沈姑娘也在,她馬上就趕了過來。

而秀梅院那邊雖離王爺定下說事的廳堂更近,但梁姨娘覺得事情并不簡單,她叫來女兒問詢,這一問她就知道壞事了,她這閨女白長個傻大個,是真的完全沒随了她,一點兒心眼都不帶長的。

但現在不是責備她的時候,梁姨娘母女姍姍來遲,在這之前,薄光已經把事情與程煙舟說了,此刻程煙舟紅着眼,顯然是哭過了,而他們王爺沉着一張臉,看得出他在生悶氣。

怎麽着,這是心疼他新得的寶貝嘎達了。

“給王爺請安,不知王爺叫我們過來所為何事?”梁姨娘不樂意看他們這副郎情妾意的樣子,主動開口。

“溪若,你過來。”王爺點名。

薄溪若還是有些怕她父王的,見她父王一臉嚴肅地叫她,直接就撂了底:“是她不對在先,我就是糾正一下她那些上不了臺面的臭毛病,她就,她就,”

“她就什麽?大姐姐,自打沈妹妹進到府裏來,我可沒少與她打交道,她可是個好脾氣的,守禮懂規一向是拿你當姐姐的。你這樣兇狠行事,壞的可是咱們府上的名聲。”薄溪煊插話道。

是啊,她就什麽了呢?薄溪若也說不上來具體細節,只知道沈寶用不一樣了,面對她對她的教育,她開始不服,說的每一句話看似恭敬,實則句句戳她肺管子。可此刻讓她學舌出來,她又不知從何說起。

真是急煞個人,偏越急越出錯,她脫口而出:“她是個什麽東西,何來壞了府上名聲一說,就連她養母不過是寄在咱們籬下的賤民,無名無份地還拿自己當個人物了。”

這話聽到梁姨娘耳中覺得正确合理,無比悅耳,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還不讓人說了,但眼下就還真說不得,她這閨女真是不見王爺那股暗氣馬上就要發作出來了。

“住嘴!”薄光厲聲打斷她,一指梁姨娘:“你平時就是這麽教育她的?”

梁姨娘跪下道:“是妾的錯,以後妾會嚴加管教孩子,但大姑娘雖說是府上最大的姐姐,可論起歲數她比沈姑娘還要小上一些,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打打鬧鬧,哪家姐妹多了不這樣。讓大姑娘給沈姑娘賠個不是,我也給程娘子賠個不是,二位大人大量,就原諒則個吧。”

怎麽能這樣輕輕揭過,程煙舟不明白,是,王爺是她的恩人,她是無名無份地寄居在王府之中,但這是她想要的嗎,她本可以有別的選擇。為什麽堂堂九王的府裏,竟這樣不分是非不論清白,明擺着欺負人。

程煙舟從小到大沒見過這樣理直氣壯不講理的,她氣得渾身發抖,沈寶用察覺到,輕輕走到養母身邊,雙手扶住了她。

沈寶用察覺到的,薄光也看到了,他對上程煙舟的雙目,那裏有哀怨,同時還有希冀……

他收回視線,然後道:“犯了錯就該罰,是為父疏于了你的管教,你下手這麽重,也該自己品嘗一下此中滋味,方可起到訓戒的作用,從此不再如此行事。回去自領三十手板,冬駐,你看着執行,完成後回來複命。”

冬貯是王爺院裏的人,與秋實打小就跟在王爺身邊,這樣的人去給大姑娘執行家法,那肯定是要放水的。沈寶用想明白這點,心下想着這可不行,若讓他們如此輕輕放下,她不是白鬧了這一出。

眼見王爺就要離開,沈寶用松開她養母,一下子跪到了前面來:“王爺,梁姨娘說的有道理,我與大姑娘打鬧得失了分寸,她給我賠個不是就好了。”

唉,本不想利用阿娘的,但既然她已被牽扯在其中,那就這樣吧。

果然如沈寶用所料,她阿娘怎麽可能在她明擺着被欺負慘了後,還這樣卑微。若這次不給大姑娘個教訓,以後她的小寶可怎麽辦。

程煙舟立馬跪到沈寶用面前,抓着她的手道:“你不要這樣,都怪阿娘沒有能力,保護不了你,你這樣是要阿娘心痛死嗎。”她說着跪着爬向薄光,“王爺不要聽這孩子胡言,她是被吓到了,還請王爺做主。”

沈寶用的膝蓋怎樣薄光不知道,但他知道程煙舟的并不好,經不得這樣跪,為了她那個使不上力的膝蓋,很多姿勢他都無法展開,如今自己都小心用着的東西,就這樣在地上搓來磨去的,他一下子起了急。

“好了,都起來,把戒尺拿來,我親自打,養不教父之過,這一次就讓你長個教訓。”

沈寶用心下一松,她的目的達到了,大姑娘不僅要受皮肉之苦,大庭廣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挨打,裏子面子都丢了,她只覺痛快。

就在此時,沈寶用莫名的心中一凜,她尋着感覺,看到了一個人對上了一雙眼。

是世子爺,他什麽時候進來的,竟是無人通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這裏。他那雙眼裏含着嘲谑,在她看過來後,慢慢地那股嘲意淡了,泛起越來越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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