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是真不能帶她去了,這樣惦不清身份如此品性之人,若是在金花節上惹出什麽事來受連累的還是咱們。”郡主的聲音飽含怒意。
郡主還罵了什麽,沈寶用已被耳中的嗡鳴聲震得聽不太清。她還在想,堂堂世子為什麽會這樣無恥,哪怕他再有理由,也不能這樣構陷她。她很想沖出去與他當面對質,但尚存的理智拉住了她。
沈寶用明白現在出去只會把事情搞得更糟,別說身為親妹妹的郡主,就是整個王府甚至整個都城,在此事上都不會信她而不信世子。只會覺得她是惱羞成怒,死鴨子嘴硬罷了。
所以,她不能出去,反正怎麽樣都是與郡主交惡,此事關乎她哥哥的清譽,她自是不會往外面說,不過就是以後針對她的再多一個而已,這是沈寶用能想到的把傷害降到最小的辦法。
世子走後,薄溪若道:“出來。”
她雖有意在壓低聲音,但語氣裏的厭恨卻是壓不住的。
沈寶用這才發現,屋中除卻郡主再無一人,她又放心了一些,看來那厮在進屋前就已想好要說什麽,提前摒棄了周圍。目前此事只有他們三人知道。
沈寶用知道郡主不信,但她還是要說:“我沒有做過世子所說之事。”
“你還敢狡辯,我哥哥有什麽理由編排你。”郡主依然把聲音壓得低低的,沈寶用知道這不是為了她的名聲,而是不想讓她這樣品性不好,識不清自己身份的低賤之人,沾上她的世子哥哥哪怕一星半點。
“可能是不喜歡我這樣低賤之人與郡主走得太過接近,才出此下策吧。”
“荒唐,你把世子哥哥當什麽了,憑你也配他為你起這樣的心思。你滾吧,我勸你一句,若還想在府上安安穩穩地生活,若不想給你養母找事,給她丢人,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你這麽年輕不要把路走窄了,誤了你自己。”
郡主這人驕傲到有些傲慢,不經意間會留露出高高在上俯視于人的姿态,但她從不仗勢欺人,刻意侮辱于她,甚至還在她剛來時,見她的丫環欺她,主動上前訓斥了對方。
沈寶用自知與郡主不是朋友,但也不想與她交惡,走到這一步心下唏噓。
沈寶用給郡主服了一禮,然後就出了屋,到了院中發現,果然連郡主貼身服侍的兩名大丫環也在外面候着呢。見她出來還像往常一樣與她打了招呼,沈寶用也如常地回了她們,但她知道這樣的情形以後不會再有了。
回去的路上,沈寶用走得很慢,她從驚怒中清醒了過來,她想明白了更多的細節,也終于明白了,為什麽見過“牛鬼蛇神”的衆生相後,她還會對一個年輕人如此忌憚。
因為他那個洩露真實情緒的眼神,讓沈寶用嗅到了同類的氣息,看到了自己。那個為了結果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可以毫無原則底線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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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養父教她讀書識字時學到過一句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裏有個問題,什麽才算大事呢?國家民族?還是私人的利益呢?
沈寶用确實有好好思考這個問題,不長,半柱香的時間她就想明白了。
她不懂那些大事,她也不想去分辨,她只知道這世上除了她自己,不會再有人如此真心實意不較後果地為她打算了。所以,她的私事在她這裏怎麽就不算大事呢,當然要算的。
可巧,過了幾日她又讀到一句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雖養父告訴她這句話的釋意有頗多争論,一曰:人不修習,為天地不容;二曰:人不為自己打算,于天地都不容。
沈寶用笑了,她當然是選擇相信第二種了,把私心與私欲裝裱得如此華麗,冠冕堂皇的,真好。
沈寶用相信,這世上不乏她這樣的人,但像她這樣堅定執着地為達目的勢不罷休的偏執者,并不多。可巧不巧,這王府裏就有一個,她今天算是見識了。
想通後,沈寶用怒意全消,她從不在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上消耗精力與情緒。她要着眼未來,可眼前的現實就是,她去不了心心念念的金花節了。
也是從這天開始,郡主有意對外表現出與她的決裂,被郡主院中人無視并沒有什麽,但她身邊的那兩個心眼兒活分,被郡主教訓過的丫環,看出她被郡主所厭,這府上的主子再無人護着她後,開始露出惡奴的嘴臉。
慢慢的沈寶用發現,郡主與大姑娘的關系變得越來越好。不得不說薄且這一招不僅解除了她這個郡主身邊的隐患,還讓姐妹倆長年不和的關系破了冰。
沈寶用想着,若她利用了這兩姐妹是她不對的話,那現在她被薄且利用,成為她們姐妹倆和好的棋子,是不是也算是還了她們。
薄且,世子爺,可真厲害啊,這樣不要臉的打法還是由一個身處高位的人做出的,真可算是無敵了。從那以後,沈寶用把自己的頭放得更低,她要忍,她要着眼未來。
着眼未來,刻心刻肺一般地存留在沈寶用的心底,她慢慢地從回憶裏抽離出來,想到她為了這四個字所付出的努力,再看看如今她的情況,她覺得她做得還算不錯,她快要成功了。
也正因為此,她才會一點風吹草動就惴惴不安,才會對薄且的一舉一動如此緊張。沈寶用又在心裏過了一遍薄且與雲甄的對話,還是挑不出毛病,她只能放下,但願只是她多心而已。
九王府的祠堂,楊嬷嬷正在指揮着下人給世子做洗掃禮。
楊霏是世子的奶嬷嬷,在世子剛出生那段時間,王妃的身體與精神都非常的不好,照顧世子的重擔就落在了她身上。
楊嬷嬷看着世子身上的傷,眼淚都要下來了。她喃喃道:“聖上也是舍得啊。”
薄且正在閉目養神,他是真有些累了,聞言睜開了眼:“嬷嬷。”
楊霏:“老奴錯了,老奴多嘴了。奴可能真是老了吧,逃不過嘴碎的命運。”
薄且沒說什麽,但楊嬷嬷這邊剛反思完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叨叨:“殿下聽說了嗎,落蜓軒那位要嫁了。”
薄且這次沒有睜開眼,只是眉頭皺了起來。自打他歸來,從還沒進這個家門開始,就被提醒着這件事。她嫁不嫁對王府有什麽重要的,他忽然不想再聽到這件事。
楊嬷嬷是了解世子的,雖他連眼皮都沒有擡,但觀他這個擰眉的表情,楊嬷嬷就知道,他這是煩躁的表現。于是她閉上了嘴,安靜地主持着洗掃禮。
但薄且卻忽然覺得不乏了,心也靜不下來了,他甚至胡思亂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最開始他只是不想薄溪煊與沈寶用交往,薄溪若被打手板那件事,他稍微過問了下就明白了事情的全部起因,自然也論證了他的猜測。府上這位沈姑娘平時不言不語的,倒不想是個不安分、心術不正之輩。
他當然不贊同薄溪若打人,但明明可以直接說出來,正大光明地為自己争取公平的,可她沒有,她在暗中使些上不得臺面的小詭計,那他就讓她知道,下三濫的手段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會耍。
他還是給她留有餘地的,只對薄溪若編排了她。但後來,她那顆不安分的心又開始亂跳,自己就又些生氣了。
于是在他有意的表現下,他燙書軒的衆人也以為沈寶用不安于分,妄想攀他這根高枝,于是他保住了府上能用之人的品格,不怕被她利用或帶偏。
是以不能怪嬷嬷念叨此事,在楊嬷嬷看來,沈寶用的出嫁确實是解了她的一樁心事。
當初他特意選在沈寶用在薄溪若那裏時去說此事,就是為了讓她聽見,讓她知道她做的事不是無人知道,他不僅會盯着她,還會為了妹妹們的健康成長,毫無底線地對付她。
她很聰明,那麽大的屎盆子扣在她頭上,她不僅忍住了,從此低調了很長一段時間。可惜,好景不長,她還是太心急了,那副要往高處嫁的樣子把她的虛榮展現得淋漓盡致,再加上她的身份,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如今薄且回看此事,自己當初是否過于簡單粗暴了,可事關他兩個妹妹,他又沒有精力與必要去深謀此事,只想着刀要快要能起到絕對震撼的作用。
可以說是下策,但對待下等的卑賤之人不用下策,難道她還配得上上策不成。是下手狠了一些,但确實省時有效。就沈寶用設局挑撥權貴之家嫡庶姐妹間的行徑,放在哪一家裏都夠要她命的,若是在宮中,她怎麽死的都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