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薄且遵聖旨令,在王府換上皇上賜下的盛裝然後坐上轎攆去到了宮中。皇上站在大殿前,率領着衆臣迎接他。
衆臣是震驚的,他們有想到皇上會把皇位傳位給世子來坐,但沒想到世子竟不是世子,而是皇上在這世上唯一的親骨肉。
在迎接太子歸來之前,皇上在大殿上聲情并茂的與衆臣講述了那段秘辛,說到最後,衆臣想起蘇家與蘇貴妃的惡行,紛紛痛罵起他們來。又說皇上與太後還有太子屬實不易,好在老天有眼,如今終得圓滿。
此刻衆人看着儀表堂堂的太子朝他們走來,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沒有什麽比眼前這種結果再好的結果了,一直以來後續繼位者的不明朗一掃而空,皇位明正言順地傳續了下來。
而與別人心裏石頭落了地後的輕松不一樣,沈聖懿沈大人身上的汗就沒停過,他現在只想着要如何補救。
衆臣退朝,皇上拉着太子的手進到他起居的勤安殿,直到二人坐下,皇上的手都沒有放開。
“父皇就這麽高興?”薄且問。
聖上大笑三聲:“高興!”
說完終于肯松開太子,然後拿着一堆公務與太子商讨起來,時間很快地過去。直到薄且出聲:“父皇,您歇一歇吧,來日方長,兒臣會慢慢看的。”
聞言,聖上的臉色一黯,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正色道:“有件事除了近身之人,朕誰都沒告訴,連太後都是瞞着的。”
“父皇?”薄且心裏一緊,看來事情不小。
皇上接着說:“朕身體出了問題。你先別慌,禦醫院看過了,早在扳倒蘇家時朕這副身子就已被掏空。不是想着要好好把你迎回來,把這份祖宗家業交到你手上,朕恐怕連現在都撐不到。生死由命,朕一手養大了蘇家,好在蘇家也除在了朕手上,就算是閉眼,還留了點臉去見列祖列宗。”
薄且:“父皇不要說這樣的話,一定要好好養身體,兒臣才剛回來,很多事情都離不開父皇,還需要父皇教。”
“那是自然,朕也希望能走得長久一點,不過還是要把事實告訴你,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之後薄且過問起皇上的病情,但皇上不願多談,只與他談政務。最後皇上提到了陳禦史,提到了陳家:“陳家的案子不能翻,切記。”
薄且:“兒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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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不是朕心狠,若翻了此案,許多埋在暗處的東西掩蓋得再好,都有可能被扒出,朕是不怕的,所有人都知道朕與蘇家的怨、仇。但你不行,你身上不能有一點得失,做了帝王家的人,心就得狠下來。鐵血手腕亦可以不在乎悠悠衆口,但朕不想你做這樣的人。一直以來你對外展示的氣度就很好,如今天下太平,并不需要一個厲君,切記切記。”
“兒臣明白的。”
“但願你是真的明白。”
聖上後面召見了陳松,他讓太子先離開,在太子走之前,皇上問他:“你打算什麽時候搬回東宮?”
薄且:“兒臣在王府還有件小事要處理,待處理完了就會搬回來的。”
聖上點點頭,薄且行禮後退下。待他走到門口,就看見了正在上臺階的陳松。
陳松也看到了太子,他走到近前給太子行禮,薄且道:“起吧,父皇在等你。”
之後兩人再無言語,一個進到殿內,一個朝着離開皇宮的方向而去。
殿內,皇上對陳松十分和藹可親,他像哄孩子一樣問:“給你個官做好不好?”
陳松也不推辭:“好。凡陛下給的,臣皆會心下感恩,好好收着的。”
“嗯,你是個乖孩子。看在你這麽乖的份上,朕許你個好處,朕可以幫你實現一個心願,答應你一件事。”皇上眼見着陳松激動起來,面色一凜,“只那件事不行。”
一下子,陳松冷靜了下來。是啊,他在想什麽,皇上怎麽可能如此輕松地把給陳家翻案當個獎勵許出來。
陳松:“那臣就沒有什麽心願了。”
“也行,朕先替你留着,今日沒有說不準哪天就有了呢,到時你來說,朕依然許給你。”
“臣謝過陛下。”
勤安殿外,薄且剛走到角門,就被不知等了多久的沈聖懿攔住了腳步。他心下了然此人是來做什麽的,但還是問道:“沈大人,有事?”
沈聖懿:“太子殿下,臣錯了,請您再給臣一個機會。”
薄且道:“沈大人何出此言,我雖被聖上立為太子,但在王府中生活多年是不能改變的事實,王府裏的妹妹們依然是我的妹妹。我那大妹妹此刻可是還心念着沈公子。”
沈聖懿一聽這話,馬上保證道:“臣明白,臣回去後就把該辦的辦了。”
說完好像生怕薄且後悔一般,行了禮就跑了。
薄且擡頭望了一下天,晴空萬裏。雖在春日,倒有點秋高氣爽之意,這樣的好天氣是能影響到心情的吧,他昂首擡步,連守銘都看得出來太子此刻心情甚好。
薄且回到王府,楊嬷嬷在燙書軒迎接,見太子回來上前道:“殿下既然還要在王府呆段時間,奴婢已将屋子重新打掃了一遍,用慣的一些物件也讓人移了過來。”
楊嬷嬷辦事十分細致且不怕麻煩,哪怕有什麽東西他可能極少會用到,她也會備下,這一點薄且十分受用。
“有勞嬷嬷。”
“殿下不敢,是奴婢份內之事。”
晚一些時候,郡主聽到太子回到府上,她開始蠢蠢欲動,這樣的機會不多了,誰能想到她的哥哥不是親哥哥,但好消息是,她與世子哥哥相處的情份總是真的。
如今聽聞太子殿下還要在王府住一段時日,機會難得,若她再猶豫,待太子回宮,那就真的是想見一面如登天了。于是最終薄溪煊鼓起勇氣來到了燙書軒。
可薄溪煊沒想到,燙書軒現在不是想進就能進的。楊嬷嬷看上去也與以前不一樣了,雖以前世子哥哥院裏的人就與王府不一樣,但現在這種感覺更直接強烈了。
楊嬷嬷問薄溪煊:“郡主可有事?”
薄溪煊被一個下人這樣問着,一時還有些适應不過來,但想到楊嬷嬷現在算是宮裏的人,自然不受王府的管,她客氣地道:“我聽說太子殿下回來了,想過來與太子說說話,不知是否打擾。”
楊嬷嬷:“奴婢去禀報,郡主稍候。”
沒一會兒郡主就被請了進去。
“來了,坐。”一句話就讓薄溪煊踏實了下來,太子殿下待她的态度與以前一般無二。
“殿下,在忙什麽?”薄溪煊眼見太子在翻箱倒櫃。
薄且:“這裏的東西我不會都帶走,有一些适合你的,正好找出來給你。還有,你以後還可以叫我哥哥,你與溪若溪桐還是我的妹妹,這一點永遠不會變。以後你們有什麽事,讓劉俊找守銘說就好。”
可能是薄且的态度讓薄溪煊找到了以前相處的感覺,她膽子大了起來,她小聲問:“那個,太子哥哥,守銘真的是,”她沒說下去,但薄且懂了。
薄且笑:“嗯,怎麽,很稀奇嗎。”
薄溪煊頭搖得飛快:“不不,就是好奇而已。”
說來也怪,不知道守銘是公公時,誰也不會往那上面想,但如今知道了,薄溪煊發現,怎麽看守銘都與宮中大太監的作派是一樣的。
薄溪煊成功見了太子後,其他人也開始有了想法,誰都想在最後這點時間裏能與太子近距離接觸一面,見面三分親就是這個道理。
于是,薄溪若帶着薄溪桐也來了。這次薄且同樣是給了她們很多東西,然後就讓小一些的薄溪桐先回去了,說是有話要與薄溪若說。
薄溪若有些緊張,她不知道太子單獨留下她是要說什麽,如今面對太子哥哥可與世子哥哥的感覺不一樣。
就聽薄且說:“回頭告訴你姨娘一聲,讓她把你與沈家的親事準備起來。”
薄溪若先是驚愕,然後就明白了。世子哥哥做不了主的婚事,太子哥哥可以。就算父親再向着那對母女,父親也沒不過太子殿下去。
薄溪若跳起來:“謝太子哥哥,溪若溪若,”說着眼框就濕了,再不忍住就失禮了,于是後面的話就都咽了下去。
薄且只道:“行了,我都明白,剛跟溪煊說了一遍了,再跟你說一遍,以後有事讓劉俊來找守銘。”
薄溪若更感激了,要知道薄溪煊畢竟是郡主,以前又跟殿下如親兄妹似的相處,能得郡主一樣的待遇,薄溪若可不只有感激。
薄溪若歡歡喜喜地走了,然後把消息帶給了她姨娘。梁姨娘早就對與沈家結親一事放棄了,如今聽大姑娘這樣說,也是一臉高興,但興奮之餘,又有些可惜地道:“若早知世子是真太子,當初就該相看更高門弟的,有一個這樣的哥哥,你的選擇可大着呢。如今再看沈家,也就那麽回事。”
薄溪若不愛聽了:“沈家怎麽了,我就看上他家了,沈芮多好啊,您想,他要不好,那個滿肚子算計與心眼的丫頭能出手搶。”
梁姨娘:“也是,行了行了,總算是如了你的願,我的大姑娘滿意,姨娘就滿意。”
說着就張羅人,現在就要挑衣服與首飾的花樣子,待忙活了一陣後,忽然問薄溪若:“對了,太子有沒有說什麽時候沈家能來提親,不對,他們與沈寶用還沒退親呢,到底什麽時候能有動靜?”
薄溪若:“您也太着急了吧,太子哥哥的身份今日才大告天下,您總得給沈家一點反應的時間啊。”
梁姨娘一點頭,太子既然這樣說,這事就八,。九不離十了,她們只要安心等就行。
梁姨娘與薄溪若沒等太久,轉過天來,沈家的人就上門來退親了,與此同時,都城中開始傳有關沈寶用的傳言。
傳言說的都是真的,無外乎王府裏借住的沈姑娘,父親是賭徒,母親死得極不光彩,她在外流浪六年,是個名副其實的小乞丐。
這傳言一看就是沈家散布的,為的是不落下亂退親的罵名,提前站在所謂有理的一方高地,這樣一來大家不僅不會說沈家的不是,還會施以同情,這是被外面的混子騙了吧,還好沈家能在成親前發現。
就在傳言傳的熱熱鬧鬧時,王爺下令不許府上人傳舌,違令者發賣了出去了事。薄光還親自到梁姨娘屋中,親口警告了她一通。
梁姨娘明白王爺的用意,這是怕刺激到他那朵嬌花。梁姨娘心裏有氣,但也不敢表露出來,只道她一定會同兩個女兒遵守的。末了,王爺還告訴她一句:“我打算過些時日,正式納程氏為妾,今日算是知會你。”
梁姨娘一楞,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以為那女人一輩子都如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不想,王爺竟動了納她的心思。不是說色衰愛弛,男人的寵愛靠不住的嗎,怎麽到了王爺與那女人身上就不靈了呢。
王爺決定的事情,哪容她同不同意,梁姨娘只能把心思放在女兒身上,至少她的女兒贏了,要嫁進沈家的是她的大姑娘,總不能什麽好事都被那母女倆占了。
可就算是王爺下了緘口令,能瞞得住身處整個王府最後面的溢福院,但卻瞞不住沈寶用。
當沈家退親的消息傳來時,她并沒有什麽感覺,因為自打她得知薄且是皇上遺落在外的太子時,她就在等着這一天的到來。
後來關于她的傳言開始有了,她第一時間也是怕被養母聽到,養母在此事上幫不上什麽忙,不想讓她徒增煩惱。
再後來得知王爺下了令,沈寶用稍稍松心一些,但也不敢太松心,她還是前往了一趟溢福院。
程煙舟并不知道沈家退親的緣由,不論是真的還是外面傳的,她都不知道。她只是怕女兒傷心,因為她知道她的小寶有多期待這門親事。
程煙舟能理解,因為她在王府不明不白的身份,連帶着她的女兒在王府也很尴尬,能早點嫁出去,還是一家她滿意的夫家當然會高興與期待了。
可現在一切回到了原點,那沈家可能也是自知理虧,退親的人根本不敢來見她,只是放下退婚書就跑了,連她想抓個人問問為什麽都抓不到。
程煙舟又不敢問女兒,怕勾起她的傷心。看着一直還在笑的養女,程煙舟道:“不用安慰我,這時候難道最需要安慰的不是你嗎。”
沈寶用:“哪有,姻緣一事講究個緣法,我與那沈家看來,原本就是無緣的,退掉了也不可惜。”
程煙舟:“對,你能這麽想就對了,跑掉的就不是咱的,你別急,咱們再慢慢找着,以你的年齡與相貌,阿娘相信一定會再找門更好的。”
沈寶用應着,但心裏想的是:不可能了,都城裏不會再有人家要她了,就在一般百姓人家眼裏,她的身世也不算清白。
而若讓她真嫁去那種人家,她也不認頭。若嫁人這條路走不通,那她就該好好想想別的路了。
沈寶用從溢福院出來的時候,看到了王爺。她看出王爺是在等她,于是與王爺去到了一處說話。
薄光說:“你做得很好,這些事既然她幫不了你,就沒必要拿來讓她煩心了。”
沈寶用:“您不好奇是什麽令沈家退婚的嗎?”
薄光:“你不用拿話來套我,這府上發生什麽還能逃得過我的眼。太子與梁姨娘勾結,但也是一心為了溪若的婚事,太子畢竟是拿她當了多年的妹妹,以後不出什麽意外還會如此。未來的儲君想做什麽,誰還能攔得住。”
沈寶用重複着薄光的話:“真就是未來的儲君想做什麽,誰能攔得住啊。”
“怎麽?還有什麽疑問?”薄光問。
沈寶用搖頭:“沒有。”說着她馬上又打起精神道,“王爺,若有一日,我有事求于你,且不損害任何人的利益,你會幫我嗎?”
薄光:“看什麽事。”
沈寶用:“比如,不再嫁人,而是要個都城的戶籍,可以像都城百姓家女子一樣,做工混飯吃。”
薄光眉頭一皺,想說你無需往外面混飯吃,這府裏永遠有你一口吃的,但一想到這孩子能這樣想,也算是有志氣。遂不多說,只道:“好,若真有那一天,我可以幫你。”
這一次沈寶用真心地道謝:“謝王爺。”
沈寶用在溢福院表現得很堅強,如無事人一般,但回到自己的窩裏,她開始正視自己所受到的傷害。
與沈芮相遇的畫面還在眼前,他溫和有禮讀書又好,長得也算俊俏,最讓她覺得他們有緣的是,他們不僅都姓沈,他們還有過一段過往。
他就是當年自己救過的那個小胖子公子,誰說女大十八變,原來男人也可以。雖然自己當年救他是豪賭一把是出于功利心,但這樣的緣份不可謂不奇妙。
雖然她可能沒有多愛沈芮,可她也是付出真心過的,真心想與他把日子過好,給他生兒育女,一起經營好他們的家。
可如今,一切皆成泡影,不止,面對都城的傳言,她再找不到她想嫁的人家了。
沈寶用不是認輸的性格,但她允許自己脆弱一晚。就一晚,她告訴自己。明日太陽照常升起,她就不再回頭看,朝着新的目标前行。
第二天,太陽是照常升起了,同樣傳來了沈家提親的消息。這次連衣彤都開始憤憤不平:“才過去一天,沈家就重新來提親,還提的是同一家,他們也太欺負人了。”
欺負人嗎,沈寶用倒也不覺得,誰不知道如此行事容易讓人诟病,沈家若不是被太子吓到,也不會辦出這麽沒臉的事。
沈寶用想得沒錯,沈家這兩日可是大亂了一陣,沈芮怎麽可能輕易退婚,無論沈聖懿說什麽,他都是一副不開竅的模樣,非說太子也不能如此霸道,逼別人娶他妹妹。
弄到最後,沈大人差點動用家法,不是被沈夫人攔下,保證能勸動兒子,沈大人那板子是真的打下去了。
是以,連兒子情緒都顧不上的沈聖懿,怎麽可能還顧得什麽體面,第一日退親,第二日提親,他沒把兩件事在同一天做了,就是他的體面了。
梁姨娘對于大姑娘訂親一事很是大張旗鼓,這下連程煙舟那兒都瞞不住了,她氣得偷偷哭了一抱。
這也太欺負人了,這是把她小寶的臉往哪擱,她隐隐約約地感受到,她小寶親事的不順,與梁姨娘還有大姑娘有關,莫不是她們看上了沈家,然後去求了太子,沈家畏于太子才改弦易章。
程煙舟只猜對一半,這已屬不易,饒是沈寶用也想不到前因竟是薄且會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這日晚上王爺來後,程煙舟心裏頂着氣,難得小兔子硬氣一把,全程沒給王爺好氣。
薄光知道她因為什麽在鬧,雖說此事與他無關,他什麽都沒做,但受益如願的終究是他的親生女兒,是以,薄光縱容了她。
只是所謂的縱容不過是任她給自己擺臉子,任她話裏話外帶刺,但到了影響他實際利益時,薄光卻是不依她的。
不過這樣也好,她的小小反抗,反而給他平添了些許樂趣。
日子平靜地又過了兩天,這日,雲甄去拿糕點時被太子叫住。
薄且問她:“你家姑娘在幹什麽?”
雲甄:“沒做什麽,往常什麽樣現在還什麽樣。”
薄且又問:“我給的東西,她都有用嗎?”
雲甄有點支吾:“還,還行。”
“說實話。”
雲甄:“不曾,姑娘沒喝過茶,也沒吃過點心。”
“知道了,你下去吧。”
雲甄趕緊跑了。
薄且閉了閉目,壓了壓心底湧上來的氣。
明明她已被退親,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嫁好人家,她嫁人的這條路已被堵死。且自己已告訴她兩遍,她可以有別的選擇,雖沒明确地說是他,但他這幾日好吃好喝的供着,意思難道還不明顯,可沈寶用是真沉得住氣,到現在都不來找他。
算了,看在她被人又是退親又是傳閑話的可憐樣兒上,自己就不與她計較那麽多,他可以再進一步。
沈寶用雖在繡着東西,但心思已不知轉到了哪裏。忽然她感到眼前出現了陰影,影響到了她繡花。
她擡頭去看,竟看到薄且出現在眼前,她被結結實實地吓了一大跳。針紮破了手。
沈寶用已顧不得這個,她把繡品往旁邊一扔,站起身來全身防備道:“你來做什麽,你趕緊出去,要不我叫人了。”
薄且知道她不可能叫人,看她壓低聲音說話的樣子就知道,她怕死別人看到他在此了。雖然這個認知讓他很不舒服,但薄且肆無忌憚。
他甚至坐了下來:“我在佑前巷有一個院子,那裏雖沒有王府大,但你住綽綽有餘。你若想帶着雲甄與衣彤過去也行,若不想,我再給你配新的能幹的丫環。如今你的路一眼就能看到頭,在王府活到老、到死。可你倚靠什麽在王府活呢,你養母嗎,她可是自己都不一定站得穩腳跟,何況是你。”
沈寶用實在想不到,薄且會這麽直接,她以為以他的傲氣不該是等着她自投羅網的嗎。他這樣無論性格還是身份都高高在上之人,跟她主動說這番話可真是委屈了他了。
那麽在他的設想裏,她該是什麽樣的呢?是覺得以自己的卑賤之身能做太子的外室該當感恩戴德?可她偏不!
沈寶用不知是自己性格天生如此,還是六年的流浪生活把她磨砺成如此,她才不要不明不白地跟着一個看不起她,對她只有占有欲的男人瞎混,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怎可折他手中。
“殿下的意思,是要将我養在外面,若是我侍候的好,可能是一世的安樂窩,若是有一天我惹到你了,或是你對我失了興趣,我的結局還不如去乞讨呢。”
薄且:“原來你擔心這個,我不是那薄情寡義之人,你若跟了我,不管時間長短,我都會保你一生無憂。”
“可惜啊,我從小野慣了,不喜歡被人圈養,再者卑賤之人卑賤之身,我的一些過往殿下是知道的,這樣的我萬不敢玷污了太子殿下。還請殿下放過,不要讓我成為罪人。”
她拒絕的意思很明顯,或說上一句還可能是在跟他要保證,那麽在得了他的保證後所言,聽着就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他是知道一些她的,不服貼,嘴甜心犟,一身骨頭沒有多重,反骨占了有一半。
但她明明是最擅算計的,凡是對她有好處的事情,讓她做什麽都行。他一國之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年輕長得也不難看,她該是跑着過來奔向他的,怎麽如今反複推辭。
是吃定他對她興趣很大在拿喬,還是真的不願意。想到還有第二個可能,薄且面色冷了下來。
他道:“你是在拒絕我嗎?”
沈寶用跪下來:“是賤妾不配。”
好,果然是在拒絕他。薄且現在才發現,原來在她心裏,跟着他是這麽的難以接受。這一刻薄且覺得有什麽東西被傷到了,裏子面子?他說不清,但他很生氣很不舒服。
于是他道:“你也知道自己有過不堪的過往,如果你這段經歷也開始在外面被人說起,你就連一般的百姓人家也嫁不了了。我對待不聽話不識擡舉之人是不會手軟的,以前幫你瞞着不代表永遠會為你瞞着。”
随便,反正她早已換了目标,這輩子不打算嫁人了,這是沈寶用的心裏話,但她不會說給薄且聽。
她就這麽跪着,像沒聽到薄且在威脅她一樣。
過了一會兒,薄且終于站了起來,他說:“我看你的骨氣能撐到什麽時候,我倒要看看,待你求我那一日,你是何面目。”
沈寶用沒把薄且的話當耳邊風,她有認真琢磨了琢磨,她唯一的軟肋就是她養母,但養母有王爺罩着,太子未必動得了。然後環顧四周,沒了,再有就是她自己了。
這時發現,親朋少孑然一身也不是沒有好處。
是以,沈寶用并不把太子的威脅放在心上,他無非最後也只能逼迫她,可若她計劃成功,他上哪逼迫她去。
薄且一走,沈寶用就站了起來,真跟了這位主,以後還不得天天這麽跪迎,真是膝蓋都要吃不消。她做乞丐的時候,哪怕要飯也是有技巧的,都不用天天給人跪的,否則她的腿早等不到被領養就要廢了。
以前就聽過市井傳聞,說是宮裏的貴人膝蓋沒有一副是好的,她們還不像奴婢,從小跪習慣了,本都是嬌養的人,到了那等尊卑等級嚴密的地方,日日跪月月跪,夏也跪冬也跪,生生跪壞一雙腿的多了去了。
這市井故事後面的發展就不是沈寶用能聽的了,皆是什麽跪壞了腿,讓誰給看啊,自然是宮中的禦醫,那一雙雙腿啊,皇上可能還沒看清呢,倒叫禦醫給瞧了去。
沈寶用想了很多的論據來證明自己拒絕薄且沒錯,她當然沒錯,她只是還是有些心虛,畢竟她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女,與當朝太子抗衡,是她人生中想都不敢想的。
但她又必須這樣做,否則她過不去自己這一關。就在這樣的忐忑中,沈寶用下定決心去找了王爺。
王爺在書房見的她,她一進去就給王爺直接跪下了:“那日請求王爺給我個都城戶籍放我出府,不知王爺可否現在就成全我。”
薄光:“你不用這麽着急,你母親也不會永遠無名無份地跟着我,你是她的女兒,安心呆在王府既可。若是有人對你不敬,你告訴我來,我一次就能把他們整治了。”
沈寶用:“我着急出府不是因為這個。”
薄光:“那是因為什麽?”
“當初您答應我的,只要不損害別人的利益,您是會幫我的。”
薄光的确是說過這話,他今日挽留沈寶用皆因考慮到程煙舟,程煙舟對她這個女兒還是很上心的,若是有沈寶用陪在她身邊,她的心情應該能好些,人也能更安穩地呆在王府中,雖現在她也沒不安分,但薄光還是希望能有更多的牽絆把她的心留在王府。
“你一定要堅持如此嗎,你要知道,就算你有了都城的戶籍,想在外面讨生活也并不容易。”
這些沈寶用當然知道,好在她自打來到都城進到王府,只要有機會出去她都會觀察市井。可能那個時候,居安思危就深入沈寶用內心了,眼下她得到的經驗就派上了用場。
她知道女子是可以在都城做工的,一些漂染、刺繡、折花等等都是需要女子來完成的。
可若想做這些工作,首先你得是良籍,也就是說家奴不可以,二是你的戶籍要是都城的,外邊過來的哪怕也是良民有戶籍證也是沒人敢招的,一旦被查出來,店家與做工的都要受罰,管的嚴的年頭裏,恐還會有牢獄之災。
所以,沈寶用若想在都城做工,首先得有一個都城的戶籍,而王爺能幫她辦到這一點。
“您說的這些,我都有考慮到,我也會好好與母親說,她是明白我的,料想一定會支持我的。”
薄光也想到了這一點,若是不給她,待她說與她母親聽,像是他在為難一個小輩似的。
“好吧,此事我去辦,你等消息吧。”
在等王爺消息的間隙,沈寶用沒帶任何丫環地去了趟溢福院。保險起見,她還讓母親叫退了下人,待屋中只她們倆時,她才開口說出自己的打算。
程煙舟當然希望女兒能留在自己身邊,但她也知道這孩子本身心就大,當初收養她是看她可憐,如今她能長成這樣并且有主見替自己拿主意,程煙舟并沒有什麽不高興,相反,比起自己,她甚至有一些羨慕,羨慕養女的果敢。
最後沈寶用囑咐道:“此事只阿娘與我知道,不可再讓多的人知道,您就當是為了我好,聽我的可好?”
程煙舟:“你不說,我也不會把你的事往外亂說的,可,你出了府去,以後我們還能見面嗎?我怎麽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我會回來看您的啊,再者我若沒空也會着人來送消息的,您也可以給我寫信。”沈寶用撒謊了,一開始她肯定不能暴露行蹤,所以這些話只是拿來安慰養母用的。
可她也沒有辦法,自從那天薄且輕松地出現在她房中,沈寶用在落蜓軒就再無安全感,這幾日,她睡覺都恨不得睜半只眼,所以,當務之急是要趕緊拿到戶籍證,離薄且遠遠的。
王爺答應的事情辦起來很快,兩日後,沈寶用就拿到了都城的戶籍證。她謝過王爺,同時謝過王爺給她的一些傍身錢。
這些錢她沒有推辭,母親也有給她,她自己也存了一些,如今再加上王爺的,哪怕她最開始找不到工可做,都夠她找個房子安穩度過一段時日了。
于是在某一天,沈寶用懷惴着銀票,收拾了幾身衣服和簡單的首飾,避着雲甄與衣彤離開了九王府。
薄且知道這事時,沈寶用已走了好幾天了。他看着還天天來拿點心的雲甄,一腳把人揣翻在地上。
“吃裏扒外的東西!下賤肮髒的東西!都敢欺到我頭上騙到我頭上來了。”
守銘與楊嬷嬷哪見過殿下生這麽大的氣,殿下可是一向對下人寬宥有加,從來沒動過手的。今日卻破了例,直接對一個小丫環上了腳。
這還不算完,他拽着小丫環的衣領道:“我問你,她什麽時候不見的?!”
作者有話說:
以後每日争取6000+,更新時間在晚21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