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人自醉

奇異的氣氛彌漫在他們之間,在安靜的對視中, 簡修明察覺到了氣氛異樣的原因——源于專注注視着他的阮藍。

對方說出這樣的話, 又緊盯着他, 似乎是在暗示他對此做出回應。

簡修明笑容稍稍收起幾分, 下意識握着杯柄的手指有些泛白, 在對方期待的目光下, 沉默了下來。

他當然知道他該說些什麽, 才能讓對方心滿意足,才能将對方更好的握緊在手心, 才能……實現他報複阮哲彥的目标。但土味情話對他而言羞恥度太高,他腦海裏翻滾着念頭, 唇邊的笑便慢慢淡了下來。

阮藍等了幾秒,眼看簡修明連笑容都快消失了,才遺憾的克制了自己的惡趣味, 側頭看向拿着酒杯朝他們走來的游尤。

游尤手中端着杯酒, 上方淡紫色如煙霧般飄浮, 下方蕩漾着大海般的碧藍,奇異的融合, 又泾渭分明,在流光溢彩的酒吧燈光下,折射出絢麗的色彩, 吸引着若有若無的目光。

游尤将酒杯放到簡修明面前,做了個請的動作,才側頭向阮藍解釋道:““紳士淑女”的度數不高, 應該不會讓簡修明先生喝醉。”

他說的那般坦蕩篤定,而那杯酒的顏色又确實特殊,似乎的确是新品,幾乎讓阮藍以為是她誤會了對方。

她懶洋洋的将目光停駐在游尤身上,身材修長又蘊含力量,黃金比例,腰線纖細,很适合被擁抱……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麽的阮藍,目光劃過對方的身材,落到了他臉上,他在阮藍面前的神情似乎永遠都是這般,游刃有餘,清風朗月,俊秀又溫順,讓人生不起一絲為難的念頭,只覺得賞心悅目,心意通達。

阮藍盯的有些久了,游尤微擡眼,征詢的看向她,似乎是在詢問她接下來的吩咐。

目光清明,信念堅定——阮藍在心跳加速中迅速做出了反應,她挑眉,語氣有些不耐煩:“行了,你回去吧。”

游尤笑容不變,直起腰退回了吧臺旁。

阮藍的心跳才緩慢的平複了下來,她為那一眼所看到的風景而顫栗,無關情愛,但遠勝于情愛——這個在作者筆下一筆帶過的人物,在那一眼裏,忽而活了過來,他為什麽至死都忠誠于阮藍?是因為作者那一行簡單的描述嗎?

游尤對阮藍忠心耿耿,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她手下最忠誠的狗。

在他初出場時,作者如此描述他,一個不需要花費更多筆墨的配角的配角。

在阮藍穿書之後,游尤都完美符合原著的描述,忠心耿耿,盡善盡美,毫無差錯,這讓他足夠完美,也讓他愈發不真實。就好似一個符號,一個代表忠誠的名字。

直到方才,阮藍看到了他平靜的眼神——與往常無異,但她忽而看懂了他眼底深處的東西,心中有信仰,便自此不再迷失。

她曾在高山古寺中見到過這種目光,僧人安靜的灑掃着,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無波無瀾。

簡修明有些詫異她突然的沉默,他遲疑的搖晃着這杯泾渭分明的“紳士淑女”,嗅到了一股果香,酒氣淡到幾不可聞,這讓他安心了許多——看來游尤并沒有說謊。

他側頭看向阮藍:“藍藍?”

阮藍從情緒中掙脫出來,下意識的向簡修明露出微笑:“嘗嘗看?”她舉起自己面前的酒,喝了一口,才好似把那些紛紛擾擾的想法壓制了下去。

她在那一眼裏看到了對方的信仰——每一個字都被刻上了阮藍的名字。

火辣辣的酒液劃過喉嚨,舒緩了她緊繃的精神。

所以,游尤是阮哲彥送給阮藍最好的禮物——永不背叛,護她周全,為她而存在。

她下意思的多喝了幾口,幾乎想借着酒勁将那股後知後覺的顫栗沖淡——阮哲彥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他是怎麽做到這種超乎想象,近乎洗.腦,讓對方全心全意臣服的地步?

不科學又不合理,超乎想象,只适合存在于三流的智障言情裏的事情,究竟是怎麽被這個邏輯自洽的世界實現的?

她喝完了杯中的酒,這極好的緩解了她的恐懼和顫栗以及……興奮。

她意識到自己之前到底在做什麽,火中取栗,刀尖跳舞——因為對原著的一知半解,又因為阮哲彥的放縱,讓她肆無忌憚的挑釁對方,并成功全身而退。

無知者方無所畏懼。

簡修明有些詫異阮藍突然的沉默,他放下酒杯,側身細細的觀察對方的神情:“藍藍?怎麽了?”

阮藍放下酒杯,感知有些沸騰,但大腦卻出乎意料的清醒——她已經在挑釁和試探中全身而退,那麽不管對方究竟有多可怕,她都已經贏了。

至于顧洛?阮藍臉上浮現出漫不經心的笑,顯然他在原著中最終成功的隐藏條件已經被她破壞,而對方只能通過正式過招——或者說,單方面的被虐——來實現原著結局,前提是,他能靠自己打敗阮哲彥。

這麽看來,劇情已經被她破壞的一塌糊塗了?

阮藍端起酒杯,卻沒喝到酒,才反應過來,她已經喝完了整杯酒。

簡修明皺了皺眉,懷疑阮藍喝醉了,他伸手将她手裏的空杯子拿走,語氣帶上了幾分輕哄:“藍藍,你還知道我是誰嗎?”

阮藍當然記得他是誰,她冷靜的伸出手握住簡修明面前的酒杯,往自己身前移動,語氣篤定:“你是簡修明。”

眼看酒杯被移到了她面前,一雙修長的手突然扣住了它。

她有些不滿,但擡頭看到簡修明,不滿就散去了,語氣裏帶上了幾分親昵:“你要喝?”

阮藍自覺自己沒喝醉,就是有點過于冷靜,她盯着“紳士淑女”,舔了舔唇,又克制了自己的沖動,将酒杯推到了簡修明面前,故作大方:“那你喝吧。”

這是真喝醉了?簡修明皺着眉,看了眼阮藍面前空着的兩個杯子,按照他對游尤的了解,他絕對不會給阮藍喝醉的量。

他心中遲疑,便沒有動作。

阮藍看看酒,又看看不動如山的簡修明,語氣裏有些催促:“你不喝嗎?”她眼裏浮出亮晶晶的光芒,語調輕快:“很好喝,你嘗嘗看?”

她看上去不像是喝醉了的模樣,當然也不像是清醒的模樣,更像是介于兩者之間,受到酒精的影響,展示出另一面來。

簡修明看着她臉上全然的期待模樣,軟綿綿的,帶着幾分絲毫不尖銳的倨傲,比起清醒時的模樣,更像一個可愛的女孩子。

他端起了面前的酒杯,阮藍比他先醉了,讓他放松了幾分,清醒狀态下的阮藍讓他繃緊了神經,這與對方的刁蠻任性有關,但更多的是因為她被阮哲彥寵壞了的性格,你永遠不知道哪一點會讓她瞬間爆發,從而讓你直墜地獄。

他謹慎的抿了口酒,先入口的是一股稍稍有些刺激的果酒味,确實像是度數不高的樣子,簡修明放松了幾分,又抿了幾口,酒液劃過喉嚨,存在感忽而上揚,尖銳的灼燒感,從身體內沸騰,并迅速燃遍全身。

還不等簡修明皺眉放下酒杯,那股燃燒感又迅速轉為了暖意,安撫着因為過于激烈的刺激而顫栗的身體,溫柔又強勢的慢慢激蕩,最終淡化為微酸的餘韻,徹底消失。

簡修明有些出神,那層次感豐富的強烈刺激,讓他做好了難受的準備,但就好似它最後微酸的餘韻般,泛着幾分青澀和戀戀不舍,讓人沉浸于此。

阮藍有些期待的看着他:“怎麽樣?”她追問着對方對“紳士淑女”的嘗後感:“好喝嗎?”

簡修明搖晃了下酒杯,在她的矚目下,又喝了幾口,才微微點頭:“很好喝。”

阮藍臉上便泛起一個柔軟又滿懷信任的笑:“我也要喝。”她盯着他手上的酒杯,理直氣壯的道:“你不能多喝,會喝醉的。”

阮藍以往的語氣理直氣壯又高高在上,兩者相伴相随,讓人下意識心生抵觸和不滿。但她此刻說出口的理直氣壯,仍帶着揮之不去的高高在上,卻是截然相反的軟綿綿的,帶着一眼就可以看穿的小算盤,出乎意料有種好欺負的錯覺。

簡修明低頭喝了口酒,嘴邊的笑容不由擴大了弧度,慢慢回味着那股餘韻,語氣軟了幾分,倒好似收斂起了疏遠:“不行,你已經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阮藍眼睜睜看着他杯子裏的酒越來越少,倒真起了幾分好奇心,朝簡修明湊近了幾分,有些好奇:“真這麽好喝?”

簡修明将只剩下淺淺一層的酒杯放回到桌面,轉頭看向阮藍,她眨着眼睛仰頭看他,臉上滿是好奇,柔化了過于鋒利的棱角,凝結成過于柔軟的笑。

阮藍睫毛微動,幾乎根根分明,簡修明思緒飄忽,盯着她的睫毛忘記了接下來要說的話,與全靠天生麗質根本沒用心護膚的蔚慕悅不同,阮藍的臉一看就是從小精心呵護,出門起碼得十幾道手續才能如此彈指可破,晶瑩剔透,在近距離的掃視下,沒有絲毫瑕疵……

阮藍沒有收到簡修明的回複,将目光從酒杯上移開,落到了他身上,目光相觸,簡修明才反應了過來,他眨了眨眼,将凝視着阮藍的臉的目光移到了她眼睛上,然後不動了。

簡修明的目光裏含着幾絲驚嘆,好似第一次看到阮藍般打量着她,既沒有害羞到避開,也沒有下意識的冷漠和警惕——所以,他這是醉了?

阮藍腦海裏浮出這個念頭,目光就落到了桌面上被喝得只剩下底下淺淺一層的酒上,有些拿不定主意。她這是被游尤騙了?還是簡修明的酒量實在太差?

這兩個疑問從腦海中冒出,阮藍幹脆伸手拿過了酒杯,打算自己嘗一口。她低頭嗅了嗅酒杯,聞到了淡淡的果酒香味,似乎确實酒精度數不高的模樣?

她才剛舉起酒杯,筆直修長的手指從一旁按在了她握着杯柄的手上,阮藍微愣,察覺到那兩根手指似乎若有若無的劃過手背,才以一種包裹性的姿态,握着她的手,阻止她下一步的動作。

阮藍被對方的舉動驚的瞬間從半醉半醒的狀态中清醒了過來,她條件反射的瞪大眼看向簡修明,對方唇邊帶笑,柔和了幾分禁欲氣質,目光絲毫不帶轉彎的看着阮藍,黑色眼珠以往總是深沉吸光,看不透徹的模樣,此刻卻泛着淡淡的水色,好似明亮的月被蒙上了一層柔化的光,讓阮藍在瞠目結舌的同時,察覺到胸腔中的心髒忽而活蹦亂跳了起來。

她舔了舔唇,意識到,簡修明真的醉了。剛才那些對醉酒後的簡修明的遐想全都化作了現實——完了,心跳的好快。

阮藍有些不可抑止的緊張,對方卻好似壓根沒覺得有什麽異常般,認認真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喝過的,你不能喝。”

因為要阻止阮藍,所以對方的姿勢不可避免的側過來了幾分,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靠在阮藍身後,伸出的手覆蓋在她手上,身後的胸膛靠在她肩膀一側,頭倒是沒有靠在她身上,而是保持着對視的姿勢,在空中微微錯開,但話語間帶着幾分果香的氣息卻仍是淡淡的彌漫開來。

阮藍目光一轉,往身後看了眼,對方是斜着靠過來的,一只手臂幾乎完全壓在她手上,另一只手自然下垂,保持着距離,就好似他另一半的身體還記得不要太過接近阮藍,而另一半的身體則早已忘記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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