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警告
在所有人都安靜了下去, 甚至因為心中各有思量而顯得過分安靜的時候, 阮藍卻好似什麽都沒察覺,她安靜了片刻, 但并不是因為惶恐等情緒的影響, 而是因為……她從茶幾上拿起茶壺看了眼,又翻騰着阮哲彥的茶杯,翻來覆去的看了遍,才失望的把茶杯往茶幾上一放。
茶杯跟茶幾相觸, 發出一聲輕響,就好似阮藍的動作般, 瞬間打破了壓抑的氣氛, 讓在場人的心頭一跳, 不知為何放松了幾分。
阮藍有些失望,理直氣壯的吩咐黑衣人:“去拿點酒……”她微微一頓, 看了眼臉上仍泛着幾分醉意的簡修明, 生生改了口:“拿兩杯白開水過來。”
黑衣人看了眼阮哲彥,才轉身離開。
阮藍才往沙發上一靠,語調倨傲, 帶着些好奇:“所以哥哥也對我生氣了?”
阮哲彥坐正了身體,語氣嚴肅又認真:“哥哥不會對你生氣。”
黑衣人回來的很快,阮藍伸手接過玻璃杯, 示意他将另一杯白開水遞給簡修明。她喝了兩口,随手往茶幾上一放,露出趾高氣揚的不滿:“你騙我。”
阮哲彥輕揚眉, 似乎有些不解:“我騙你做什麽?”
阮藍哼了聲,熟稔的将自己擺正到受害者的位置,并開始蠻不講理的追讨對方的責任:“你打擾我的約會,我一回來你就兇我,就因為顧洛的事情!”她越說聲音越大,好似所有的道理都歸在她身上般,聲音不自覺的尖銳了起來:“你生顧落的氣,你想報複他,你還要找我一起折騰他!”
“因為我選擇了他,對不對!”
在她尖銳的聲音下,是讓人有些詫異的一針見血。
簡修明忍不住看向阮藍,她白天那般自然的認定是對方的錯,似乎壓根不覺得自己和顧洛合作有什麽問題,現在,倒是知道這會讓阮哲彥生氣了?
他有些下意識的警惕——對于對方超出了他掌控的反應以及智商的警惕。
阮哲彥微微挑眉,平淡的表情裏流露出幾分鋒芒:“藍藍怎麽會這麽想?”他似乎是在哄她,又似乎是在漫不經心的試探:“藍藍又沒錯,我怎麽會生藍藍的氣呢?”
阮藍看着對方的表情,絲毫沒有避其鋒芒的意思,相反,氣焰愈發嚣張:“我就是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她蠻不講理的将罪名按在他身上:“你不高興的時候就跟個小孩子一樣。”
她哼唧着,好似沒意識到自己說出了怎樣驚人的話:“跟小時候一模一樣,生氣了就喜歡找人出氣,誰惹你生氣,你就折騰誰。”
阮藍清脆的聲音流淌在室內,有些詭異的恐怖感從腳邊燃起,簡修明降低着存在感,似乎從這句話裏,窺見了阮哲彥過去的幾縷風景——壓抑,陰暗,死氣沉沉,唯一格格不入的是阮藍,她的天真就如同一抹亮光……
簡修明沒有繼續想下去,他聽見了阮哲彥的聲音,帶着幾分無可奈何,回蕩在室內。
“原來我對藍藍生氣了?”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柔和下語調,哄着阮藍:“是哥哥的錯。哥哥怎麽能生藍藍的氣呢?”
他伸手握住阮藍的手,語氣甚至有幾分寵溺的低語道:“只是哥哥有些失望。”他像是在教導阮藍,又像是在娓娓道來般真誠:“你選擇了一個錯誤的合作夥伴。”他笑了起來:“顧洛太弱了,要是藍藍真的跟他合作的話,會很容易死掉的。”
阮藍心頭一顫,甚至想長嘆一聲:反派為什麽這麽變态,但臉上卻自然的露出了不滿的表情,頤氣指使道:“所以我不是告訴哥哥了嗎?”
“而且他才沒哥哥說的那麽弱呢!”阮藍回憶着原著結局,被男主搞到家破人亡的反派,覺得對方壓根沒有說顧洛弱的資格,永遠不要小瞧男主,不管是某點還是某江,畢竟反派是注定剛不過男主的。
阮藍語氣瞬間帶上了得意:“我告訴哥哥是因為他罵我,不是因為他弱。”她眼睛格外璀璨,似乎藏着另一個宇宙:“要是哥哥不小心的話……”阮藍歪頭,将他的話一字不差的還給了對方:“會很容易死掉的。”
阮哲彥低笑了起來,震蕩着周邊的空氣,顯得極其愉悅:“是我的錯,哥哥不該小瞧藍藍的眼光。”他笑得彎了眼,難得有些符合年紀的年輕感:“畢竟藍藍當初不是也選擇了我嗎?”
他張開手給了阮藍一個擁抱,語氣複歸于寵溺:“藍藍要是不想參和他跟哥哥的事情,那哥哥就自己處理了?”他靠近阮藍,在她耳邊低聲道:“一想到藍藍居然那麽看好他,我就忍不住想讓他消失在藍藍面前呢。”
聞言,阮藍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阮哲彥給她的壓力太大了,以至于她将不露破綻的蒙混過去作為了首要任務——于是随手将顧洛出賣了。
阮哲彥這句話的潛臺詞,聽起來有點不妙啊,總感覺是個死亡預告。
阮藍腦海裏的想法一多,反應就露出了幾分端倪,阮哲彥察覺到她身體一僵,側頭看向阮藍,似乎有些疑惑:“藍藍?”
阮藍有些緊張,比剛才對方的試探更緊張。
她懷疑如果放任阮哲彥的行為,顧洛可能真的會死,但如果不放任……她要是能控制阮哲彥的行為她還至于在這裏膽戰心驚嗎?
危機使她大腦飛快的運轉了起來——雖然并沒什麽用,她仍是靠着求生本能做出了最恰當的反應。
阮藍語調降下了些,顯出幾分心虛:“哥你會殺了他嗎?”
阮哲彥似乎誤會了什麽,他看了眼安靜的坐在對面沙發的簡修明,對方神情冷淡,毫無反應,但臉色已然恢複了白皙,甚至可以說有些過于白皙了。
阮哲彥将目光移回到阮藍身上,語氣裏帶出了幾分調侃:“藍藍喜歡他?”
“才沒有!”阮藍回得飛快,似乎生怕被誰誤會般語速飛快:“但這是最差的選擇,不是嗎?”她盯着阮哲彥,平靜的道:“這需要付出比其他選擇更多的代價。”
她語氣平靜的甚至像是另有所指。
簡修明想起了些什麽,顧洛的話仍歷歷在目——她生母的死亡疑雲?他睫毛微顫,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阮藍。
阮藍沒注意到他的視線,她的目光停留在阮哲彥身上,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阮哲彥沉吟了兩秒,才在再一次波濤洶湧的氣氛裏開了口:“藍藍總是對的。”他語氣平靜,帶着幾分笑意,贊同了阮藍的話:“既然藍藍沒生他的氣,那他也不算罪大惡極。”
說到這裏,他松開了懷抱,施施然站起了身,朝門外走去:“下次可不要找顧洛這樣的人了。”緊閉的房門被黑衣人拉開了,他停在卧室門口,慢悠悠的道:“不好處理。哥哥也會感到煩惱的。”
卧室門關上了。
阮藍在心裏松了口氣,高度緊繃的精神放松下來之後,疲倦鋪天蓋地的湧來,阮藍揉了揉頭,餘光瞄到安靜的站在一旁的游尤,神情冷漠的簡修明,感覺剛松的那口氣又提了起來。
游尤餘光關注着她的神色,見狀,便上前一步,開口勸道:“大小姐,您需要休息。”
簡修明意識到阮藍的神情有些萎靡,似乎提不起精神,他記下了這一點,才安靜的站起身,準備跟着游尤離開。
阮藍遲疑了下,眼看簡修明要邁出房間,才叫住了他:“修明?”
簡修明轉頭安靜的看向她。
阮藍一反在阮哲彥面前刁蠻任性的模樣,臉上浮起小小的笑,彌漫出幾縷情意:“要做個好夢哦。”
簡修明一怔,下意識伸手推了推眼鏡,遮掩住了神情,才微微點頭,離開了房間。
等确定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了,阮藍才深深的嘆了口氣,她有點累。
惡毒女配的日子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爽,甚至感覺自己有些精疲力盡。
阮藍又嘆了口氣,幹脆起身躺到床上,将自己埋進被子裏,放空大腦,什麽都不去想,但仍有無數想法在她腦海裏流淌。
她得做些什麽,阻止阮哲彥,或者幹脆——就如同原身最初的計劃那般,摧毀阮哲彥。
哪怕在精疲力盡中,阮藍都察覺出了荒誕,這個想法聽上去像是天方夜譚。
她翻了個身,将這個想法壓到了心底,再看看吧,阮哲彥說不定沒那麽變态呢?
而且她才剛把原著欽定最合适的合作夥伴給賣了……
阮藍在心虛和疲倦中,将這件事抛到了腦後。
阮哲彥對她沒有什麽威脅,但他對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具有強大的威脅,如果她阻止不了對方的話,她總不能真眼睜睜看着他殺人吧?
都怪原著作者,給反派瞎加什麽時髦設定?好好一個戀愛,生生讓她有了諜戰片的感覺。
簡修明冷漠的臉出現在阮藍面前,阮藍閉上眼,将他的身影從腦海中抹去。
“聊聊?”卧室門剛關上,游尤轉身停到簡修明面前,語氣平淡的發出了邀請。
簡修明腳步一頓,目光從對方身上一掃而過,對方卸下了在阮藍面前溫和恭順的面具,神情平淡毫無波瀾,看不出敵意,倒讓他有些驚訝——要知道對方之前對他的敵意表現的都十分明顯,如果對方現在直接朝他揮出一拳,都不會讓簡修明比現在更驚訝。
當然,以對方小心謹慎和忠心耿耿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對他動手。
畢竟他承擔不起阮藍的憤怒。
想到這裏,簡修明忍不住翹了翹嘴角,才點了點頭,帶着對方走進了阮藍隔壁的客房。
游尤随手帶上了門,轉身看到對方神情冷淡的坐到沙發上,也沒有要坐下的意思,居高臨下的看着簡修明,直截了當的開了口:“大小姐很喜歡你,我希望你能回應她。”
簡修明停頓了幾秒,消化了下對方的話,忍不住皺了皺眉:“你想聊這個?”
他又打量了遍游尤平淡的神情,看不出對方的情緒,他就像是一座死火山,将底下的烈焰滔滔掩蓋在平靜的外表下,誰也不知道何時會一朝噴發。
“這件事,藍藍知道嗎?”簡修明收回眼神,漫不經心的道:“游尤,我記得藍藍提醒你很多遍了,你這麽……”他露出冷笑,意味深長的詢問對方:“忠心耿耿,是為了你哪個主人?”
“看來你拒絕了這個提議?”游尤絲毫沒有動怒的意思,他只是平靜的敘述着事實:“你拒絕了大小姐很多次。”他擡起眼看向簡修明,露出笑:“你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簡修明又一次被對方提醒了這件事——阮哲彥的威脅,他的愚蠢以及弱小。
簡修明垂下眼,察覺到化膿的傷口流淌出的惡意,鋪天蓋地般襲來,他愈發冷靜:“勞你提醒,我時刻記着。”
對面人的冷漠與疏遠簡直好似凝固在臉上,游尤見過對方最初的模樣——挺直着背,維系着被碾碎的尊嚴,臉上呈現着憤怒和恨意,青澀到不知修飾,眼裏燃着火光,單薄的身體卻微微顫抖,除去有一張好皮囊之外,不值一提。
他将這樣的簡修明帶回給了大少爺,再次相遇,就是在大小姐的卧室了。
時隔不久,但對方已經變成了這樣——克制所有的情緒,防備衆人,小心翼翼的維持最後的自尊,有着不切實際的念頭。
像極了他過去的模樣。
當然跟過去的他還有些差別,畢竟……當初他可沒有大小姐護着,只能自己一點點爬起來。
游尤并沒有想提醒對方的意思,他只是突然有些物傷其類,就好似看到無法飛出籠牢的鳥兒,徒勞的掙紮。
他沉默了片刻,才繼續道:“既然如此,那你應該清楚,你該遵守的合同內容。”他平淡的指出了這一點:“你在違反合同。”
簡修明眉梢皺緊了些,對方說的其實沒錯,阮哲彥讓他簽下的兩份合同裏,一份是作為阮藍助理的大合同,事無巨細,甚至嚴謹到方方面面,足以他們走法律途徑讓他賠個傾家蕩産,而另一份是大合同的補充合同,內容具體到見不得人的部分,和大合同互相呼應,沒有漏洞。
而這兩份合同的本質不過是,他必須服從阮藍提出的要求——任何要求。
但就如同他簽下這兩份合同的原因一般,阮哲彥讓他簽合同也不是因為合同所具備的法律效應。
這不過是一個名頭,一個拿來讓他更清楚自己處境的威脅。
歸根到底,他之所以落到現在這個地步,是因為阮哲彥,他需要警惕的,也只有阮哲彥的不滿。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