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次日清晨, 天都還沒亮,大理寺的地牢裏早早的喧鬧了起來。

“起來起來,趕緊的起來, 裏頭的人都給老娘醒醒,都別挺屍了,該出發上路了!你們統統都給老娘聽清楚了, 所有人犯都給老娘老實點!自覺出來排隊, 別鬧妖,若是誰敢鬧妖,老娘手裏的鞭子可不認人!”

摟着女兒,一整晚都沒敢睡踏實的餘谷雨,幾乎是聽到監牢外走道裏的聲音一響起, 她就趕緊摟着女兒站起身來。

她也不管身後一幹杜家女眷, 是如何指着自己的鼻子叽叽歪歪, 罵罵咧咧的, 餘谷雨動作很快。

反正她們母女也沒什麽家當,只把舍不得扔的竹筒塞胸口的衣襟中,三兩下将睡了這些時日的蘆花背卷巴好,背負在背, 彎腰抱起扯着自己的衣角寸步不離的兒女, 餘谷雨抱着女兒就來到了牢房門口, 等待着牢頭開門去集合排隊。

昨個寧大姐可是跟自己交代好了的,是以, 哪怕今日一早寧大姐還沒有來當班他們就得出發上路, 餘谷雨的心裏也很是從容。

至于身後羨慕自己洗澡換了衣裳鞋襪, 羨慕自己母女有精神一點也不像挨過餓, 羨慕她們還能有被褥有竹筒這樣的好家當的一幹人等, 餘谷雨是一點也沒在意。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罷了,要不是情況場合不允許,她甚至都想好好的臭一臭身後這群人,告訴他們,自己有侄女照佛,他們一家三口的臂膀上黥臂都是假的,一點墨跡都無,只要傷口長好,只要有機會,他們是可以翻身的!

當然,為了侄女,餘谷雨終是忍下了心裏的自豪沒有宣揚,聽到獄卒呼喝着過來打開了跟前的牢房門鎖頭,在獄卒的催促中,餘谷雨恭順的忙抱着女兒走了出去,乖覺的站在走道上排起了隊。

獄卒見狀表示滿意,點點頭沒多說什麽,反倒是眯着眼,不悅的看向牢房中還在磨磨唧唧的人群,女牢頭不滿的直接竄了進去,緊接着,牢房裏頭就傳來了鞭子的啪啪作響。

“趕緊的,趕緊的,磨磨蹭蹭什麽呢?走走走,誰再磨蹭耽擱時辰,老娘可是要打人了啊!且不怕告訴你們,爾等人犯押解上路,男戴枷,女縛繩,要想如期到達押解地,你們得每日行五十裏呢,按照眼下你們這磨蹭勁,呵!莫要說五十裏,怕是連五裏都難!到時候,押解你們的差爺可不是如老娘我們這般好說話的,你們要是不想死的,趕緊的給老娘動起來,快快快!快快快……”

還沒躲開襲來的鞭子,牢房裏頭的人聽到了獄卒頭子的話,一個個的心裏就開始害怕起來。

比如說二房的庶女,二姑娘杜欣雅,不由就拉着身邊的同房庶姐杜欣蘭怯怯道。

“大,大姐,每日,每日竟是要走,走五十裏嗎?天啊,那怎麽走啊,怎麽走?大姐,我怕……”

她們這些姑娘家家的,自來金尊玉貴的,便是庶女那都是綁了小腳的呀,可不是誰都如出身低劣的庶出大伯母,還有那臭出不要臉的拖油瓶一樣,是那等醜死了的下賤出身大腳板!

“大姐,我怕,嗚嗚嗚,大姐,我怕……”

Advertisement

看着眼前怯生生,期期艾艾拉着自己喊怕的庶出妹妹,杜欣蘭苦笑。

誰不怕呢?她也怕呀,畢竟她也是個小腳呀!

可怎麽辦呢?不走成嗎?不成的呀,陛下旨意,便是死,她們怕是也得死在發配極北的路上,別無他法。

“二妹妹你莫要怕了,比起你來,姐姐我不是更應該害怕麽?最起碼你還有姨娘在,而我?呵呵呵……”

杜欣蘭臉露凄苦,眼帶恓惶,的自嘲一笑,不過想着姐妹一場,既讓這個妹妹來求助自己了,她不介意給她指條生路。

杜欣蘭下颌微擡,瞧着縮在牢房一角,窩在所有主子身後唯唯諾諾,一點存在感都無,自打進了這地牢就跟木頭人一樣從不冒頭的幾個姨娘中,她點了其中一個,杜欣蘭道。

“二妹妹若是聽姐姐一句勸,你就去尋你的姨娘去,從此以後,不管遇到什麽,你都牢牢跟在她的身邊,莫要再往母親身邊湊了,畢竟母親……”,那始終都是嫡妻,有幾個當正室的會喜歡下頭的庶出子女的呢?

不是誰都跟先嫡母那樣能容人,容得妾室庶出,容得下廖姨娘緊跟着生下二哥杜禹平,生下眼前的二妹妹杜欣雅,忍得下畢姨娘生下三弟杜禹安,,忍得下陳姨娘生下三妹妹,還忍得下自己難産早亡的姨娘生下自己,又把她這個孤女養大……

再看如今的母親進門後,除了母親自己所出的五弟,還有六妹妹外,他們二房,至今哪裏還有新晉的姨娘通房?又哪裏還有再出生的庶子庶女?

都沒有啊!

所以,“二妹妹,你若聽姐姐一句勸,就莫要只知道窩在母親身邊裝乖賣巧了,去找廖姨娘,跟着你自己的親姨娘,那樣你才能有……”

杜欣蘭的話都還沒有說完,杜欣雅卻先急了,一口打斷了杜欣蘭的話。

“大姐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大姐姐你不幫我,不喜我也就罷了,為何還要挑撥我跟母親的關系?哦,我,我知道了,大姐姐一定是嫉妒我跟母親關系好,嫉妒母親喜愛我,更疼我,所以才會如此挑撥我跟母親的對不對?哼!大姐姐,原來你是這樣的一個人,算妹妹眼瞎,竟,竟,剛才竟還想求助你,哼!大姐姐,我瞧不起你!”

這人難道不知道,自己那個姨娘,眼裏除了有她二哥杜禹平外,別的人,哪怕是自己這個親女兒,她又何曾放在眼裏過?

這些年來,若不是自己在嫡母面前裝乖賣巧,她——杜欣雅,哪能活的富貴自在?

如今讓自己去貼一個,一心只有兒子的姨娘?呵!這大姐是不是故意的?

杜欣蘭見這位二妹妹執迷不悟,心下嘆息,嘴裏什麽骨肉至親,虎毒不食子的話,竟是不想再說,眼底快速閃過什麽,望一眼已經拉着自己一雙兒女出了牢房門去排隊,看也不看她們這些庶女的嫡母,杜欣蘭笑了。

她這個嬌嬌怯怯的妹妹啊!讓她說什麽好呢?這腦子不好的病,是沒得藥治的!

罷罷罷,都說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是自己着相了。

杜欣蘭不再言語,冷情的扯開依舊拽着自己衣袖的某人,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她冷靜的邁步越過杜欣雅;越過一旁還在昂頭詢問自己的親娘,問她們的外家會不會來救他們的二嬸身畔;杜欣蘭迅速的走到了隊伍最前頭,伸手扶住了老太太。

自己沒有同胞出來的兄弟姐妹,為今之計,自己只有牢牢的扒住這位老祖宗,此去極北,她興許才能有活路啊……

至于別的?如今她都顧不上了,唯有期望,這位老祖宗能□□一點,活的久一點,再久一點……

一番忙碌集結後,杜家人連帶另外幾間地牢裏趕出來的一幫子人一起,全都被陸續趕出了地牢,站在漸明的地牢外廣場上。

抱着孩子的餘谷雨,透過漸明的天色,也漸漸看清了身邊集合的人。

一眼掃過,竟是叫自己瞧見了好些個有過幾面之緣的熟面孔,比如冠軍侯府陳家,戶部尚書王大人的家眷……

餘谷雨越看越心驚,原來這兩家盡百十口的人也跟自家一樣,是這回陛下震怒查辦的存在。

餘谷雨心裏唏噓,擔憂丈夫,抱着女兒,墊着腳的,急切的在廣場上搜尋,兩圈看下來發現,這裏并沒有杜家的男丁,餘谷雨估摸着,估計是自家的男丁還沒有被從牢房裏押解出來。

餘谷雨便掂着懷裏的女兒,一邊哄着,一邊焦急而又耐心的等待着。

倒也沒讓母女二人等待多久,約莫半盞茶的時間,只聽剛才她們出來的地牢石階上,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餘谷雨忙就昂頭望去,不多時,她就看到以杜耀宗為首的杜家男丁,從地牢口魚貫而出。

先是國公杜耀宗,再是世子杜禹辰,再是老三杜耀祖,再是他們的庶子,杜禹平,杜禹安,杜禹康,杜禹泰……而自己的夫君,明明是長子,卻被落在了最後。

看到丈夫雖然手頭都不得自由,被束縛在脖頸上沉重的木枷裏,餘谷雨心疼壞了,不過好在昨日丈夫吃飽了飯,步伐走的倒還算沉穩,餘谷雨這才稍稍安心。

只是這安心……待到丈夫走到近前,抱着女兒迎上去的餘谷雨奔到丈夫身邊時,餘谷雨驀地變了臉色。

“夫君,你,你的衣裳呢?”,天,昨個夫君跟自己一道才換上的新衣裳,怎麽今個就變成,變成了……

“那個雨娘啊,別問了,這也不是說話的好地方,等到了路上,我再慢慢予你解釋。”

“解釋?解釋什麽?夫君,那衣裳可是慧兒的一片心意,為了送那些東西進來,還不知道那孩子是在外頭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又求了多少人,夫君你卻……”

說到此,想到自家侄女,餘谷雨眼淚就來了。

杜耀澤最是見不得妻子流淚,看到妻子哭了,他滿身都寫滿了心疼與為難,要不是手腳不方便,他此刻定然已經手忙腳亂的慌了神。

“雨娘,好雨娘,你別哭,別哭成麽?都是為夫不好,都怪為夫,為夫任打任罵,只要雨娘你不哭,讓為夫做什麽都可以的,雨娘,求你別哭了。”

“哼!什麽求我,什麽任打任罵,我只問你,衣服呢,你的衣服呢?我都沒問你,你其他的家當到哪裏去了,你卻還來哄我。

明□□兒那孩子懂事,也給你送了被褥等物什,我知道你在男監跟那些狼人在一塊日子難過,所以我就忍着沒問。

結果倒好,夫君你丢了慧兒的那些心意也就罷了,怎麽連身上的衣裳都丢了,說,你快說!你的衣裳呢?總不能是男監的牢頭扒了你的去……”

“不不不,不是,雨娘你誤會了,不是牢頭!”

“那是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