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餘姑娘?你怎麽突然來營裏了?姑娘近來可好?”

餘慧跟蕭逸商量完大事後沒有耽擱就要離開, 蕭逸親送合作夥伴出營,又因臨時有急事,将人送至轅門處就分別了。

目送蕭将軍匆匆離開, 餘慧也沒耽擱轉身告辭,才走至轅門外沒幾步,身後突然出來熟悉的聲音。

餘慧回頭一看, 一眼便見看了發現自己的身影後, 快步朝着自己趕來的王家兄弟。

餘慧笑着客氣道:“我還當是誰?原來是兩位王公子啊,勞煩挂心,我很好,二位王公子近來可好?”

王瑀趕緊拱手回裏,風度翩翩, “好好好, 我們都好, 本還想抽空去探餘姑娘你的, 不想今日見到姑娘,見姑娘安好我就放心了……”

當日一別,他已經有很久很久未在見過這位恩人小姑娘了……而且更讓他郁悶的是,上次恩人遭難, 自己卻身在新兵營偏生無法親去營救, 此番見到自己一直挂念的人安好, 王瑀心底大大的舒了口氣。

只是……恩人姑娘對自己這一成不變的稱呼?王瑀皺眉,眼底閃着郁色, 語氣帶着苦澀。

“餘姑娘還是這般客氣, 餘姑娘一直不肯喚在下兄弟二人七郎、八郎可是見外嫌棄?且在下深受姑娘大恩, 可不當恩人一聲公子。”

“呵呵, 怎麽會呢, 呵呵呵……”

餘慧尬笑,卻依舊固執己見,怕再繼續這個話題,她忙就轉移話題,看着兩人身上背着的褡裢,“二位這是?”

說來自己跟他們并不熟,唯一的接觸不過是一時心軟與心軟的出手救助罷了,所以這般親熱不見外的七郎八郎,那還是算了吧。

王琦見恩人姑娘避過嫡兄的真心話避而不答,嫡兄眼底閃過失落,心疼嫡兄的他忙上前一步緩解尴尬。

“不瞞餘姑娘,今日我與七哥輪到休沐,這不,我們兄弟二人就準備歸家去看看母親她們。”

“哦,原來是這樣……”,餘慧點頭表示理解,邊上的王琦又接着剛才兄長的話題問,“那不知餘姑娘今日到先鋒營來是?”

餘慧:“哦,也沒甚大事,上回我出事,多得蕭将軍與肖校尉的援救,今日正巧得空,我便親自登門感謝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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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如此……”,王家兄弟跟着點頭。

當初到極北,王家跟杜家那一家子極品都被分配去了虞山軍屯,如今杜耀宗、杜耀祖倆兄弟受罰後,一個折了個胳膊,一個傷沒好全反染了肺病,倒是走了大運,齊齊被退回虞山軍屯幹苦力去了。

虞山與河田位置也是巧妙,一個位于清河更遠更北,一個位于清河更近更南,不過從先鋒軍回程,兩地都要經過清河堡外圍,于是雙方便同行。

餘慧正好趕着騾車又急着回家,面上便客氣了一句,“二位,正好我趕車來了也要歸家,若是不嫌棄,二位可要搭車?”

結果自己一句客氣話,王家兄弟卻不知出于什麽原因動了心,王琦不顧兄長的猶豫,沒有任何猶豫的點頭應下,餘慧便捎帶上王家兄弟二人出發了。

然而餘慧不知道的是,她的騾車走後不多時,約莫也就半盞茶的功夫,今日輪訓的杜禹辰,滿頭大汗的緊趕慢趕,急吼吼趕到了轅門口。

站在轅門處,餘慧跟王家兄弟早已走遠,杜禹辰左右四顧,模樣着急又狼狽,值守轅門處,心裏知道杜禹辰與小神醫不得不說二三事的将士見狀,忙就放開嗓子打趣。

“杜百夫長這麽着急是作甚啊?難道是跟咱們小神醫沒親香夠,這才急急追出來的?哈哈哈……”

因孤身渡河,成功救援餘慧這先鋒軍恩人的功勞在前,再度晉升成為百夫長的杜禹辰,狼狽的擡手抹去額上臭汗,對着值守的袍澤兄弟們笑笑。

開玩笑,他自然不會跟袍澤們說,自己心儀的小丫頭好生冷酷無情,都來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了,卻跟看不到自己的存在一般,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問都不問自己一聲就這麽拍拍屁股潇灑走了。

男人嘛,總是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失敗的,更何況還是自己已經放進心底在意的人。

于是,杜禹辰故作潇灑的笑笑,圓滿說辭,“那倒不是,這不是前頭出了那般的事情,我怕她一人歸家危險,這才着急……”

杜禹辰才想圓話來着,守門的将士卻突然一拍大腿,一驚一乍的打岔道。

“哎呦,杜百夫,你不必擔心咱們小神醫的安全,甭怕!先不說咱們小神醫那英勇殺敵、渡河的厲害勁,就只說剛才,咱們營的王家兄弟倆還跟着小神醫一道走了呢……”

“你說什麽?”,本來心底還只是失落遺憾的杜禹辰,在猛地聽到守門袍澤調侃有人跟餘慧一起離開,還是王家兄弟後,想到那個王七郎,杜禹辰神色驀地一變,難得失态的一個箭步沖到袍澤跟前,一把拽住對方的脖領,神情激動。

“兄弟你剛才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袍澤有些不解其意,很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說的不對,以至于袍澤如此反應劇烈,不過看到杜禹辰神色不好,顯得緊張又,又……又有一股子自己說不出來的意味在,這位仁兄趕緊安慰。

“杜,杜百夫,兄弟哎,你別激動,我,我剛才說,你不用過多擔心小神醫,她不是一個人,她是跟王瑀王琦兄弟倆一起走的,你放心。”

不,他不放心!!!

在聽清楚袍澤的補充後,杜禹辰的心猛地越發往下沉,心底有股子說不清楚的意味在盤旋,目光遙視着轅門口官道延伸的方向,只覺心中沒由來的鈍痛,且很酸,很澀,很難受。

他不想跟面前的兄弟說,正是因為小丫頭跟着王家兄弟一起走自己才會擔心,他只是默默注視着前方的道路,眼裏有搭話将士看不懂的愁緒。

這位人至中年都未曾成婚的将士,忐忑的有些不解風情的關切。

“杜百夫,你沒事吧?”

小年輕一會急,一會愁的,這會子還望着小神醫離開的方向一臉的癡漢模樣,乖乖,倆小娃不會是鬧別扭吵架了吧?

值守的将士心裏懷疑,擔憂。

面對袍澤關切的眼神,什麽都不好說,不便說的杜禹辰苦澀一笑,搖搖頭,“我沒事,多謝兄弟關心。”

“真沒事?”

“真沒事!”才怪!

不是自己自私想要管小丫頭的事,不願意她多接觸別的男人,一心想要獨霸小丫頭,而是……

而是那王家兄弟,特別是王七郎王瑀此人,這個人給自己的感覺很不好,很不好……就如同此人從自己心上剜下過一塊肉一樣。

餘慧不知身後事,趕着騾車抵達清河堡郊外的時候便跟王家兄弟分道揚镳,一個繼續趕車往南歸家,一方則是下車目送她離開。

待到餘慧的騾車轉彎再也不見了,王琦提了提肩上的褡裢,轉身就往清河堡的方向走,他準備前去清河堡先稱點肉,而後快些歸家去給家人團圓團圓。

畢竟自打上次事發清河堡就沒了屠夫,上兩回他們兄弟休沐回家都沒有稱肉回去,家裏弟弟妹妹都饞了不說,自家母親與姨娘身子弱也需要補一補。

昨日就聽休沐進城喝酒放松的兄弟歸營說,清河堡的肉鋪終于有人接手,前日就放檔做生意了,自己與七哥正好關饷,又趕上肉鋪開門,可不得稱點家去改善改善生活。

歸家急切的王琦激動又興奮,走的匆匆,都走出十幾步遠了,卻遲遲聽不到兄長跟上的腳步聲,他不由回頭去看,就見自家七哥還站在剛才下車的位子一動不動,就跟尊望夫石一樣的站在原地,定定望着小恩人離開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唉!王琦嘆氣。

若是家裏沒有這遭變故,自家七哥眼下也已經議親,定下一門好親事了吧?

王琦內心唏噓着,深深嘆息,搖搖頭快步走回,伸手拉了拉王瑀的衣袖。

“七哥,走了,再晚了堡子裏都買不到好東西了,母親她們還在家等着我們歸家呢,走吧……”

“唉……”,被弟弟的喊聲喚回思緒,王琦也是一聲嘆息,戀戀不舍的收回視線,朝着弟弟點點頭:“好,走,就來。”

兄弟二人一前一後的進了清河堡,一個歸家心切,一個滿腹心事,倒也快速的把要帶家去的東西給置辦好了,兄弟二人離開清河堡往北趕往虞山軍屯的時候,身上的褡裢也是鼓鼓囊囊的。

虞山軍屯的日子苦啊,除了成日成日擔憂會有高狗來襲擾的同時,這邊的地裏出産還少,一年到頭,全家上下齊動,日以繼夜的忙碌下來,可能連最低的軍糧都交不上,欠缺的,還需要家中入正軍的男丁拿出糧饷補足,這樣一來日子就越發的捉襟見肘。

這樣的困苦條件下,不要說吃糖吃肉改善夥食了,平日裏能吃飽飯都是極難得的事情,大人倒還好些,能忍得住嘴饞,就是苦了家中孩子,特別是王家這種曾經還富貴過的孩子。

日子難熬啊,所以家中兩個兄長休沐歸家的日子,就成了王家這群大小孩子們最最期待的好日子,那是比逢年過節更開心的事情。

王瑀王琦幾乎是一進虞山軍屯的地盤,就被聞訊而來的家人給密密匝匝的圍攏住了。

這個七哥七哥,那個八哥八哥;

“七哥,八哥,我們好想你們啊,你們給我們帶好吃的了嗎?”

這個拉人上看下看,那個拉人左瞧右瞧;

“七郎、八郎辛苦,走走走,咱們回家,回家姨娘給你們做好吃的。”

被親人簇擁着,王琦一身開心,連心情郁郁的王瑀在面對熱情體貼的家人時,也暫時抛卻了滿腹心事,臉上再度挂上了君子般溫和的笑容。

兄弟被親人簇擁着回家,路上路過杜家人時,他們看到逃兵兄弟正佝偻着身體在挑糞;

邊上杜家家眷嘴裏還罵罵咧咧的,早不複往日端着的貴婦模樣,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就連杜家兩房還剩下的幾個孩子,此刻都衣衫褴褛,神情萎靡的背着個破舊糞筐跟在家人身後撿糞;

兄弟二人也只是疑惑,怎麽杜家二房三房各自剩下的最後幾個妾室都不見了蹤影?倒是并不曾過問一句,心裏感慨惡有惡報的同時,利落擡腳跟着熱情的家人回了家。

一進破敗的籬笆院牆,站在修複後又再度歪斜的院門外,王家兄弟一眼就看到了院內,正站在低矮房屋正堂前的王夫人。

兄弟二人不由加快腳步,一一進門,王瑀在前,王琦在後,兄弟齊齊給王夫人跪下。

“娘(母親)兒子回來了。”

王夫人臉上挂着得體的笑,早變的蒼老且布滿裂痕的皺巴巴的手伸出,一手一個輕扶起兄弟二人。

“我兒辛苦,自家人不必多禮,快,快起來,我們娘三進屋說話。”

王瑀王琦順勢起來,口中應喏,人乖巧的跟在王夫人身後,彎腰低頭,跟随進門。

進門後,王夫人被兩個兒子一左一右的攙扶着來到廳堂主桌右側落座,王家的廳堂布置的跟當初的王府一樣,雖然沒有往日的大氣精致,富有底蘊,富麗堂皇,雖看着寒酸,卻也是王夫人極盡所能的置辦,曾經的大體模樣輪廓還在,這卻是極北尋常人家幾乎都沒有的。

王夫人落座後,忙忙抓住兩個兒子的手上下摩挲着,一臉慈愛的關切。

“我兒近來可好?身子骨可還吃得消?在營裏可曾受欺負?你們營裏的夥食如何?娘……”

身為人子,只要孝順的自來都是報喜不報優。

身為庶子的王琦更是如此,不等自家七哥回答,王琦忙就開口接話。

“母親放心兒子們都很好,營裏将軍跟校尉大人都和善,除了訓練辛苦些,大家待兒子們都極好,且自打上次換了夥頭軍後,咱們營裏的夥食也改善了不少,這不,前幾日我們還吃了肉食呢,我七哥走運,碗裏頭居然還有兩塊筷子頭大的肉,七哥還分了我一塊,可好吃了……”

王夫人雖然心疼親兒,卻也知道,如今他們王家,就靠着這倆快成丁的兒子相互扶持,所以即便老八再是庶子,王夫人面上還是一視同仁的。

她慈愛的拍了拍王琦的手背,“八郎,都說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你七哥跟你是親兄弟,他還是當哥哥的人,照顧弟弟本是應當,分你塊肉怎麽啦,還值當你記着?傻孩子……”

溫熱的手拍在自己的手背上,又點在自己的額頭心,王琦心裏是感動的,是熨帖的,自己有這樣異于別家嚴苛嫡母的嫡母,是自己與姨娘還有妹妹們的幸運。

面對這樣慈愛不計較的母親,王琦覺得,自己若是有事再瞞着她,那他就太不孝了,所以王琦心裏掙紮了。

沉浸在嫡母的慈愛中,不由擡頭看了看身邊的親哥,看一眼又收回,視線再落到面前的嫡母身上。

異樣的舉動讓王夫人察覺。

王夫人多能耐多精明的一個人,沒點城府能耐,當初也不會被世家大族選去給嫡枝當正妻。

想她掌管府邸多年,即便家中出事,剩下的一大家子也牢牢的在她的掌控之中,凝聚成了一股繩,自己指東他們不敢打西,所以對于一家子的了解,除了王夫人無出其右。

可以說王琦他們這一屋子的人,只要屁股敲翹一翹,王夫人就知道他們拉的是什麽屎。

見王琦神色不對,王夫人依舊慈愛體貼的笑眯眯,出口的話卻是,“怎麽啦八郎,可是有什麽為難的事情?你說給母親聽聽。”

王琦:“咳咳咳,母,母親……內個,我七哥,七哥他……”

“嗯?你七哥他怎麽啦?”

“八弟!”

生怕親弟亂說,王瑀在親娘追問弟弟的時候,緊張的大喝一聲。

王琦猶豫着才要說自家七哥的心事,本是存了想幫親哥,想着好叫母親出面,成全七哥心事的好心,不料才開口就被自家七哥呵斥打斷。

王琦這會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王夫人暗暗把兄弟倆的眉眼官司看進心裏,頓了頓,她忽的笑了,看着兩個兒子,王夫人故作輕松的打趣。

“怎麽,你們兄弟這是有什麽小秘密藏着掖着,不想讓娘知道,不想讓家人知道呢?”

王瑀心裏藏着事,急忙辯解,“不是的娘,您別瞎猜,也別聽八弟胡說。”

也是,對于多次明裏暗裏幫助自己的恩人,還是那般體貼爽朗,長的還漂亮的小姑娘,誰人會不動心?

年少慕艾,王瑀也是翩翩君子,這時候的人又早熟,喜歡愛上是必然。

生怕八弟使壞,動了少男心思的王瑀急了。

被點名的王琦暗暗撇嘴聳肩,面對嫡母詢問的眼神,倒是乖覺的沒再開口。

王夫人看着兄弟二人的模樣,心念一轉,看着邊上圍攏着的妾室跟庶子庶女們發了話。

“咳咳咳……好了好了,七郎八郎當值辛苦,今日難得歸家,三姨娘你們就別杵在這了,你趕緊領着姐妹們去廚下造飯去,好讓七郎八郎早點用膳。”

王琦的生母,王家行三,至今連個名字都不配叫的三姨娘恭敬福身應喏,轉頭領着另外兩個姨娘轉身要走,王琦見狀忙把自己買的肉給遞上。

“姨娘們且等等,這是兒買的肉,勞煩姨娘們帶去廚下做了,今晚我們也吃肉,讓母親跟姨娘還有弟妹們都好好補補。”

話音落下,看着親兒遞上來的一大塊肉,三姨娘先是看向主母王夫人,見王夫人點頭,眼底并未有不悅,三姨娘才伸出雙手接了,領着四姨娘跟五姨娘去了廚下造飯去了。

見姨娘們都走了,王夫人這又笑看着一幹圍在兒子身後,眼巴巴望着他們兄長們的庶子庶女們。

“好了你們這群皮猴子,你們哥哥當值也累了,難得休沐家來,你們別歪纏,讓哥哥們好生歇歇。”

衆子女乖巧福身行禮,恭敬應喏,不過轉身離去前,神情裏都是念念不舍。

王瑀與王琦相視一眼,哥倆齊齊笑了,王瑀朝着王琦輕輕颔首,王琦的手趕緊伸向褡裢的另一頭,摸出個小孩巴掌大的油紙包來塞給年齡最大的男孩。

“九郎,四姐,五姐還有六妹妹她們不在家,你就是最大的,乖,拿着這包糖,帶着弟妹們乖乖去外頭分去,記得不許出屋去屯子裏招搖,省得惹眼。”

十歲的九郎遭逢大難早就懂事,連連點頭,歡喜的接過油紙包,朝着身後的兄弟姐妹一揮手,帶着人呼啦啦的,就去了邊上他們兄弟姐妹休息的西側屋分糖去了。

剎那間,廳堂中就只剩下了母子三人,王瑀王琦趕緊把褡裢裏剩下的東西奉上。

“娘,兒上回歸家,見您念叨針線沒了,兒特意在清河堡給您買了套最好的,娘您試試。”

親兒子的孝心讓王夫人笑眯了眼,連連點頭,“好好好,娘試試,試試,我兒費心了。”

王琦也趕緊把自己與兄長的饷銀奉上,“母親,還有這個,這是我跟七哥剛關的饷,母親您收着家用。”

“好好好,我八郎孝順,母親聽你的,收着家用,回頭給家裏人都添件厚棉襖,這樣今年冬天大家就不難熬了。”

手捧不多的饷銀與針線,王夫人樂呵呵的,看着兩個兒子,她對自己的教育成功表示很滿意,暗暗點頭,視線最後落在眼前身姿越發挺拔玉立的親兒子身上。

“好了,我兒都孝順,咱們不提這個了,眼下大家都走了,七郎你也別不好意思,有什麽事情你只管跟娘說。”

王瑀頭疼,“娘!”

見兒子還是抗拒,王夫人笑吟吟的目光落到邊上欲躲的王琦身上,聲音帶了些威嚴。

“八郎,既然你七哥不肯跟母親說,來,我們家八郎最是孝順聽話,你來跟母親說說。”

王琦……

他看看七哥,再看看嫡母,看看嫡母,又看看七哥……

王琦有些想自打嘴巴,可既然母親在上,都問了,王琦最後還是不争氣的放棄了哥哥,無視親哥的警告眼神,兩眼一閉,朝着堂上的嫡母禿嚕道。

“母親,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我七哥他思春……”

“咳咳咳……”

王琦在先鋒軍也跟着學壞了,不知不覺就抛下了往日的斯文變的粗魯起來。

這不,思春二字一出,王瑀還沒說什麽呢,王夫人卻一個不查被刺激的突然咳嗽了起來。

王琦見狀,自知不好,母親最是重規矩不過,見到母親如此反應劇烈,王琦最先反應過來是自己出口有失,他忙忙補救。

“咳咳,那個母親,兒的意思是,我七哥他,內個,內個,有,有喜歡的姑娘了,母親要是疼我七哥,幹脆替我七哥去提親算了!”

王琦是生怕自己再失态,回頭惹來母親生氣罰自己抄書背書,天知道,雖然他出自盡出風流人物的琅琊王家,家中也是世代貴族,書香氣濃,文人墨客多不勝數,可自己卻沒那根筋,最煩抄書背書什麽的了,往日家中還興盛的時候自己就煩。

如今說出話,還可能辦錯事,回頭母親七哥聯手一起罰自己的話……

王琦心虛了,越想頭皮越發麻,開弓沒有回頭箭,幹脆破罐子破摔,顧頭不顧腚的丢下這麽句話就犯慫的跑了,獨留下了王夫人跟王瑀母子二人面面相觑。

目送毛毛躁躁的庶子離開,王夫人心裏倒是不生氣的,不僅不生氣,她反而慶幸庶子今日跟自己提及了這個事情。

王夫人的視線淡淡的從還在抖動的門板上收回,落到眼前兒子挺拔的身軀上,眼裏是無盡的與有榮焉,也是無盡的憂愁煩惱,她還盡可能的柔和語氣。

“我兒真的有心上人啦?”

“娘,您別聽八弟亂說,兒子沒有。”

“真的沒有?”王夫人是不信的,她笑眯眯的看着兒子故作輕松,“兒啊,你是娘親生的,這世間哪有親娘不了解親兒的?就你這模樣,說一千道一萬,娘是一百個不相信!乖兒子,來,你跟娘說說,你到底……”

“娘!八字都還有一撇呢,再說了,兒如今這個樣子也配不上人家……”

王夫人擰眉,“所以說,小八說的對,我兒就是心裏有人了咯?”

果然是老辣的當家夫人,是當娘的人,姜還是老的辣啊。

沒兩句話,王瑀就被套出了話。

下意識的話才禿嚕到一半,就被自己的親娘一錘定音了,王瑀有些懊惱,惱自己怎麽就經不住親娘的套話,懊惱自己沒長心眼。

才懊惱着,把他全部表情看眼裏,埋進心底的王夫人卻再加攻勢。

“呵呵,年少慕艾又不是什麽壞事,況且我兒也到了相看定婚的年紀,也是為娘的不是,竟是忘了給我兒早早操辦起來,是娘的錯。”

“娘,您別這麽說,家中遭難,您過的也不易,一大家的生計都壓在您身上,兒知道您忙,況且咱們家眼下這樣的境地,大仇未報,沉冤未雪,父親兄長們的在天之靈都沒有告慰,兒也無心……”

“哎~你個傻孩子,雖說娘也一再告誡叮囑你們,要為你們的父親兄長報仇,要為他們沉冤,要為我王家平反……可是兒啊,這不影響我兒成婚生子,成家立業啊!既是成家立業,乖兒子,來,你跟娘說說,我兒你到底心儀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王瑀見母親笑意吟吟,說的情真意切,再想到自己已經放進心底珍藏的那位小姑娘,王瑀不由的會心一笑。

他不由自主的唇角勾起,露出家中出事後再沒顯露過的酒窩,聲音裏都帶着一絲甜,一絲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期待。

“娘,是,是餘姑娘。”

“餘姑娘?”王夫人心中一凜,眉頭不自覺的皺了皺,好在穩得住,頓了頓後,随即松了神情,口中帶着些訝異與震驚,或者是不肯相信的試探,“是杜家大房投親的那個,那個幾番救助咱家的小姑娘?”

王瑀羞澀的點頭,“嗯。”

王夫人一口老血卡在心頭。

看着兒子的神态表情,她知道,兒子這怕是上了心了。

可那位餘姑娘……

那孩子好是好,可配他們王家……唉!

“我兒可知,這世間對女子有多苛刻?不要說曾經我們高門大戶,世家出身的王家,不要說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的,便是平安百姓,家裏窮的都吃不起飯了,都還講究個三不娶。”

默了默,王夫人語重心長的繼續。

“兒啊,餘姑娘好是好,娘也很喜歡,可她的出身……

兒啊,都說喪婦長女不娶,這都是有道理的。

唉,罷罷罷,兒啊,若是以前,我兒若是執意要娶這樣的姑娘,娘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哪怕那孩子人極好,懂事孝順心也善,人還有一身本事,娘也是不同意的,因為娘怕你将來的日子不好過!

娘怕我兒将來出将入相,身後有這麽個深受诟病的妻子,對你的将來,對整個家族都不好!

那是個當娘的人,都不會看着自己的兒子為了一個女人喪失未來……”

聽親娘話到此,王瑀急了,“娘!她不會!餘姑娘不會的!”

面對打斷自己的話,極力反駁自己的兒子,王夫人心頭酸澀難當,複雜難忍,卻不能等閑對待。

畢竟這是自己唯一的親兒子,自己想要沉冤得雪,再複榮光,光耀門楣,為親報仇,平反雪恨的唯一希望啊,她就只有靠着眼前的親兒子了。

王夫人心裏再氣,她也忍了。

她的原則是,有的恩可以報,卻不能搭上自己的全部。

所以她暗暗深呼吸,壓下心中怒火,情真意切慈母般的手拉着兒子的手,看着他。

自己不能讓他走上歪路,不能讓他違逆自己的意,所以,她得慎重再慎重。

王夫人手輕輕摩挲着兒子起了老繭的粗糙手掌,再想着兒子昔日的修長玉手,心裏滿是心疼,既疼兒子,也疼自己。

“唉!我的兒啊,你先別急着反駁,娘是站在你這邊的,娘不怕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只要我兒喜歡,無論是什麽,娘自然無有不應的,哪怕就是慧兒這孩子喪父喪母,是無人教導是個孤女,出身是差了些,以眼下的情況,那孩子倒也勉強堪配我兒,娘并不反對這門親事。

可是兒啊,你想過沒有?

如今的情況是咱家敗了,咱們的身後還有血海深仇,你身上還肩負着為父兄伸冤的重擔,你還有娘,還有這麽多的姨娘、弟妹要養活,你身上的擔子很重!咱家王家的擔子更重!

這麽重的擔子,兒你真就忍心把那麽好的姑娘拖入咱家的深淵裏來嗎?兒啊,都是女人,娘是不忍的……

所以兒啊,哪怕你再喜歡那孩子,娘也放下門第成見,也很喜歡那孩子,願意成全你們,可你們的事情娘也并不看好。

兒啊你須得知道,咱家還深受人家的大恩未報呢,你确定要自私的,一把将人好姑娘拉入咱家的泥沼中來嗎?

恩情尚且還無可還,我兒若是執意于此,那你就要想好了你們的未來……”

王夫人說的語重心長,好像都是在為這對小兒女考慮,其實心裏想的卻全都是相反的。

其實她是看不上餘慧這個小孤女的,哪怕她有一身好醫術,哪怕她此刻是良民的身份,甚至還是英烈之後,哪怕對方還多次救助自己,哪怕眼下自己還欠着人家的銀錢與性命,可不管是曾經的自己還是現在的自己,她骨子裏都是高傲的,都是看不上這個無依無靠,無親無族,背後沒有一點依靠,背景,對自己兒子,對他們王家沒有一點幫助的小孤女的。

要知道,如今的兒子就是自己的命!

是家中遭逢劫難後,自己剩下的最後希望!

若不是他們王家遭了難,便是丈夫不入朝做官,就只憑他們琅邪王氏的門第,這樣的孤女都是不可能入他們王家的門的,哪怕是做妾都輪不上。

親娘的話不可謂不重,這讓剛剛生出慕艾之心的少年根本承受不住,本來還身姿筆挺的如玉少年郎瞬間被壓彎了脊梁。

王瑀聲音顫抖,猶如困獸。

“娘……娘!您,您別說了,別再說了!!!兒,兒明白,兒懂了!懂了……”

作者有話說:

哎呦親們,實在是不好意思,初八從湖南老家出發,開了十六個小時,日以繼夜,沿途又給大姐送特産,又送親人歸家,然後轉道會合肥,結果放下東西才把車子清空,又馬不停蹄的去愛人家,這幾天都忙死了,每天開車到半夜,今早才歸家,吃了早午飯開始碼字,結果不盡人意,因為腦子都是糊塗了,一只在車上開車坐車,就跟暈船了一樣,閉上眼睛腦子就在晃,天旋地轉的,真苦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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