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夏垂文是洪安縣羅河村人,洪安縣在柳市,距離南市不過兩個小時的車程。只是因為沒有買到其他時間段的高鐵票,所以夏垂文到地方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他随手招來一輛出租車,萬萬沒想到司機竟然是熟人。

“亮哥?”

夏垂文口中的亮哥,是他的童年玩伴兼同窗好友紀守亮,兩人從小學到高中都在同一個班,交情沒得說。

和夏垂文不一樣,紀守亮的家境還算優渥,他父母以前是收廢品的,憑着一股幹勁兒,又能吃苦,漸漸地,收廢品的生意越做越大,零四年的時候,他父母就已經攢下了上百萬的身家。

後來他家又和人合作開起了養豬場和食品加工廠,生意好的時候,廣告甚至打到了戶省電視臺。

如果夏垂文沒有記錯的話,就在今年年初的時候,紀守亮還向他炫耀過他剛到手的寶馬七系,這才過去多長時間啊,紀守亮怎麽就淪落到開出租車的地步了呢?

“垂文?”紀守亮眼前一亮,像是想到了什麽,他眉間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連帶着音量也降了下來:“你回來了。”

“嗯。”夏垂文不明所以,眉頭微皺,遲疑着說道:“你怎麽?”

“先上車再說。”紀守亮說道。

“好。”

紀家的好運似乎已經走到了盡頭。

事情發生在四個月前,紀家名下的養豬場突然爆發了大規模的豬瘟,損失多達一千二百萬。

就在紀父為這事愁的吃不下飯的時候,食品加工廠那邊突然失了火,恰好當天隔壁鎮的水庫發生了火災,全縣的消防員都緊急調去了那邊。

食品加工廠的大火燒了整整一夜,燒光的不只是偌大的工廠,當天晚上值班的十幾個員工也都沒能逃過這一劫,唯一讓人慶幸的是沒有弄出人命來。

紀家賣房賣車,賣光了家産,又借了一大堆的外債,這才勉強填上了這個窟窿。

紀父料理完這些事情就病倒了,突發性腦溢血,人雖然搶救回來了,下半身卻癱了。

更別提紀守亮還有一個正在讀貴族學校的同父異母的弟弟了——

紀母早些年跟着紀父一起到處收廢品,沒日沒夜的幹,錢是掙到了,身體也累垮了。紀家發家之後沒多久,她就病死了。

沒過兩年,紀父就在他大哥的介紹下娶了現任妻子,對方比紀父小了整整一輪。

紀守亮原本并不太看得上他繼母,嫌她花錢大手大腳,在紀家人面前裝模作樣,好在他那個弟弟年紀還小,人品也還可以,要不然還不知道她會幹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可是沒想到這一回紀家出事,他繼母竟然沒有像他預料中的那樣卷款私逃,而是抛下了體面,出去找了一份服裝店售貨員的工作,雖然掙的錢遠遠不夠她兒子平日裏的開銷。

就這一點,紀守亮對她的印象好了不少。

也正因為如此,紀守亮才會做起了出租車司機。

——幹這一行的,只要能吃苦,一個月掙上個四五千不是問題。

以紀守亮的能力,他不是不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但再沒有哪份工作能像出租車司機這樣,掙到錢的同時,還能随時照顧到癱瘓在床的紀父。

他說:“等小義高中畢業,我身上的負擔應該能減輕不少。”

紀守亮口中的小義就是他的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在市裏的貴族學校念書,一年光是學費就要六萬塊。因為他今年上高三,學習成績還不錯,紀家人擔心他換到其他學校會不适應,所以只能咬着牙繼續供他在貴族學校念書。

夏垂文默然,發生了這樣的事,紀守亮怎麽可能會不找他這個在豪門做女婿的好友幫忙。

可是算算日子,那個時候他剛剛被齊家趕出家門,手機也在推搡的過程中弄丢了,又頹廢了大半年。

再後來,他一門心思想着複仇,又擔心齊家發現端倪之後,遷怒到其他人頭上,漸漸的,他也就和昔日的親朋好友都斷了聯系。

“抱歉,”夏垂文知道,紀守亮雖然沒說什麽,但心裏肯定會有芥蒂,他解釋道:“那段時間,我也出了點事情……”

他三言兩語的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說了一遍。

“操!”紀守亮一巴掌拍在方向盤上,忍不住的爆了一聲粗口。

如果再早個幾年,紀守亮肯定要拉着夏垂文打上門去。

只是現在——

紀守亮苦笑一聲,他已經過了沖動的年紀,更沒了沖動的資本。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說道:“那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夏垂文不方便透露太多,只說道:“我爸媽不是給我留了二十多畝地嗎,我打算以後就留在村裏種地了。”

羅河村人少地多,零零年土地調整的時候,羅河村按人頭平均分配,每個村民都分到了将近五畝地,其中有一半是林地。

夏母的娘家也在羅河村,她頭上只有一個哥哥,早些年因病去世了。夏垂文的外公外婆是夏父夏母送走的,所以他們分得的土地也就由夏父夏母給繼承了。

夏垂文是家裏的獨子,他父母去世之後,這些地自然也都落到了他的頭上。

下次農村土地調整安排在2050年,所以這些地夏垂文還能種個三十幾年,足夠了。

紀守亮眉頭緊皺,不是為夏垂文的‘破罐子破摔’,而是為了另一件事情:“你忘了,叔叔阿姨去世之後,你家的地還有你家的房子,就都被夏思忠給占了。”

他口中的夏思忠是夏垂文的小叔。

夏父是家裏的長子,他下邊還有一個弟弟,也就是夏思忠。

夏父生性木讷,不如夏思忠巧舌如簧,伶牙俐齒,偏偏夏爺爺夏奶奶又吃他這一套,漸漸的,老人家的心就偏向了夏思忠那邊。

後來夏父違背兩個老人的意願,娶了仇人家的女兒,而夏思忠卻攀上了隔壁村糧食加工廠廠長家的高枝,他們就更看不上夏家了。

夏父夏母是九年前出的車禍,肇事司機逃逸了。

當時夏垂文正在上大一,等他得知消息趕回羅河村的時候,他家的房子已經連同家裏的地一起,成了夏思忠的東西了。他還恬不知恥的美名其曰,當初夏垂文考上大學的時候,夏父從他那兒借了一萬五千塊錢,現在正好用這些東西抵銷了。

當年要不是紀守亮父子拉了他一把,他恐怕連大學都讀不完。

夏垂文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人可以為了錢冷血無情到這種地步。

他淡淡地說道:“你放心,我心裏有數。”

聽他這麽說,紀守亮沉了沉氣,也只能說道:“那好吧。”

說到這兒,他伸手拍了拍夏垂文的肩膀:“不管怎麽說,只要人還好好的,就比什麽都強。算起來,咱們也有兩年多沒見了,今天晚上咱們這兩個難兄難弟好好地喝上一杯。”

“好。”夏垂文笑着應了。

自打他家的房子和地都被夏思忠占了去之後,加上工作繁忙,他也就不怎麽回羅河村了。即便是抽空回來給父母掃墓,也都是住在紀守亮家裏。

這會兒恐怕還得叨擾他幾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