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井(一)
秦長生和朋友從大學旁邊的一個下水道井旁走過。
那個下水道井旁,拉了好幾道警戒線。周圍出入的人都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秦長生往這邊不鹹不淡的看了一眼,倒也沒問。
這并非是985,211的重點大學,而是一個私立的貴族大學。按照秦長生的話來說,這等私立大學,文憑拿着沒幾個人認識,這種貴族學院,裏面的人也不像是需要文憑靠活。
都不過一天到晚得過且過的過日子。
大學有幾個校門,面臨這個市最繁華地段的北門外,出門左拐,賓館日租房一條街,成群結隊的小學妹和帥學長互相摟着,提前過上了幸福的大學生活。
出門右拐,一連串叫賣的小吃店海鮮燒烤韓式料理,幾乎每天晚上淩晨一兩點,還都有人在這裏賣烤串。
朋友對秦長生會來這種小地方找自己玩耍分外驚訝。要知道,秦長生是一個典型的宅女,從小不出門,剛讀高中便戴着眼鏡,一說話就要下意識的去扶自己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酒瓶底厚的圓框眼鏡。
她和秦長生以前住在同一個小區,一同結伴上學下課。而後秦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們全家都搬去了成都。
但是偶爾還是有聯絡,QQ微信上也會談起各自的近況。
她和秦長生在大學外面的美食一條街裏随便挑了一個自助燒烤店,進去上二樓入了座。上來給鐵板和火鍋點火的人是個年輕女孩子,看樣子是店裏招的兼職大學生,動作青澀,言語也緊張,手抖的慌,打了幾次火都沒打着。
秦長生看那女孩子手抖的厲害,麻利的挽了袖子,說了一聲讓我來,三下五除二把火給打着了。
那個女孩子紅了臉,朝秦長生點頭,小聲的說了一句謝謝。
火打着了,溫度漸高,擺在油紙上的肉片菜品開始發出滋滋的油煎聲。徐靜用夾子擺弄好了肉脯的位置,将夾子擱在旁邊的架子上,朝秦長生一噘嘴:“快說,你來這裏幹嘛,你是不是又惹惱了你家老爺子,偷偷跑出來的?”
以前和秦長生做同學的時候,徐靜還去過秦長生家裏住了幾天。她家裏一共五個人,她有個不茍言笑的爺爺,有個炒菜炒的超級棒的老媽,有個整天加班的老爸,還有一個在美留學從沒露過面的哥哥。
小區是一個小區,但是秦長生家裏條件優渥,徐靜跟她家裏簡直不能比。她家差不多是個小別墅的級別,幾個人各自有各自的書房,連徐靜去了,她爺爺還指揮着秦長生把一件放置雜物的空房給搬了,給徐靜收拾了一個卧室。
秦長生從小就特別聽話,但是她特別怕她的爺爺。她上初中的時候,有一天和她不知道聊起了什麽,秦長生還和徐靜形容,說她的爺爺“就好像從棺材裏爬出來的怪物”。
徐靜到現在還記得,那時的秦長生表情非常冷靜,并且下意識的去扶了自己鼻梁上的後瓶底圓框眼鏡。
而後來秦家沒多久就搬家了。徐靜在QQ上關心的問她原因,秦長生只回了她一句,她爸爸升職加薪被調到了成都,他們要搬去爸爸新工作的地方。
在徐靜的印象裏,秦長生幾乎是從不出門,整天都泡在書堆裏,她人算高挑,生的秀氣漂亮,但總是一副冷靜寡言的樣子,動作又輕又快,像個蒼白的小吸血鬼。
徐靜不過是這樣問問調侃她,秦長生卻笑了一笑,回答道:“我爺爺早死了。”
徐靜下意思啊了一聲,立刻又收了聲,感覺問人這種事實在失禮。正尴尬不知該說什麽話間,秦長生卻搖搖頭:“沒事,他死了好幾年了。”
四周人來人往,油紙上沸油滋滋作響。徐靜嗯了一聲,又朝她捧着臉說道:“你來這裏,不會是單純就是找我玩吧?這破地方,風景區也沒有一個,又不是多熱鬧。長生,你以前可是從來不出門的,而且,你什麽時候開始都不戴眼鏡了。剛剛我看到你這張臉,這離了副眼鏡,我還有點不敢确認呢!”
秦長生看着鍋裏的熱油,無所謂的說道:“我戴着隐形眼鏡。”
一時間,氣氛有些悶悶的。秦長生似乎在想着什麽事情,并沒有作過多的回答。徐靜一時也找不到話題,又朝秦長生說道:“長生,你有沒有談戀愛?你這麽漂亮,在大學裏肯定是女神級別的存在,你肯定談了戀愛,男方帥不帥?”
她原本是為了緩解尴尬找些話題,但是秦長生卻慢慢擡起頭來,有些無奈失笑的模樣,撇過臉對徐靜淡淡笑道:“徐靜,我聽說你們學校裏前段時間出了個很吓人的故事,下水道井的死人。你講給我聽聽。”
她們坐在窗邊,因為是自助火鍋店,熱氣帶着油水蒸騰起來,裏面每個地方總是油膩膩的。窗臺上染了一層朦朦胧胧的油膩,秦長生從這裏往下看,只看得到一群群來來往往的人頭在各個餐廳攤鋪前攢動。
徐靜看着秦長生,有些猶豫的嘀咕了一聲:“那個故事吓死人了。再說,這可是真的死了人的,我說給你聽,難免會觸了死人的忌諱。”
秦長生提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菜:“她人都死了,你怕什麽。”
徐靜看着秦長生那漫不經心的樣子,頓時好奇的往前湊了湊,朝秦長生壓低了聲音道:“我們學校裏出了這麽大事情,我們學校貼吧論壇可是都被擠爆了。可就不過是過了一天,上頭就直接壓了下來,我們班導都說了,我們要是再敢私下議論這件事,就要給警告處分。現在這個事情可是在網上都搜不到,你又是從哪裏聽說的?”
秦長生轉着筷子,朝她笑笑:“聽別人說的。”
聽誰說的?
聽別人說的。
別人是誰?
是死人。
徐靜哦了一聲,這才對秦長生說道:“我也都只是聽說的。那天施工隊裏的人在這裏施工完善下水道裏的電纜管道,結果撈起來一個死人。說起來,真的很吓人。聽說那個女生死的可慘了,屍體在水裏泡了很久,眼珠掉了一個,上面浮了好大一層青灰色的屍油。不過我也從別人嘴裏聽說了,那個女生平時裏人品也不怎麽好,所以到底是誰害得她,到現在都說不清楚。”
她說這話的時候,微微前傾。可就在那一剎那,徐靜感覺自己的頸脖裏似乎有人吹了一口涼氣,在這炎熱的火鍋店裏,霎時間條件反射的一抖,小聲的驚叫了一聲,反手去摸自己的後頸。
秦長生看了她旁邊的空氣一眼,神色冷淡,似乎是在警告。徐靜回頭,伸了手繞過腦後去摸自己的頸子,一摸到那一片濕潤,頓時吓得不輕:“我的天!這是哪裏來的水?”
秦長生連忙安慰她:“你看這四周都是空調,天花板上冷氣上浮遇到熱氣就會凝結成水,你好歹也是學過自然科學的,用得着這麽大驚小怪嗎?”
徐靜半信半疑,不過也總算安下些心來,看了看四周人來人往熱鬧的店子裏人聲鼎沸,想着青天白日哪裏有什麽鬼,這才壯了壯膽子,繼續跟秦長生說道:“其實這只是我聽說的一個版本,還有另一個版本的。”
秦長生似乎來了興趣,朝她興趣盎然道:“什麽版本?”
徐靜想了想,往前伸了腦袋,慢慢說道:“是這樣的啊,我們這個破地方雖然沒什麽國家5A級景點,但是普通的景區還是有的。就在那邊,我們學校的背面,走上個十來裏路,那裏有一片山,叫稷山,特別高,比四川的峨眉山還高。”
她往那邊指了指,秦長生順着她的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在很遠的地方,一座連綿起伏的山巒高聳入雲端,好似一根沖天的麻褐色竹筍。
見秦長生看向那個高聳的山峰,徐靜朝她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說道:“是這樣的,我聽說,在幾個月前,那個女生和她們一個宿舍,還有班裏玩的比較好的幾個女生一起去爬稷山。結果不知道怎麽的,那一群人下山之後,一清點,就只少了那個女生。你說這就奇怪了,為什麽大家會在下山之後才發現那個女生不見了呢?去的人也并不多,就七八個,這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也很明顯,他們竟然還真的就在下山之後才發現那個女生不見了。”
秦長生嗯了一聲,顯然聽得認真。徐靜也夾了一塊肉,往嘴裏遞着,等嚼碎了吞咽下去,才繼續說道:“聽說那個女生和他們關系不怎麽好,但是那個女生宿舍裏有個非常漂亮的女生,跟她關系還不錯,男生們想請那個漂亮女生,沒辦法所以才讓她一起去的。其實我們私下都猜測,其實是那些男生看不慣那個女生,又想捉弄她,故意不帶那個女生下山的。”
秦長生停下在指尖轉動的筷子,輕輕的點着桌面,有些疑惑的說道:“這不對,如果那個女生和她們宿舍的漂亮女生關系那麽要好,那男生們不帶她下山,漂亮女生不出來阻止嗎?”
徐靜被她這麽一問,話就卡住了。她吶吶的說道:“你不知道,聽說那個女生人品是真的不行,漂亮女生對她真的不錯,什麽都關照她,她還在山上打了那個漂亮女生一巴掌。”
秦長生往旁邊的空氣輕輕的撇了一眼,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在認真聽,暫且先跳過這個疑點:“那麽然後呢?”
徐靜朝她壓低了聲音說道:“然後那個女生就被一個人留在了山上。你也知道,那麽大一片山,手機也容易沒信號。那些男生下了山之後,等了兩天,那個女生既沒有打電話回來,也沒有回來。學校裏查宿,那女生徹夜未歸被安了處分,他們也不吭聲。結果後來,學校給她處分的時候需要調檔案,那就需要本人出面。結果學校這才發現,那個女生已經消失了一周了。”
四周的人聲似乎漸漸消失了。徐靜壓低了聲音,低低的說道:“學校找了好久,給家人打電話詢問她是不是回了家,又報了警,找到這幾個最後見過她的人,一再逼問,才知道那個女生已經在山上失蹤了一周多了。”
然後學校找了許多人上山搜救,一而再再而三的組織人手施救,連直升機都出動了。可是找遍了整個稷山,都沒有找到那個女生的影子。
因為找不到屍體,學校也不敢輕易上報死亡。他們一直在組織着救援,甚至找遍了周圍的村鎮,希望那個女生只是走錯了路,去到了其他的地方。
然後,過了将近一個月之後,學校裏面組織了施工隊人員去修建完善地下水管道。因為在那天晚上,一行男人抛下那個女生離開稷山回到學校之後,臨近學校邊緣一圈的的女生宿舍集體上報,她們宿舍的自來水都變得小了很多。
因為學校一貫的拖延作風,又恰好那個時候卡着那女生失蹤被處罰的當頭,學校并沒有對此引起重視。拖了将近一個月後,學校這才組織了人員去查看自來水管道的問題。學校外面馬路上的井蓋下有彎曲盤繞的水管電纜,幾個青壯年的施工人員合力擡開了那個井蓋,他們往下看,就能看到那個女生就被纏繞其間,高舉着潰爛腐敗的手,死之前都維持着在敲那個沉重水泥井蓋的姿勢。
井下是沒有光的。她摸索着,弄破了裏面的一條粗水管,每天只能喝着從裏面噴湧而出的自來水,徒勞的踩着管道,去敲那個沉重的水泥井蓋。但是那井蓋太重,千人踩踏萬人經過,每天至少有數百輛小車從上面飛速駛過。就算她拼盡全力敲擊,制造出的噪音也會被旁邊街道小吃攤前的喧鬧聲掩蓋。
她日夜不息的敲擊着那個井蓋。可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個一牆之隔下的人,她就被所有人抛棄無視,死在這個黑暗的地方。
她聽着外面的繁華喧鬧,自己一個人絕望孤獨的敲着水泥井蓋,直至死亡最後一刻,她的手都是纏在靠上的細電纜上,維持着那樣一個姿勢。
秦長生停下筷子 ,徐靜自己講着講着,自己倒還先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壓低了聲音急急的說道:“吃個飯為什麽要說這種事!沒把你吓到,倒是先把我自己給吓慘了!”
秦長生看着她,定定的說道:“那個死了的女生,是什麽模樣的?”
徐靜想了想,慢慢說道:“人我倒是見過。她很胖,比你矮一點,差不多一米六,大概有個一百三十四斤。”
秦長生點點頭,動作又輕又快,往旁邊的空氣看了一眼,慢慢道:“我知道了。快吃吧,肉都要烤焦了。”
徐靜這才低下頭,連忙提起筷子:“都怪你,一來就讓我講這麽恐怖的事情,把我自己都吓得忘了這肉在烤了。”
作者有話要說: 比較恐怖的文,涉及鬼魂之類的東西,所以觀文請自帶避雷針~d=====(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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