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絕(五)
天一大早, 秦長生便醒了。
江中雪早已不在床上, 秦長生擡起頭來一看, 天剛蒙蒙亮,她頓時對江中雪是否真的在床上睡過覺産生了懷疑。王麻子依舊在客房打着地鋪裏打呼嚕, 聲音震耳欲聾,一層薄薄的的簾子根本沒辦法遮擋住。
她起床洗漱, 擡頭一看, 江中雪早已準備好了着裝,正欲出發的模樣,看見她起了床, 只是默默的點了一下頭,示意她盡快收拾自己,陪同一起上山, 。
秦長生漱完口之後,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傷口, 把碘酒擦了一下, 看着昨天到今天已經愈合的傷口,順便問道:“你的手機呢。”
江中雪将手機遞給她,也沒問她要做什麽, 秦長生只是拿過手機, 熟練的撥出一串號碼。
她将聽筒放在耳邊,可奇怪的是,今天她的哥哥秦時風竟然沒有接電話。不死心的撥出第二通電話,但依然是漫長的嘟嘟音之後, 秦長生才挂掉了電話,利落的說道:“走吧。”
說到底,她心裏還有點奇怪,,秦時風業務繁忙,不像是那種不會帶手機的人,雖然天天還早,但是她按照她哥哥往日裏的起居,這個時候應該早就起床了,
就算沒有起床,他的助手裏面總有個人會幫她接通電話,像這樣打不通的情況,秦長生還是第一次見。
江中雪在前,秦長生跟在她的身後,上了斷崖。一路上,江中雪左右看了看地形,神情似乎在考慮着什麽,低聲說道:“自從昨天郁茵來了之後,這個村子裏面的人,似乎都有所警惕,昨天你跟她出去,村子裏面幾乎沒有一個人出現,更沒有一個人看到你和她的行徑。到今天,這個村子也安靜得如同沒有人煙,
秦長生嗯了一聲,她早就想到郁茵敢光明正大來找她,說明這是昨天晚上根本就沒有村民會出現打亂她的計劃,她有信心,也有把握做到的,至于她是怎麽做到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後山斷崖,遠遠望去,如同一塊陡峭的石壁,橫貫于山谷間。上面森林茂密,綠意生生,而半山腰卻沒有覆蓋任何的樹木,石壁光滑,中間一塊裸露的崖壁,仿佛是被斧頭垂直劈開,如同一個人露出的遭受病害之後的白色的皮膚。
秦長生跟着江中雪,一直往山上走去。山上樹枝橫生,灌木交錯,走起來頗為吃力,江中雪倒是無所謂,只是苦了秦長生,跟着她勉強走在後面,一臉氣喘籲籲,只能咬牙前進而已。
等到了半山腰後,面前的山路着截然而止。前面的山路仿佛是被人一刀砍斷,延伸至面前的山崖上沒有了任何可以過路的依仗。緊貼着山壁的,只有一些凸出的碎石。
秦長生在後面氣喘籲籲,彎着腰扶着膝蓋喘氣,江中雪回頭看了看她,指了指前面的斷崖說道:“如果想要上山,就得從這裏過去。”
前面大塊大塊的白色石壁,光滑,只有一些小小的碎石凸起,沿着一條不規則的線條向前面延伸出去。
秦長生看了看那斷崖,緊貼着山壁的凸起的碎石如果能算做一條路的話,那自己剛剛走過的山道就該算作是暢通無阻的高速。
這碎石組成的羊腸小道幾乎只能容納一只腳用足尖踏上去,并且穩固性和承受力都實在有待考證。
秦長生實在咂舌,面前的江中雪見怪不怪。對她來說,跨過這樣陡峭的山崖,只要有借力的地方就有路。
但對于秦長生這種半吊子來說,除非長了翅膀,否則就憑借着那些一點點凸起的碎石,想讓她從這邊跳過去,簡直天方夜譚。
秦長生一臉認命表情的攤手:“我沒長翅膀,實在是抱歉。”
江中雪回頭看她,像是露出了一點思考的神色,提議道:“你也可以在下面等,等一會我便回來。”
秦長生擡頭看她,有點捉摸不清江中雪是不是在開玩笑。她咬了咬牙,問道:“你要怎麽過去?這麽高的地方?”
但想來江中雪可不是會開玩笑的人。秦長生又說道:“行,那我就在這裏等着你。”
江中雪嗯了一聲,表示同意,她往後退了兩步,目不轉睛的看着前面的斷崖,往後試探着彎下腰,一只腳往後蹬起,一條腿緊繃着肌肉,半曲着,呈現出一種蓄力的姿态,仿佛一只獵豹正在悄無聲息的準備全力撲向她的獵物。
秦長生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她倒想看看這個江中學有什麽樣的本事能從這綿延數百米的斷崖碎石飛躍過去!
江中雪後退了幾步,猝然發力,腳上蹬着着一塊凸起的石頭,像是一只撲食的獵豹一般,猛的彈射了出去!
秦長生看她飛跨懸崖的第一步時,差點沒喊出聲。她的行為太過沖動,仿佛是毅然決然墜崖的雄鷹,但片刻之後,她在落下的瞬間又重重的踏在了一塊凸起的山石之上,再次飛躍了起來!
秦長生一顆心被她的動作給硬生生塞回嗓子眼,提着心吊着膽生怕她掉下去,都看得呆了。
她本來以為江中學會是小心翼翼的,緊貼在石壁上,挨着挨着小心翼翼的一路摸過去,但沒想到江中學就是采用這種極端而暴力的方法,她一腳又一腳瞪在那石壁上,彈跳的速度極為驚人,在秦長生這邊,她甚至能看到,在江中雪的腳下,那山崖的石壁因為巨大的受力而破碎掉!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
這下別說是凸起的山石組成的羊腸小道了,連一點可以借力的碎石渣滓都沒有了。眼睜睜的看着江中學毀掉了這個山道內壁的最後一點山石,順利的成為了對面山崖之上的一個小黑點,秦長生忽然想到,她若是這樣跳過去,毀掉了來時的路,那等會兒江中雪怎麽該回來呢?
秦長生看着江中雪漸行漸遠,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消失在對面的山崖上。她似乎對自己很放心,也沒有回過頭來看。
秦長生到斷崖邊,試着用腳尖墊了墊,,踩了踩那石壁上凸起的山石。那峭壁上的石壁凸起來了一點點,大約兩個手指寬的石塊僅能容納她的腳尖。
看着下面的萬丈深淵已經因為遼闊而形成的碧綠海洋,秦長生心裏發毛,望下去的時候頓時頭暈眼花,吞了口唾沫還是退了回來。
要她能過這地方,除非她現在就能生雙翅膀。且不說這個凸起的石塊堅固不堅固,就說在中途萬一踩空,或是哪個石塊松了一點,她就必然會掉下去。
這半山腰的斷崖雖然不比山頂,但好歹是四川第一高山,就這高度也算是摔下去不死也得殘廢啊!
時間過得很快。
秦長生坐在懸崖邊,百無聊賴的捧着臉,一只手拿着一根折斷的樹枝,漫不經心的寫寫畫畫。
她在地上寫寫畫畫,自己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到底是寫的什麽。江中雪已經離開了許久,對面的山崖隔着斷崖,自己也沒有辦法過去,只能在這裏幹瞪眼。
隔着一片森林,秦長生可以從這邊懸崖上的樹木枝葉間隙裏望見自己來時的那個小村莊。走得時候天色剛蒙蒙亮,到現在,村子裏才有炊煙從黑色的瓦房上升起,隔得遠,望過去,好似一根立在房檐上朦胧的灰色直線。
秦長生從懷裏掏出一塊手表,這塊手表在之前因為她滾下懸崖而摔斷了表鏈,到現在,她沒了手機,就只能依賴這塊頑強的手表顯示來得知時間。
看到時間的時候,秦長生還有些吃驚。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等了一個小時,但是手表的時針真指向11點,距離江中雪和她一起上山,一個人過去斷崖,竟然已經近兩個小時了。
秦長生嘀咕了一聲:“明知道我跳不過去,一個人也能搞定,把我撇在這裏一直幹等有什麽意思?”
坐了一會兒,她拿出書包裏的餅幹,靠在山壁上,開始撕包裝袋。這種劣質的餅幹在大城市裏絕對沒有一席之地,但是在這山村,倒還屬于難得的暢銷貨。如果不是王麻子自己過年囤了貨,到現在還沒有吃完,給她友情奉獻了幾包,她今天估計還得餓一場肚子。
吃完餅幹,秦長生拿出礦泉水瓶,擰開了便喝。剛剛的餅幹裏一股膩人的糖精味,吃了實在讓人心頭難受。
喝了一口,秦長生拿起礦泉水看了看,皺眉道:“王麻子怎麽往這裏面也丢了茶葉,白開水就白開水,丢什麽茶葉?”【▲歡 迎 加 入 勾 勒 愛 情 百合 資 源 依 群,群 號 碼:8 2 4 5 2 0 0 9▼非 作 者 群▲】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剛坐在懸崖邊上,手裏的樹枝抛在一邊,上面寫着幾個大字:“昆侖山——鬼眼秦家——歷代鬼眼不得善終——詛咒——解脫”
看了看,她的心頭一陣沉重,擡起腳又把這幾個字抹掉,重新寫:“我——秦長生——長命百歲——平安無憂”
路上生了細小的石子,崎岖的山路上,巨大的古樹根部盤根交錯,秦長生寫完這幾個字,滿意的一眯眼,拍了拍手,把樹枝丢掉,坐回石頭上,轉念又琢磨道:“要是江中雪再過一會兒還不回來,我就回去了。”
她一邊擰着瓶蓋,山腳下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沙沙聲,似乎有風拂過樹葉,夾帶着雨水重重砸在樹葉上的奇異聲響。
秦長生詫異的擡頭,天上天色晴朗,四周別說一絲風,就連樹葉都是靜止的。懸崖之下,那種沙沙之聲越發的巨大,仿佛是有人在捶打着懸崖,用砂紙在地面上摩擦,而且,那聲音,似乎是越來越往上升了。
秦長生擰好瓶蓋,放進書包,當即擡起剛剛自己坐着的那塊石頭,咬牙舉高,正對着聲音傳上來的地方——管它是什麽東西,只要敢爬上來,自己就一石頭把它給砸下去!
正想着,那沙沙聲卻又停了。秦長生正詫異,下面的聲音忽然變得極為誇張,仿佛是真的有人在捶打着這面懸崖,秦長生的腳下幾乎開始震動起來。
秦長生驚詫的看了看山體,無語道:“不會是地震吧?”
猶豫了一秒,那聲音已經到了面前。
不管是不是地震,現在跑肯定也是跑不掉了。秦長生咬牙,将手裏的石頭居高,管它三七二十一,狠狠的朝傳來聲音的懸崖下方砸了下去。
在抛出石頭的那一刻,她聽到下方傳來一聲輕輕的“咦?”
這塊石頭少說十來斤,砸下去絕對能把一個人砸破頭,再加上這高度,不死也得殘廢。
秦長生聽到這聲音,當即一愣,連忙探出頭去看。懸崖上,在石頭落下的地方,有人擡起頭來和她對視了一眼。
秦長生的心頭一跳,旋即血液湧上腦袋,頭發頓時發炸,幾乎整個人都停止了呼吸。
郁茵貼在懸崖壁上,筆直的懸崖,大片裸露的慘白山石,她像是一只壁虎一樣挂在山壁上,手指堅硬愈鐵,在垂直的牆壁上攀爬。
此時,她正擡起頭來,和站在懸崖邊上的秦長生打了個照面。那塊迎面的石頭落下去,自身的重力加上下落的速度,郁茵的臉瞬間被打碎,半邊血肉模糊,黑色的頭發糊在血肉裏,看上去讓人毛骨悚然。
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沒死。
秦長生捂住嘴,好像如果不這樣做,自己的心髒就會從喉嚨跳出來一般。
郁茵眨了眨眼,半邊血肉模糊的臉上,浮現一個勢在必得的詭異笑容。
旋即,咔擦一聲,郁茵的手指從山石空隙中折斷,她擡起了頭,用殘缺了半邊的臉說道:“我剛拿到手的身體,真是好可惜。”
秦長生倒退了兩三步,頓時覺得頭暈目眩,胃裏湧上一陣酸水,差點就湧到喉嚨口。她捂着嘴,硬生生的逼了下去,心裏又是驚恐又是震驚,跌跌撞撞的想要往山下跑去。
才跑了兩三步,她又倒了回去。郁茵已經墜下了懸崖,從山崖上望去,除了那被她手指抓出的山石縫隙和迸濺到山石上的鮮血能證明她剛剛的存在外,其他的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跡。
她剛剛看到的,就仿佛只是一場幻覺。
但秦長生清楚的明白,那不是幻覺!
秦長生背起書包,想要跑下山。她扶着樹,想起剛剛郁茵破碎的臉,心頭又是一噎,喉嚨裏酸水直冒,湧上口腔。
那真是一個怪物!
那笑容實在讓人毛骨悚然!這種怪物,腦袋被砸碎了還能說話,能笑,那她摔下懸崖估計也不會有多大的問題,等會兒她拖着碎肉上來了,自己還能跑得掉?
秦長生當機立斷的想要離開這裏,但是想到江中雪還在上面,她心裏猶豫了許久,還是走到了懸崖邊,手放在嘴邊,捏成一個喇叭型,大吼道:“江中雪!快下來!江中雪,你在哪裏?!”
她的聲音極大,幾乎是要撕破了嗓子。整個森林裏都回蕩着她的聲音:“江中雪——江中雪——你在哪裏?”
秦長生不知疲倦的喊着,卷着手成喇叭型,聽到對面傳來的回聲,仿佛是在很遠的地方,有人在回答她,一聲接一聲:“江中雪——你在哪裏?”
喊了十幾聲,秦長生的嗓子都快要喊啞了。她急的額頭上發汗,又急又氣,心裏安慰着自己,也許郁茵不會對江中雪動手。但思來想去,自己又無法置之不理,萬一這個山上,還真有可以對付江中雪的東西呢?
不然郁茵她爬山幹嘛?
貼在牆上當壁虎,而不是去村子裏找自己的麻煩。
有很大的可能,她就是想要回稷山之巅,找到對付江中雪的辦法,畢竟她之所以忌憚着不敢對自己下手的唯一原因,就是江中雪啊!
秦長生又急又氣,過去又過去不了,站在懸崖上原地打轉。她眼睛一撇,望見山下數百米遠的山道,有個正在移動的影子。
隔着層層疊疊的樹木,枝葉錯影,秦長生只模模糊糊的看清楚那是一個人形。
那個人似乎是趴在地上,用四肢行走着,身後還跟着一拖東西。看樣子,似乎像是一個正在嗅着氣味追蹤獵物的獵人。
秦長生以前聽爺爺說過,在深山老林之中,有些狗會被報複的狼群給咬死,狼狗都養不活。
而那種地方,養不了狗,就只有靠獵人自己的技術去打獵。常有技術高超的獵人,趴在地上,背上系着弓箭,靠着獵物走過時留下的氣味,追蹤到它們的巢穴。這樣的技巧需要一雙上好的鼻子,還有一雙百發百中的好弓手。
眼看着那人趴在地上,秦長生不知怎的,就将這個東西直接套在了爺爺曾經說過的追獵獵人身上。
秦長生剛想,那是哪家的獵戶竟然會這麽深入森林,轉眼間,那個人便轉過了身來。
像是察覺秦長生望着自己,那個人轉過臉,微微擡起,半邊破碎的臉,血肉模糊的臉上,咧嘴一笑。
秦長生頓時吓得魂飛魄散!
那後面拖着的東西根本不是什麽弓箭,而是一條摔斷了的腿!
她往後倒退了兩步,緊貼在山壁上,這怪物竟然跑的這麽快?明明摔斷了腿,明明只能在地上爬,怎麽轉眼就到了山道上面?!
照她的速度,再過幾分鐘就爬上來了!
秦長生毛骨悚然,但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了退路。前面是斷崖,後面是正在往上爬的附在郁茵身體裏的怪物!
那要怎麽辦?
前有狼,後有虎,江中雪也沒見到個什麽影子!她逃也逃不掉,只能正面一搏!
爺爺以前總是很忙。
秦長生小的時候,總是趴在書桌後面偷偷的看着爺爺。秦長生的家裏條件富足,從小衣食無憂,爸爸和媽媽也沒有太多的工作,每天晚上,吃完晚飯後,爸爸和媽媽就會帶着秦長生去附近的商場走走,想要吃的甜食,想要得到的玩具,她想要的一切,從來都沒有被拒絕過。
但爺爺從來不會陪她散步。
她看過爺爺年輕時的照片,爺爺年輕的時候生的俊美,濃眉大眼,身材板正,眉眼都是那個年代最崇尚的樣貌端正正義淩然。
爸爸和媽媽都格外尊敬和愛戴爺爺,他們教育秦長生,一定要聽爺爺的話。秦長生想要吃甜食,爺爺說不許,那就不吃,秦長生想要買玩具,爺爺說不買,那就不玩。
爺爺說一不二,爺爺不曾對她和顏悅色過,爺爺教導她武術,教導她遇到大風大浪要沉着穩定,教導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莫要遲疑,莫要生怯。
這一切,落在年幼的秦長生眼裏,就是爺爺不疼我,爺爺不愛我。
小的時候,她和徐靜分享心中的秘密,她說,爺爺不愛我,他就像棺材裏爬出來的怪物。
她不喜歡他。
爺爺年紀大了,做事不怎麽利落。秦長生沉默的替他收拾東西,沉默的聽他講過去的故事。
那個他從來不會提及名字的少女,也叫做秦長生的那個從未見過面的姑奶,他的親妹妹。
直到爺爺死後,她被壓制的詛咒重新在她血液裏流動,她才明白,原來他們秦家,有這麽一個人,有這麽一段輪回和詛咒。
秦時風跟她說過,長生,我們秦家對付這些魑魅魍魉,鬼怪靈物,有一個從不輕易嘗試的殺手锏。
那時的秦時風十分慎重,望着她,一字一句輕聲道:“這個方法,殺敵一百自損三千,但對于你所遇到的怪物們來說,絕對是足以對付。我不知道告訴你這個,是否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如果真的被魑魅魍魉逼至絕路,那就放手一搏吧。”
秦長生通紅了雙眼,咬緊牙關。
事已至此,不戰也得戰!
山腳下的怪物已經爬上了山道。
秦長生把書包丢到一邊的地上,松了松手,眼睛望向了一邊飄着的郁茵的鬼魂。
郁茵的鬼魂依然是漂浮在空中,望着她,沒有絲毫反應。鬼終究是鬼,無論怎樣,即便是自己是個想要替她報仇的人,即便自己為她而來,但它心裏卻自始至終,都只充滿了想要奪取自己肉體的渴望。
死去卻不肯沉睡的人,只能被生前的怨氣控制,成為渴望附身渴望重回肉體的厲鬼。
但厲鬼即便是附了身,那也只能是人魂分離的怪物。生死有命,變化無常,如果誰都可以在死後輕輕巧巧的附身于他人,那人的尊嚴将會被置于何地?
秦長生擡起手,手指尖出現一點青灰色,像是指甲上出現的一縷青煙。
郁茵的靈魂依然不懷好意的看着她,陰陽相隔,它無法感知秦長生接下來要做的動作,但它望着秦長生,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便裂開白森森的下颌骨,發出一個類似于威脅的低吼。
秦長生看着它血肉模糊的軀體,漂浮在空氣的骨體,用了自己最後一絲善心,說道:“郁茵,如果你還有一絲人性,那你現在就去殺了那個奪取了你身體的怪物!”
漂浮在空氣裏的飄渺白色影子只是朝着她發出了低低的嘶吼。
明知道它已經不再是一個人,沒有絲毫人性可言。
但秦長生還是保留了最後的憐憫。
畢竟它也曾為人。
秦長生低低的嘆息了一聲,五指上指甲上從底部染上青灰的顏色,朝着郁茵的鬼魂說道:“那就別怪我了。”
密林裏,踩斷的枝桠聲響起,驚飛幾只落在枝桠上梳理着羽毛的飛鳥。
仿佛是聽到了什麽似得,江中雪回過頭,側耳傾聽。
四周明明寂靜無聲,除了鳥兒們站在枝頭上竊竊私語,便只有風吹過樹葉間時沙沙的聲音。
但是,似乎真的有什麽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了過來。
撥開前面的迷霧,沿着這林間的小道走下去,便該是稷山上村落的最後一個村子。
前面她看見的村子,都只是紙糊的荒村。而标示上寫着的趙體行書上,明明确确的指引着,這最後的方向。
那就該是附身于郁茵體內的怪物,真正的來源。
江中雪傾聽了片刻,這片林子一如她進入時般寂靜,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呼喊。
她對自己會産生錯覺有些詫異,低頭思索了一下,沒有遲疑,擡起腳來繼續往前面走去。
但走了兩步,她卻突然停了下來。
像是隔了很遠的距離,隔了千萬裏的路程,隔了千百萬個不眠不休的黎明和夜晚。
有人在呼喊:“江中雪——你在哪裏——江中雪——來找我!”
她曾日思夜想的人,她曾嘗試着放棄過無數次的宿命。
她在命運的盡頭,聽到秦長生的聲音:“江中雪——你在哪裏——江中雪——來找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搬去重慶了,搬完家寫到現在。更新明天或者後天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