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哥果然講義氣
從火山上走下來時已經下午五點,兩人都餓得前胸貼後背,索性就在周圍找了個餐廳吃晚飯。邵與陽頗為識趣地沒有挑三揀四,一頓海鮮大餐以後,二人便打算啓程回家,剛出餐廳卻被攔住了去路。
只見餐廳門口正蹲着一個衣杉褴褛的黃皮膚小男孩,一雙大眼睛格外的傳神。由于四肢過于孱瘦,一時看不出具體年齡,只覺得約莫七八歲的樣子。
邵與陽走在季惟前面,雙腳剛邁出餐廳大門便被這小男孩扯住了褲腿。
“你好,可以幫幫我嗎?”小男孩的臉被黑灰和泥土弄得髒兮兮,一雙手也是沾滿黑色的污漬,此時正揪着邵與陽的花褲子不放,一雙眼睛可憐無比地看向戴着墨鏡的邵與陽的臉。
邵與陽停下腳步,微不可聞地皺了皺眉,伸手想将自己的褲腿拽出來,在快要接近男孩的手時又停住了。
“小屁孩兒,放開我。”邵與陽的語氣明顯有些不善。
巴曼島主島由于是私人海灘,兩人自然沒有遇上過沿街乞讨的人,因此邵與陽雖然聽說過國外的旅游海島上有不少乞讨的人,但沒想過會真的遇上,而且還是一個中國小孩。他一向瞧不上這些伸出雙方向陌生人讨要的人。在他的世界觀裏,即便是小孩子,也覺得自然有政府和公益機構可以給他們提供足夠生活的庇護,萬萬不會到上街要飯的地步。在這種旅游景點乞讨的,十有**是有團夥的集體作案。
小男孩怯怯地收回手,忽然見邵與陽後面還跟着一個季惟,立即轉而用乞求的眼神看向季惟,顫抖着說:“大哥哥,行行好,幫幫我。”
邵與陽見他又纏上季惟,想也不想,拉了一下季惟的手臂說:“走吧。”
誰知一直沒有說話的季惟竟站在原地不動,眼神裏有些不忍。他低頭看着眼前這個在邵與陽看來明顯是小騙子的孩子,問道:“你怎麽了?”
那小男孩被他一問,唰地一下就哭了起來,抽噎着說,自己是被父母抛棄的孩子,在這邊跟着親戚一起生活,誰知親戚也突然重病,他只得上街來讨要治療費和生活費。
邵與陽看着季惟略有松動的五官,唯恐他開口說要掏錢,立即低聲說:“季惟,你不要愛心泛濫,這一帶騙子很多,你給錢是助長犯罪氣焰,他們嘗到了甜頭以後會栽更大的跟頭。”
季惟聽完他說的,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終究還是什麽也沒說。
“走吧。”邵與陽擡手攬了一下季惟的肩。
季惟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過頭去看了眼仍在原地淚眼汪汪目送他們離去的小男孩,又轉頭看了看邵與陽的手,擡手推開了邵與陽放在自己肩頭的手,繼續往前走去。
二人無言地行至海邊,來時的那艘游艇仍在原處等着他們。邵與陽能明顯感覺到季惟情緒不高,他能猜想大約是因為那個乞讨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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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邵與陽來說,給那個小男孩一點錢當然不算什麽,但之後呢?讓他再去騙別人嗎。何必讓情感支配理智,沒有道理。
眼見就要上船,季惟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邵與陽問。
季惟停了一停,頭也不轉地說:“我要回去一趟。”
不是商量,只是通知的口吻。
“落下什麽東西了嗎?”邵與陽看着他。
季惟搖了搖頭,面無表情地說:“我要去找那個小男孩。”
“你瘋啦。”邵與陽詫異道,“我都跟你說了那是個騙子了,你不要同情心泛濫好不好。”他一臉的不理解,覺得季惟被同情沖昏了頭腦。
但季惟似乎早知他要說什麽,開口道:“萬一他不是呢?”
萬一他不是騙子,萬一他真的是無父無母,萬一他真的困難到需要沿街乞讨呢?有些事情非親身經歷不能感覺。
“你去找他,然後呢?”邵與陽有些生氣,他從未覺得季惟是這樣不冷靜的人。
“把他送到收容機構。”季惟的面容仍然平靜,但神情卻是邵與陽沒有見過的堅持。
邵與陽眉頭都皺成了一團,說:“你見過哪個中國小孩兒跑到這麽遠的國外來投親靠友的?而且他要去收容機構他自己就能去,季惟,你用你的邏輯分析一下好不好,這明顯是有組織的,一旦被他們纏上會很麻煩。”
天色越來越暗,再不動身就會天黑,季惟看向岸邊的游艇說:“我知道,只不過……算了,你不會明白。你先走吧。”
季惟這副不在乎的表情徹底激怒了邵與陽,自己明明處處為他考慮,卻只換來一句“你不會明白”。不會明白就不能說嗎,還是說季惟覺得無謂對牛彈琴。
邵與陽胸膛起伏了幾下,冷冷地說:“随便你吧。”
從兩人熟悉以後,他是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對季惟說話。
季惟并沒有再說話,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頭堅定地向反方向走去。很多事情難以解釋,有些感受無法言明,邵與陽不懂,因為他沒有經歷過。
海岸邊游人漸散,邵與陽望着季惟在夕陽中只身離開的背影,只覺得胸口被一團棉絮堵了個嚴嚴實實,連呼吸都不順暢了起來。直到眼前的人影漸漸消失不見,他才終于轉身,頭也不回地上了游艇。
夜色漸漸爬上天空,島上路燈昏暗,街上行人已經不多,游客都聚焦到了夜市的地方。季惟一路加快腳步回到了下午那家餐廳,卻不見那個小男孩的身影。
也許是去別的地方了吧。他沉吟了片刻,決定去附近的街道找找。
剛思忖着離開,突然見旁邊一條陋巷中幾個人隐隐綽綽的身影,他們交談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季惟的耳朵。
“今天生意怎麽樣。”一個粗啞的男聲問道。
“媽的,不怎麽樣。”是那個小男孩的聲音,季惟能辨認地出,卻又跟下午那個可憐無助的聲音完全不同。
“下午倒是遇見了倆有錢人,其中一個男的手上還戴着一百多萬的表,偏偏是倆沒有同情心的。”只聽那小男孩往地上啐了一口,道:“本來還想好好敲他們一筆的,*!要是那倆男的掏出錢包我就直接搶走了。”
“是不是你演技不好啊。”幾個男的哄笑起來,互相推搡着。
“放屁,有一個男的看樣子已經想掏錢了,被他旁邊的那個給攔住了。”
季惟一直隐在角落,黑暗裏那些人沒有發現他的存在。直到他們笑罵着走了,季惟才側身走了出來,望着剛才熱鬧的小巷,自嘲地笑了一下。
今晚的月亮是輪新月,月光很淺地灑向與白天有着截然不同的寂靜的海島,熱鬧退場,只留一地黯然。離他從海邊折返回來已經過了一個小時,邵與陽應該已經回到巴曼島了。季惟掏出手機,搜索着擺渡輪船的班次時間。他也應該啓程回巴曼島了。
回海邊的路上季惟想了很多。還好自己将背包背了出來,證件和錢包都在身上,算算時間,也許趕不上最後一班渡輪了,先去碰碰運氣,如果實在不行,就只好在美林島上住一晚。
夜晚的海風比白天涼上一些,季惟此時才感覺自己的海島套裝有些不夠用,腥腥的涼風從小腿灌進去,讓人想打上幾個寒戰,身體也被吹得有些歪斜。
越接近渡口海風越急,季惟雙手不由自主地環住了身體,大風吹得他有些睜不開眼。他半眯着眼往海外望去,果然不見擺渡輪船。
卻意外的見到海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同樣穿着一套滑稽的海島套裝,衣服的扣子似乎沒有全扣上,此刻被海風吹得衣袂翻飛,劉海也是亂的。人卻是直直地立在海邊,雙手插在褲兜裏,仿佛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那人在數十米之外見到季惟,便快步走了過來,兩人就這樣在沙灘上對視着、僵持着。
終于還是邵與陽堅持不住了,他擡腳踢了踢沙子,又伸手扯住了季惟的手腕,開口道:“回去吧。”
他的掌心很熱,跟以前一樣。熱度從手腕傳遞到季惟的全身,一下子就驅散了海風刮來的涼意。
季惟一邊被他拽着走上甲板,一邊開口:“你怎麽沒走?”
邵與陽似乎覺得他這個問題很無聊,頭也不回地說:“一起來的當然要一起走。黑道大哥怎麽會扔下小弟。”
船橋很窄,季惟被他拉得手腕別着不太舒服,便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腕,在黑暗裏無聲地笑起來,說:“大哥果然講義氣。”
游艇裏很安靜,影音設備都沒有被打開,顯然邵與陽一直沒有呆在裏面。
兩人別別扭扭地坐在沙發,一時之前也不知道該聊點兒什麽。
“咳咳”或者是被海風灌的,季惟猛得咳嗽了兩聲。
邵與陽看他一眼,站起來給他倒了杯水,說:“真該讓你長長教訓。”
今晚的事情,季惟也不知道怎麽跟邵與陽解釋,也許邵與陽說得對,自己是同情心泛濫。
“你是對的。”季惟手裏握着那杯水,低聲說。
他這樣直截了當,邵與陽反倒愣住了。邵與陽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他争誰對誰錯。
“沒有”,他沉吟了一下,“其實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季惟走後,邵與陽冷靜下來想了很久。其實季惟的心思不難猜,從小生活在福利院的他總是希望像他這樣的小孩能獲得幸福。
“但是”邵與陽話鋒一轉,“你一個人貿然跑回去還是很不對。所以應該有懲罰。”
“懲罰?”季惟疑惑道。
邵與陽清了清嗓,湊近季惟的耳邊說:“對啊,懲罰,罰你明天一天都叫我大哥。”
黑道大哥也是大哥,聽季惟叫自己大哥真是好爽啊。明天要讓季惟在自己身後大聲喊:“大哥,等等我!”哈哈哈哈美哉美哉。
誰知季惟眉頭也不皺一下,擡手慢慢地喝了一口水,淡然道:“你本來就比我老,我不吃虧。”
邵與陽:“……”
比你老怎麽了,A大三抱金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