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車裏隔音很好

當晚深夜。

季惟已經歇下,燈也熄了,房間裏只剩一點從窗簾縫隙中透進來的月光。

剛剛他的手機收到幾張照片,是畫廊将邵與陽上回購買的畫被送到半山別墅以後,配送員工幫忙拍的挂牆照。

季惟身上薄薄蓋着一張空調毯,側着身子一張一張地浏覽着照片,慢慢地忍不住笑了出來。別墅邵與陽應該沒怎麽住過,裏面家具擺設像是冷冰冰的北歐樣板房,毫無鮮活的生活氣息,除了茶幾上不知什麽時候被主人落下的機車踏板零件之外,絲毫看不出是邵與陽的房子。但與裝潢風格格格不入的是,客廳的牆壁上挂了足足五副畫,列在牆中排成一排等着被點名一般,別有一種畫面沖擊感。不過好在卧室夠大,廚房和衛生間幸免于難了。

“不懂藝術。”季惟拿着手機,小聲地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

仔細滑完照片,時針已走過12點。季惟起身想将手機放到桌子上,猶豫了一會兒卻又放在了枕邊。黑暗裏他側卧在床上,一手枕在頭下,盯着手機出了神。淺咖色床單上,格紋枕套邊的手機好似突然活了過來,不再是一個冷冰冰的小物件,而是一條離了水的魚,正活蹦亂跳地咧嘴看着他,季惟想伸手去握,又唯恐太滑會脫手。

房間裏很靜,靜得只剩下季惟均勻的呼吸,連翻身的動作也沒有。

正愣着,突然手機像是活過來一樣地亮了起來,就像是被季惟盯着盯着充滿了電似的,在黑暗中亮得刺眼,同時嗡嗡地震動着,季惟就像是小時候偷偷在被子裏看武俠小說被大人抓到,渾身吓得一激靈。

“季惟?”邵與陽低沉的嗓音順着衛星信號傳了過來。

“嗯”

“手機一通我就知道你還沒睡。”邵與陽話語中帶着明顯的笑意。

季惟也不自覺地被帶得勾起了嘴角。

“你怎麽知道?”

“我當然知道,你睡前一定會關機,我試過。”

他那邊好像有風聲,聲音飄飄晃晃地在風裏懸浮着。

“我被你吵醒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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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惟不知道該說什麽,就随意地接了這麽一句。話一出口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了。

電話那頭卻傳來一聲低低的“邵總”,好像有人在跟邵與陽講話。随後就是車窗被關上的聲音。

“你那邊有人?”季惟問道。

“嗯,我在車上。剛才司機問我是不是直接回酒店。”

邵與陽那邊的環境好像一下子變得更安靜,連車子的行駛聲也全然聽不見。他低沉的嗓音不帶一點雜質地傳到了季惟的耳朵裏,明明還沒說什麽,季惟的耳朵卻微微有些發熱了。

兩人被一種無聲的纏綿暧昧所包圍。

季惟偷偷擡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耳骨,動作輕得像是怕電話那頭的人發現似的,明知不會吵到任何人,他還是把聲音放得更低,輕聲問道:“這麽晚還沒回酒店?”

邵與陽嗯了一聲,說:“我讓司機先在周圍轉轉。”

二人平時上班回家都在一起,并不常有通電話的機會。季惟此時才發現邵與陽的聲音在電話裏會顯得更有磁性一點。

季惟問:“怎麽不直接開回酒店”

邵與陽今晚說話好像比平時慢一些,他停了幾秒才答非所問道:“今天幹了什麽?”

語氣像是輕輕地哄着,生怕季惟不說。

季惟在腦中回憶了一番,認真答道:“和伯母去看了珠寶,她買了幾副耳環,很好看,沒刷你的卡。後來我們又在家給花園除了除草,再後來——”

“季惟”

邵與陽突然開口打斷了反常得有些喋喋不休的季惟,然後用氣聲問道:

“你想不想我”

低沉的聲音裏飽含無盡的濃情密意,像一顆子彈射向電話這頭的人。

季惟倏地一震,終于聽出邵與陽今天到底哪裏不對勁了。

“你喝酒了?”季惟小心問道。

“一點點。”邵與陽像是對着手機吹了一口氣,不依不饒地問:“說啊,你想不想我,不然我吹氣熏你了。”

看樣子喝了不止一點點。

季惟一只耳朵被腦袋壓在枕頭上,另一只耳朵挨着手機,感覺屏幕有點兒燙。他把蓋在身上的薄毯子往下拉了拉,說:“車上有人,你別亂說。”

邵與陽在電話那頭輕聲笑了一下:“我把隔板放下來了,下次你來試試,做什麽他都聽不見。”

最好是,季惟想。

季惟看了眼屏幕上方的時間,不知道邵與陽今晚這頓飯是見了什麽重要角色,竟然一下吃到了這麽晚,這酒桌上有多少次的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自然不必言明了。

“你把電話給司機,我讓他現在帶你回酒店。”

邵與陽笑了下說:“酒店裏有溫柔漂亮的Omega,你不怕他們對我見色起意嗎?”

這人喝完酒以後怎麽無端變得小了好幾歲。

季惟好像也被他帶得口無遮攔,說:“你現在這麽醉,最好是能硬得起來。”

“我硬不硬得起來你試試就知道了。”邵與陽嗓音壓低威脅道。

季惟怕他沒完沒了起來自己招架不住,只得放柔聲音說:“好了,你不要胡鬧,快回酒店吧。”

邵與陽那邊卻像是被人捂住了話筒,嘶嘶的響了一下。過了幾秒,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有點啞啞的,說:“你還沒有回答我。這麽快就想打發我了嗎?”

“回答什麽?”

邵與陽在那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都問了兩遍了。”

季惟舉着手機的右邊胳膊微微有點酸了,他演技拙劣地對着手機打了個哈欠,又此地無銀地揉了揉眼睛,說:“邵與陽,我困了。”

電話裏突然又安靜下來,季惟以為邵與陽生氣了,悶悶地不說話。一時之間只能聽見他酒精過量造成的呼吸過重,一呼一吸地将熱氣噴到話筒上。過了幾秒鐘,邵與陽克制着什麽似的開口道:“我們聽一首音樂吧,聽完再挂掉。”

季惟沒有回答,電話那邊迫不及待傳來從車載音箱流淌出的舒緩鋼琴曲。

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顯得有些漫長,季惟幾乎以為邵與陽是睡着了,聽着他偶爾傳來的粗重呼吸聲不敢輕舉妄動,唯恐他突然叫到自己的名字,又唯恐自己出聲會把他吵醒了。

曲子結束,那頭才終于有了點動靜,車窗似乎又被打開了,風聲重新回到線路裏。

“好了”邵與陽的聲音恢複了正常,好像從某種狀态中抽離了出來。

“你早點睡。”

“嗯。”季惟碰了碰自己的臉,說:“你也是。”

剛想挂掉電話,就聽那頭又傳來邵與陽低低的一聲:“我很想你。”

季惟沒有說話,裝作沒有聽見一般按掉了電話,只有黑夜見證了他急速的心跳。

——

這一周季惟的生活異常惬意,邵與陽不在雖然沒人和他打嘴仗,但也樂得清靜。兩人晚間偶爾會通電話,有時季惟聽邵與陽講講他那邊的項目進度,有時邵與陽聽季惟說說集團這邊發生的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有時也一起讨論可能的投資項目,意見相左的時候還會激動地大聲嗆起來,然後又以笑場告終。

邵與陽會在收到邵母發來的季惟大廚早餐每日記錄影片之後傳短信過來嘲笑季惟的雞蛋餅煎得太糊,季惟也會在收到邵與陽發來的酒桌照片外加一個哭泣的表情包之後冷漠地傳回四個字“小心肝癌”讓邵與陽哭笑不得。

但季惟并沒有告訴邵與陽自己遇見羅毅的事,準确地說其實季惟自己都漸漸把這件事忘了。直到他再次在邵氏集團門口碰到這個人。

這天季惟晚下班了兩個多小時,走出大樓的正門時突然見一個人靠在一輛寶馬前。

街道漸暗,不遠處的馬路上車影穿梭,邵氏的門前只停了兩輛車。一輛是接季惟下班的邵與陽的車,不同以往的是車上只有邵家的司機,沒有邵與陽,而另一輛就是那輛寶馬。

羅毅見到季惟,擡手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好季惟。”

羅毅的突然出現讓季惟非常吃驚。

“你?”

季惟站在泊車處,先是向羅毅身後貼着厚膜的寶馬看去,接着警惕地看着眼前西裝革履的羅毅,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又怎麽會找到這裏來。”。

他說話的同時下意識地按住了自己的公文包,那裏面不僅有臨時抑制劑,還有——邵與陽走後他特意放進包裏的一把水果刀。

面前的人眼神仍跟上次一般銳利,帶着讓人不舒服的掠奪神情。

季惟的身份雖然不容易打聽,要知道邵與陽是誰卻是不費吹灰之力的。羅毅非常輕易地就知道眼前的Omega和邵與陽的身份,以及他們之間的關系。

羅毅撇了一眼季惟的手,微笑望着眼前這位在海灘上一見鐘情的Omega說:“別緊張,我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

交朋友,一個Alpha和一個Omega?何況還是一個曾經差點兒傷害了他的Alpha。

季惟腳步向右一移,離邵與陽的車更進了一點。

司機似乎察覺有異,從駕駛座探出頭來小心地問道:“夫人,您需要現在上車嗎?”

季惟點頭回應,說:“我馬上就來。”接着轉頭向羅毅說:“我不習慣跟Alpha交朋友。”

“不習慣?”羅毅饒有趣味地看着季惟,不急不緩地說道:“不會是在海灘上救你的那位莽撞的Alpha——不願意吧。剛才他叫你夫人,那位Alpha是你的伴侶?”

頓了一下,他的目光在季惟的身上從頭掃到腳,接着道:“可你的身上并沒有任何一點Alpha的氣息,你還沒有被标記。”

他語氣篤定,帶着一股看穿真相的居高臨下,讓季惟覺得非常不舒服。

季惟眉頭緊蹙,冷然道:“與你無關。”

“怎麽會與我無關呢?”羅毅的目光毫不避諱地看向季惟的眼睛。

“既然你沒有被标記,那我就還有機會。”明明是在說一番在外人看來是表白的話,羅毅的口氣卻像是陳述一件事實一樣,勢在必得的自信在他的眼中一覽無餘。

季惟雙眼驟然緊縮。

僅僅只是在海灘上見了一面,就打聽到了他的姓名跟工作地點,甚至找來了這裏。即便知道了邵與陽的身份還能當着季惟的面說出剛才那番話,讓人沒有辦法把他當成一個簡單的人。

“請你不要亂說話,我選擇什麽時候被标記是我的自由。”季惟藏好情緒,直視着對面的人。

“也請你不要再貿然來見我,這樣非常不禮貌。無論我被标記與否,都與你無關,希望你和我保持适當的距離。”

面前的男人表情終于有些垮下來,仿佛面具裂開一條縫。

季惟不再理會,轉身進了車內。

“開車吧。”

司機聞言,将車開進主道,邵氏大樓漸漸遠離。

後視鏡中,羅毅仍然站在原地,狹長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季惟車子離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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