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發難

林氏就知道,這把火最後一定會燒到她身上。

謝庭月這賤種根本就是有備而來!

但她不是傻子,別人要燒要欺負,她就得認麽?

開玩笑!

林氏當即眼圈就紅了,捏着帕子十分可憐:“我不知道……我不認識這個人!也不知道什麽甜湯……二少爺,”她轉頭看謝庭月,“這家裏有人裏通外人欺負你了是不是?”

“咱們家的人不可以被這麽欺負!老爺,您要給二少爺做主,給妾做主啊!”

感情十分真誠,入戲入理。

謝庭月沒說話,靜靜的看着對方表演,只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眼梢微垂,露着諷刺。

謝良備有些遲疑,他一時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表态,怎麽解決這件事,就沒說話。

林氏就越演越上瘾,眼睛真的紅了,眼淚真的下來了:“妾身知道……發生這種事,別人頭一個懷疑的就是妾,誰叫二少爺不是妾肚子裏爬出來的?可天地良心,妾何苦!這樁親事是妾親自為二少爺苦求來的,所有準備也是妾一力操持,辦砸了,妾能得到什麽好處?”

“若妾真是那狠心的後娘,想謀二少爺性命,什麽法子不行,為什麽不在家裏對付他,非要把臉丢到外頭?妾的名聲難道就不是名聲麽!”

謝良備若有所思,認為林氏說的實在有道理,她不應該這麽打自己的臉。

林氏見他臉色變化,心裏松了口氣,姿态卻不敢軟下來:“不行,這件事必須得查,好好的查,咱們謝家,絕不容背主之人!”

王媽媽很快有用武之地了。

她與林氏一向仆主默契,起初因意外,被謝庭月的一手驚到了,林氏反應快,戲飚起來,她怎會領會不到精神?再加幾個林氏抛過來的,別人不懂,帶有特殊暗意的眼色,她怎會不知接下來幹什麽?

她立刻站出來,一臉忠誠老仆的樣子:“奴婢親自去,保證把這小人揪出來!”

很快,一個穿青衣的小丫鬟被帶了上來。

王媽媽狠狠踹了她一腳,讓人結結實實跪在地上,膝蓋發出巨大響聲:“禀老爺太太,老奴不負所望,把人找着了!”

青衣小丫鬟出現的一瞬間,麻三就認出來了,指着她:“對對,就是她!錢是她給的,話也是她說的!”

小丫鬟吓得瑟瑟發抖,不敢說話,只頭磕在地上,來來回回就那幾句話:“婢子有罪……一切都是婢子做的……求老爺責罰……”

不用多想,只一眼,謝庭月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這小丫鬟一定是林氏的人,事也肯定是她在跑,但眼前事發,主子不準備認,鍋當然就得是小丫鬟一個人的。

看膩了的小把戲。

他就料到會有這一出,立刻抛出殺手锏:“這麻三,對我身上的暗記很清楚——他并未得手,為什麽會知道?”

因為有人告訴了他。

或為貶低侮辱謝家二少爺出氣,或為勾起麻三興趣。

身上胎記小痣,除了近身伺候的,或者長輩格外留意,少有人知道。謝庭月是個男人,又不是以天香國色著稱的小姐,誰會對這個好奇?

事實很明顯,知道的人,一定不多。

謝庭月垂眸看這青衣小丫鬟:“同麻三接觸的只有你,能告訴他這些的,也只會是你。那你來說說,你從哪知道的?”

小丫鬟身子一顫。

“容我提醒,”謝庭月眉宇壓下,聲音低沉,“這個問題是可以溯源的——當心咬錯了人。”

你聽誰說的,他就把那個誰找來,一層層問,定有清晰結果。這事沒法騙,如果被咬的人說不知道……小丫鬟一定在說謊,背後一定有人!

小丫鬟頓時不敢說話,任王媽媽踢出血,也不知道眼下該怎麽回應。

王媽媽心中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視線滑過無悲無喜的大少爺,滑過靜靜看着她的林氏,突然間,無限悲痛湧上,身上的血都涼了。

她明白了……

二少爺手段太高杆,事到如此,已沒有別的路可走。

不用林氏瘋狂暗示引導,她就知道,此時,此地,就是他肝腦塗地,一力背鍋的時候。

小丫鬟到底資歷淺,壓不住,換她,就不一樣了。

再不甘心,再苦再恨,她也得站出來,否則——主子遭殃,被拉下馬,她的下場仍然躲不過,不如自己主動點,還能得主子一點最後的慈心。

“她不敢說,因為老奴以她家人為挾,不讓她招出老奴名字,”王媽媽臉色陰狠的瞪着謝庭月,“二少爺好聰明伶俐的心思,讓咱們連騙——都騙不過呢!”

說着話,王媽媽‘撲通’一聲,朝地上重重一跪:“不敢欺瞞主子,一切都是老奴豬油蒙了心,逼着別人做的!”

開了口,接下來就沒什麽難的了,王媽媽音量提高:“老奴早年與二少爺生母柳姨娘有些龃龉,暗恨心頭,一直忘不了。因有林夫人美德在前,日日耳濡目染,老奴才克制住了心中想法,可二少爺竟然要嫁人了!他若嫁了人,去到楚家,老奴便永遠夠不着……一時起了歹心,這才釀成滔天大禍。”

“老奴對不起夫人,愧對夫人教導啊!”

說完,王媽媽怦怦怦一頓磕頭,腦門立刻出了血。

林氏受打擊太大,幾乎站不住,又怒又痛心:“原來是你……可真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竟不知,你是這樣的人!我就說,誰這麽狠,原來和二少爺的仇早結下了,王媽媽,你可是府裏老人了,我謝家可待你不薄!”

王媽媽滿臉血淚:“老奴知道錯了……老奴這一輩子,伺候主子兢兢業業,從不敢二心,誰知老了老了,還是邁不過心裏那道坎,是殺是剮,老奴認了,不敢求夫人饒命,只是禍不及家人……還請夫人莫要遷怒。”

“日後天高水長,老奴不能在夫人跟前繼續服侍,夫人千萬保重!蒼天總有眼,夫人的苦,總有人瞧得到!夫人以後一定多顧着些自己,莫要叫小人給害了——”

林氏捂着胸口,痛心的氣好像都出不勻了:“你說你,這是何苦來哉?謝家一向以仁德立世,不是那殘暴人家,最讨厭的就是各種暴行……”

真是好一副主仆情深。

謝庭月卻頗懂這話語來往的暗意。王媽媽說,老奴為你頂死,你可有點良心,好好照顧我的家人孩子,否則老天有眼,你幹過什麽,可是有人知道的!林氏就回應,你忠心,我自不會薄待,你放心,你的家人,因為‘謝家仁慈’,我保他們無事。

林氏戲演的好,也半點不懼謝庭月。她知道這戲騙的過謝良備,卻騙不過謝庭月。她也沒想騙過謝庭月,只要攏住謝良備,她就夠了。遂眼神掃到謝庭月時時,仍然很嚣張,好像在說:怎麽樣,你鬥不垮我!

“老爺……”林氏淚漣漣的轉向謝良備,“王媽媽是老仆,丈夫早亡,只得一個獨子,孫子今年才兩歲,體弱多病,養的艱難,妾求老爺開恩,只罰王媽媽,放過她的家人吧!”

謝良備沉吟片刻,認為事實已經清楚。

就像林氏說的,她沒理由害老二,坑別人也害了自己,多虧的慌?王媽媽自首,事情一定是她幹的,她是府裏老人,一直在前伺候,柳氏去了,甘氏去了,林氏來,王媽媽還是照規矩過來伺候,老二身邊的事,的确是她最清楚。

謝家以仁德立世,林氏這話說的對,禍不及子女,他家風得大氣。

心裏過兩遍,謝良備心裏就有了決定。

當然,發話前,還是照例要謙虛一下的,他轉頭看向楚暮:“這家中不寧,讓賢婿看笑話了。”

這種時候,楚暮随便客氣兩句,圓個場就過去了,謝良備可使用他當家人的權利,放話打罰,誰知楚暮不走尋常路,笑了一聲:“的确是笑話。”

他的笑,不再是春風拂面君子謙謙,隐隐帶着批判。

謝良備:……

楚暮話還沒完:“這要是放在我楚家,絕不會輕輕揭過。主母是什麽人,肩擔多少責任,位置何等重要?”

他看都沒看林氏,只微微垂眸,面色板正:“主理中饋,教養後輩,教化下人,主母的能力氣度,是家中門面,決定家族會走到哪一步,至高點在哪。若貴府男仆犯事,便也罷了,女仆如此管教不嚴,失察縱禍,險些釀成大難,到底是誰之過?”

“況且,與貴府二少爺成親的是我。”

楚暮眼眸微眯,眸底暗潮湧動,鋪滿了濃重的寒冽與不悅:“貴府這麽不當回事,疏疏懶懶,是瞧不起我楚暮,還是瞧不起我楚家?”

這話太重,整個大廳陡然安靜。

謝庭月很驚訝。

他想請楚暮陪他回門,就是來幫忙鎮宅,讓他的事進行的更順利,楚暮不必做什麽,只要安靜的站在他身側,就是無言的支持與威壓。

可沒想到,楚暮做的比他想象的多得多,還完美的配合了他的計劃!

就像……知道他要做什麽一樣。

視線轉過去,楚暮好像正等着他這一顧,立刻眼梢微揚,彎唇一笑。

但這笑很快,只一瞬就收起了,朝謝庭月眨眨眼後,臉色變回沉着肅穆,甚至還帶着一絲不滿。

謝庭月:……

好脾氣君子連不高興都要很隐晦,很優雅,嗯,他理解——

屁!這人就是裝的!故意的!

但這一切都是為了他。

謝庭月心中一嘆,感覺欠對的方更多了。還人情的路悠遠又漫長,也不知将來他離開楚家時,能不能做完?

看着對方肅容仍不減優雅完美的臉,謝庭月一度有些好奇,這個人真正生氣不爽,是什麽樣子?外面人都傳楚暮天生君子,從不會與人紅臉,他卻不信真有人能沒有情緒波動,除非……這個人什麽都不在意。

林氏看着這對狗男男,心內咯噔一聲,不好!

她還是看走眼了,那賤種真有本事把楚家大少爺攏住了!今天她怕是要吃大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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