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密道
夜有小雪, 安靜揮灑人間,簌簌,微寒。
涼風拂過窗外枝桠,拂起床前幔帳,有人起了身。
謝庭月睡的很熟, 右手握着拳抵在腮邊, 乖巧的像個孩子。感覺到身邊輕響, 他修眉蹙了蹙, 下意識伸左手摸了摸身邊人——
楚暮遞過一只手去。
謝庭月安了心, 眉間舒展,呼吸再次均勻。
楚暮微微俯身,一個輕吻落在謝庭月指間, 視線久久流連, 怎麽都看不夠。
這是他的夫人,只屬于他,帶着寒梅的風骨和幽香而來, 不畏冷, 不怕寒,願意和他誓盟白首,永世相伴。
“我大概是這世上最幸運的小子……”
人世間打滾一遭,他不是傻子, 那些道理不是不知道, 不是不明白, 可謝庭月說的, 他就是想聽,就是聽不夠。書上說,男人适當示弱可以引夫人心憐,果然沒錯。
楚暮傾身親吻謝庭月額頭。
夫人,說過的話可要算數,答應了嫁給我,就是一輩子。
窗外遙遠寒空有夜鳥長啼,冷風順着窗縫鑽進來,微寒。
楚暮把謝庭月的手塞回被子,替對方理了理臉側發絲,方才下床,将幔帳密密整理好,悄悄走出房間。
身體久病,他走的很慢,姿勢也不好看,堅持到外間坐到輪椅上時,呼吸都變的很快,但他已然能站起來走路。
“呼——”
楚暮捏了把自己的腿,低笑:“還是要繼續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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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房門,長随秦平已經在外面等。
“主子。”
楚暮嗯一聲,放開轉輪椅的手,讓秦平推着:“走吧。”
廊外細雪簌簌,伴着淡淡冷風,明明是和以前一樣無盡寒冷的夜晚,今日卻因為心中某個人,變得溫暖,變的眷戀。
“讓你辦的事,怎麽樣了?”
連聲音都比往日更溫柔優雅,這在沒外人的往日是很少見的。
秦平注意到自家主子心情不錯,膽子也大了幾分:“回主子的話,都辦好了,很順利。可您幫了夫人,為什麽不說出來?”
悄悄避着人吩咐他,暗裏地裏給夫人的商戰各種幫忙,夫人哪個放出來的消息沒響,他就敲個重錘把人引過去;夫人下一步需要用到誰,偏這人沒在,他就幫忙把人找回來,務必讓夫人用的時候順手;所有錢莊都打了招呼,只要夫人有用,全力幫忙……
連戚文海那個八竿子打不着一邊的,因為這次同夫人合作,有什麽需要,他們也當上賓,好好在側提醒幫助着。
可夫人太忙,主子做了這麽多,又都在暗處,根本沒看到啊!
楚暮笑聲伴着雪,清潤溫朗,十分愉悅:“我不幫,他也會成功,只是時間長一些。”
“小的也是覺得夫人厲害,一準能行,有點沒必要……”秦平還是不明白,“可幫都幫了,自然得讓人知道,您之前說過的,施了恩不說,別人怎麽找過來回報?”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
照主子對夫人的這個熱乎勁,瞧着都不知道怎麽讨好賣乖了,這麽大一個機會,放掉多可惜?
楚暮眼梢斜過去:“夫人是別人麽?”
秦平哪敢說是,立刻搖頭。
特別大力。
這麽個大個子硬生生表演撥浪鼓,也是很賣力了。
“他很好,有能力做好自己的事,不用我插手,我若非要表現,反倒是信不過他。我只是——舍不得他太累。”
男人都有在自己領域的征服欲,謝二如今對他又還沒——
楚暮非常不确定說出來的效果,以謝二性格,肯定會說一句感謝,但心裏未免也會有遺憾。而他此生永遠,都不想謝二遺憾。
“你不懂。”
楚暮幽幽嘆氣,充滿別樣憂郁,就像在說,都怪我的夫人太聰明,太讓人轉不開眼。如果嬌嬌軟軟軟,折到小小一只,時時塞在我懷裏由我護着捧着,該有多好。
秦平:……
他是不懂。感覺還有點撐,好像被硬塞了門口大黃吃的狗飯,好幾盆。
可今晚并沒有吃宵夜啊……
庑廊到了盡頭,便是書房。
楚暮斂了神情,平心靜氣:“謝庭星的事,你親自去吩咐,他心裏該是有了什麽主意,小崽子需得多歷練,你吩咐好了,先讓他蹿,只一點——務必把人給我護好,少一根頭發,你和所有人一起領罰。”
秦平肅容:“是!”
輪椅稍停,秦平将牆上壁燈轉了一下,書架牆突然劃開,露出一條密道,密道兩側燃有燭光,燈火通明。
秦平推着楚暮往裏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狹長密道慢慢變寬,再慢慢的,由安靜到有聲。
無人喧嘩,人數也不盡多,只是所有人都在忙碌。
閱讀各種紙片,分析謄抄有效信息,再整理成卷宗,分門別類歸檔放好……
每個人都很忙,只在楚暮輪椅經過身邊的時候,束手行個禮。
楚暮去往最新消息的櫃子,看了幾卷,修眉微蹙:“‘根苗’還沒找到?”
秦平有些為難:“不大好找。咱們這地方才建好,根基尚淺,初期消息收集有些吃力,再者‘根苗’二字,方向性指引略差。”
怎麽聽都帶着鄉土味道,難不成要找的是個農人?
“是我心急了。”楚暮垂眼,“盡力尋吧,慢一點沒關系,但不能疏漏。”
秦平:“主子,這個‘根苗’——很重要?”
“非常重要。”楚暮神情深斂,“連我也僅僅知道這兩個字,不能提供更多的信息,你便該知它有多深了。”
秦平:“是。”
楚暮修長指尖輕輕點在椅靠:“任何線索都不要放過,必須查清來龍去脈,尤其‘根苗’出現的最後位置,更須警惕。傳話下去,所有人都當謹記,不暴露自己是第一要務。”
“是!”
秦平回着話,看到一邊卷宗,想起一事:“府內二太太因禾元奇的死受了打擊,近幾日頗為安靜,還需要繼續監視麽?”
“繼續。”
楚暮眯眼:“我總覺得,我這位好二嬸,還會提供更多精彩表演。”
……
翌日。
謝庭月把弟弟領到房間,揮退所有人:“現在沒人了,你的腿怎麽回事,說。”
謝庭星看看這邊,看看那邊,就是不說話。
不但不說,還撒嬌賣乖,抱住哥哥的腰晃啊晃,哥哥稍稍有不悅的情緒,他就立刻哎喲哎喲喊腿疼。
謝庭月面無表情的屈指彈上弟弟額頭,特別重。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才十歲,不是你操心的時候。”
小孩捂着額頭抗議:“我馬上就十一歲了!”
謝庭月就笑:“看來哥哥之前的話,你是全忘了。”
皮笑肉不笑的那種,笑意完全沒深入眼底,十分可怕。
小孩縮了縮:“沒……我沒忘,哥哥說我還小,想事不周到,萬事要跟哥哥商量,淘氣出了事不丢人,求助哥哥也不丢人,想什麽事都自己扛結果越扛越爛才丢人。我有哥哥做依靠,是我的福份,我的底氣,就該大大方方的用,總想自己單幹,是生分,會傷哥哥的心,豈不是直言告訴哥哥以後不能依靠我?”
謝庭月橫眉:“知道還不說實話?”
“我不能說!”小孩知道騙不過哥哥,眼珠子一轉,幹脆拖人下水,“是那楚大少嘛,很想表現的樣子,他身體不好,非要幫忙,我若不答應,下了他面子惹了他傷心,日後病更重可怎麽好?只有說與他了。”
反正那人不是什麽好人,這些也是實話,鍋甩過去剛剛好。
謝庭星越說眼睛越亮,越說話越順溜,到最後簡直是理直氣壯:“哥這件事你可千萬別插手,男人的面子很重要的,尤其在妻子妻弟面前!你直接去問,就是在懷疑他能力不足,他氣吐了血,還不得你照顧?雖然我在這裏能搭把手,可傷了的心很難好的!”
謝庭月差點都氣笑了。
自己手把手帶起來的弟弟,心裏轉什麽主意他能不清楚?這是故意拿話堵他呢!
“你不是讨厭楚暮,盼着他死?”
謝庭星一愣,立刻又陪笑臉:“這不是此一時彼一時麽……不管怎麽說,這親已經成了,總得先好好過日子,死死活活的,是以後的事……”
“就你機靈!”謝庭月狠狠戳了戳弟弟的腦瓜,“這次就先放過你,以後有什麽事必須先同我說,知道麽?”
謝庭星不敢跟他撒彌天大謊,楚暮一向聰明理智,只要知道了這件事,就會提防,不會出什麽大事。
自己也太忙……
想是這樣想,謝庭月還是有些愧疚,出門前,親自把熊弟弟托付給楚暮:“熊孩子欠管,不能慣着。”
楚暮颌首,微笑招手讓謝庭星過來。
小孩被他笑的頭皮發麻,在哥哥看不到的角度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轉身笑眯眯和他一起擺手送別謝庭月:“哥哥別太累,早點回來哦——”
一大一小俱都眉眼彎彎,笑容燦爛,很讓人放心。
謝庭月揮揮手,走了。
他不知道,在他背影在院子裏消失的一瞬間,謝庭星立刻從楚暮身邊彈開:“少裝模作樣,小爺會怕你?不就是念書麽,來!”
楚暮笑的更加溫柔優雅,還親自引路:“書房在這邊。”
……
謝庭月直接到了戚文海的酒樓。
戰場還在繼續。
前戰打響,因為耳目一新的競争手段,一切都很順利,效果非常好,但事情哪會沒小波折,每日裏總會發生些小事,需要他們決斷。
時間一天天過去,禾元奇幾個酒樓生意大受打擊,元氣大損,他的靠山穆家沒有下場——也不是完全沒有,試探着下了次水,見幹不過,別人沒給面子,就聰明的收了手,坐側靜觀。
他和戚文海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熱熱鬧鬧,京城百姓一頓狂歡,商界卻是一片安靜,靜水深流。
有人按不住,蠢蠢欲動了,但真身未出,謝庭月抓不到人,只能靜待後續,機會到了再看看這位的廬山真面目。
自家生意這裏,謝庭月去看了沈三娘。
沈三娘平日不愛出門,也不怎麽愛說話,但一要說話,就是個幹脆爽利的性子,她知道謝庭月見她是為了什麽,當下就表了決心:“我一個寡婦,帶着孩子老娘,去哪裏讨生活都不容易,嫁人的事我是不會想了。二少爺心善,最護底下人,我心裏都知道,這輩子沒別的念想,只願憑着一身本事報答二少爺一二……”
謝庭月知道她又在說當年那根救命參:“那我可得大便宜了,一支參哪如三娘你的手藝值錢?日子還是要好好過的,你在這裏,能日日開心就好,哪日有了更向往更開心的生活,自當去求,沒一輩子綁在哪裏的道理。你放心,不管你在我這裏還是以後嫁人,我都不會虧待你。”
“二少爺無須說這許多,我都懂……”沈三娘帕子沾了沾眼,知道謝庭月貴人事忙,不好耽擱,也不好跟她這樣的下人說話太久,免的引來閑言,直接說起心中疑問,“那禾老板之前一直窮追猛打,想要納我為妾,後來突然出事,就沒再提這件事——”
人死了,自然不會再提。
但謝庭月感覺對方說的不是這麽簡單的問題,沒打斷她。
沈三娘便繼續:“我感覺不是因為人死了才沒再繼續,那媒婆得了禾老板的錢,禾老板一日不松口,她就會一日不斷,可她不來的那日,正是出事的日子。”
媒婆都是一大早就來,她不來在前,禾元奇身死在後。
“我知道他求娶我并不真誠,但如此作為,我想不通,像是有什麽更深的隐意。”
沈三娘有點擔心。
兩家是生意對頭,她擔心禾元奇是不是藏着什麽壞,這事對二少爺會不會有什麽影響,但這話不好說,她一屆寡婦,有什麽資格能力擔心二少爺的正事?遂一直藏在心裏,待謝庭月來了,這才親口同他說。
話說完了,她就福身行了個禮,告辭了。
二少爺聰明,她做到她能做到的就好。
謝庭月沉吟,也感覺有點不對勁。
一般人死的突然,之前安排過的事不會立刻停下,先停下再死是什麽道理?就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似的。
抑或是——
有了別的計劃,用不着媒婆了?
心思轉動間,來回在‘安排’,‘死亡’兩個詞上跳動,謝庭月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和戚文海,禾元奇,楚家和路離都有關系……
不行,他必須回家,和楚暮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