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簡直霸王硬上弓

夜色如水,月華滿院,微風習習拂動面頰,驅散一天的辛苦。白勁風亭亭立于長廊臺階之上,感受着夜的靜谧。站了一會,她繞過客房小院,踩着細微的蟲鳴緩步前行,裙擺掃過草葉,驚起螢火點點。

走到前院,只見蘇小棕兄妹伏石桌而坐。蘇小棕雙手支着下巴,仰臉看着天空的明月,一臉天真道:“哥,你說月亮上真有玉兔嗎?”

蘇遠棕看一眼月亮,道:“旁人都問有沒有嫦娥,怎麽你問的卻是玉兔?”

“嫦娥抛棄後羿獨自成仙,這麽自私的女人有什麽好問的?”

“那你恨爹娘嗎?”

蘇小棕愣一下,馬上回答:“不恨,我怎麽會恨爹娘?”

“當年爹娘為了找到粽譜奇方,抛下我們漂泊四方,一走就是十六年,如果不是當年蘇家粽深受白太爺喜歡,把這座白家別院送給南水村,由爹娘打理,我們可能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如果嫦娥私自成仙是自私,爹娘為了自己有所成就而抛棄我們,難道不也是自私嗎?”

“那怎麽能一樣呢?蘇家世代以粽為生,卻一直平平無奇,勉強糊口而已,直到爹接手蘇家粽,在娘的協助下,蘇家粽才略有名氣,可是始終走不出界南鎮。做出最好的粽子這是蘇家歷代以來最大的心願,爹不是為了自己,他是為了整個蘇家的夢想。娘對爹始終不離不棄,生死相随,豈是嫦娥能比的?哥,這個問題你以前問過我,你說怕我想不通,我怎麽覺得想不通的那個是你呢?”

“世界上唯一能讓你不啰嗦的辦法,大概就是殺了你。”蘇遠棕在妹妹額頭彈一下。

蘇小棕向他撒嬌地笑:“你才不舍得呢。”

好一幅兄妹情深的溫馨場景,白勁風心中竟湧上一絲羨慕。想到她和白蘭蘭兄妹二十載,彼此間連和聲細語都不曾有過。小時候,還未懂事的她見哥哥吃着餅幹很香的樣子,想要一片來吃,他直接端着一盒餅幹到院中湖邊,全部撚碎了喂魚。

“大小姐。”蘇小棕看到她,喊了一聲。

蘇遠棕站起身道:“我去廚房。”

“對了,差點忘了,哥,李勝訂了許願粽,”說着,蘇小棕伸出手掌,“五只。”

蘇遠棕點點頭,走遠了。

“許願粽?”白勁風覺得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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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我哥發明的。大小姐,我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事要做。”打過招呼,蘇小棕一溜小跑朝蘇遠棕書房去了。

磨好墨,鋪好紙,提起筆,卻遲遲落不下去。蘇小棕一會兒左,一會兒右,一會兒前,一會兒後,盯着空白的宣紙研究了半天,眉頭都快打成十個結了。

“我就不信我畫不出來!”下定決心,蘇小棕下筆作畫,第一筆線條就太粗了,再提筆,勁小了,拖泥帶水多出了許多墨點和飄忽的細線條;勁大了,畫出來的荷葉就像自己攤的油餅,厚厚一坨。

白蘭蘭正要去找在堂屋喝酒的趙方和,經過書房,見蘇小棕一臉糾結、手慌腳亂地伏案作畫。他走進去,她也沒發覺。

“是不是該畫條魚啊?”蘇小棕喃喃自語。

白蘭蘭拿走她手上的畫筆,在紙上随意勾畫。只見他把荷葉改畫成水裏的石頭,把多餘的墨跡細線改畫成石間細草和流水,又重新補了幾片荷葉,一朵荷花,幾條小魚。

蘇小棕只覺得一切嘆為觀止,目瞪口呆道:“你們白家人真是多才多藝。”

“聽說蘇遠棕畫畫不錯,他沒教你嗎?”她驚訝贊嘆的神情令白蘭蘭很受用。這個粗魯女,把他當麻袋扛、當小孩耍,沒大沒小拍他的肩膀,就像對待一個和她一樣的凡夫俗子。拜托!他可是名震南方的白大少!現在知道崇拜他了吧?

“有啊,可是我怎麽都學不會。他也就放棄教我了。”

“國畫的基礎是書法,我看你不會寫字吧?”

“我會啊,只不過……只不過寫得難看罷了。”蘇小棕逞強地喊出前半句,底氣不足,聲音很快低下去,忽然想到什麽,抓起筆興奮道,“白少,不如你教我吧。反正你每天無所事事,也就是偶爾出門裝樣子看看土地。”

什麽叫他每天無所事事?什麽又叫裝樣子?他堂堂白家繼承人,為了考察南洋香稻最适合的種植區,将界南鎮的村子跑了個遍。他現在做的,可是能夠改變水稻種植前景的大事!

這個蘇小棕,就是有本事讓他不爽。

白蘭蘭沒理蘇小棕,冷着臉就往外走。

蘇小棕急忙上去拉他,筆尖甩出一串墨點,落在他白色襯衫上。

“啊——白少對不起!”她連忙道歉,慌裏慌張伸手去脫襯衫,“我馬上幫你洗。”

“嗳、嗳……”她力氣太大,白蘭蘭只來得及發出語氣詞,一邊用手臂阻擋她,卻被她的力道推得踉跄,幾個不穩的步子把自己帶到桌前,背倚着桌子邊緣,身子不斷往後仰,看上去像是被——霸王硬上弓。

明明是高大俊逸,氣場強大,為什麽每次遇到她,他都像個娘們似地被占便宜?更讓人氣惱的是,偏偏她根本半點占便宜的意思也沒有。

“不用你洗!”終于找到個空子,白蘭蘭一把推開蘇小棕,沉着臉迅速離開書房。

蘇小棕納悶地摸摸後腦勺,難道是她伺候得還不夠主動周到?

這邊廂,趙方和從堂屋回來,迎面遇上白蘭蘭,見他面露尴尬,問道:“少東家,你怎麽了?”

“沒什麽,我有事找你。”白蘭蘭匆匆回道。

兩人一起回到白蘭蘭的房間。

“趙叔叔,怎麽樣?東西找到了嗎?”

“根據老爺給的線索,我把南水村幾個符合的地方都勘察了一遍,并沒有發現那座被記載的石碑。倒是發現好幾處田地的土質很适合種植南洋香稻。”

“這麽說,東西也不在南水村?”白蘭蘭有些失望。他在爹面前領下了這個任務,就一定要完成,否則就真的輸給白勁風了。

“也有可能石碑已經不再外露,被埋在地下,或者被新建的房屋掩蓋住。甚至有可能石碑倒下後,被村民用作建房築橋的材料。這塊石碑上,除了那處特殊的紋路,和普通的石塊并沒有什麽區別。”

“就連爹都沒親眼見過石碑,我們要想找到它,恐怕要費一番功夫。這樣,我們兵分兩路,我負責村子裏的房屋,你帶人繼續在外勘察。記住,不要張揚。”

趙方和點點頭,忽然注意到他衣服上的墨跡,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見白蘭蘭臉色微沉,他不再問下去,起身退出房間。

對心願粽心存好奇,白勁風也來到廚房,正看到蘇遠棕在包粽子。只見他手法尋常,只是步驟似乎細了許多,往粽葉裏擺放材料的時候格外小心翼翼。

察覺到她站在身邊看了許久,蘇遠棕道:“坐啊。”

白勁風瞥一眼農用的小矮凳,周圍散落着柴火和米粒豆子,還混合着水漬。她下意識用手收了收裙擺,遲疑片刻。

義診時為了盡可能多為村民服務,沒空在意這些衛生細節,但此刻她骨子裏大小姐應該有的做派阻止她忍受這糟糕的環境。

“哎呀,怎麽我屁股忽然有點癢?”蘇遠棕忽然坐正身子,屁股在凳子上來回挪了挪。

白勁風蹙眉,輕吐兩個字:“輕薄。”

“大小姐說的對,這凳子就是不識好歹,明明只配得上我們下等人的屁股,看到大小姐來了,就蠢蠢欲動,想和大小姐親近。大小姐的……咳,豈是這下等的凳子承受得起的?該打。”說着,蘇遠棕擡手用力拍了兩下凳子。

白勁風聽出他這是在嘲諷她,立馬放下裙擺往凳子上一坐。

“這就是心願粽?”她看着他手上粽子問道。

蘇遠棕起身到大竈的蒸籠裏取出一只粽子來,剝開放到碗裏,遞到她面前。

小小一直粽子上,竟用芝麻、小米和大米填充出吉祥二字,還有一朵祥雲的圖案。

“怎麽做到的?”白勁風新奇極了,對這粽子愛不釋手。

“我曾在一本書中見過,西洋沙漠中的游牧部落有一種技藝,能将不同顏色的沙子灌入形态各異的玻璃瓶中,在瓶中堆出五彩斑斓的沙漠奇景。我覺得粽子也是一個道理。但是玻璃瓶是透明的,可以看見作畫的過程,粽子不可以,所以要經過很長時間的嘗試和調整。”

“想不到在南水村這麽偏僻的村子裏,也能有如此知識面開闊的書籍。”

“南水村再偏僻,也會有人外出謀生,去海外的都有,我會請他們捎上幾本書回來。貴的東西,我們窮人也買不起。”蘇遠棕将手中的粽子紮好,放進篩子裏。

“既然你博覽群書,我倒有個問題想問你。”白勁風道。

“大小姐請說。”

“南水村有沒有什麽特殊的歷史遺物?比如年代久遠的兵器,記錄歷史的古書或者……印有特殊紋樣的石碑?”

“南水村自古以來都不是戰略要地,除了條件艱苦,和世外桃源也相差無幾,不曾有過戰火,也不曾有什麽驚天動地的歷史。至于石碑,村子南面離湖三裏遠的地方多得是。”

白勁風默默記下這個地址,離開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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