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牙就這麽被拔了

義診結束,白勁風回到蘇宅,回房整理儀容後前往堂屋用晚餐,正好迎面遇到蘇遠粽。

蘇遠粽領着個孩子,眉宇間皆是溫柔。

“先生,我還是回家吧,我自己會做飯。娘說,我們不能再麻煩先生了。”

“你們家地裏的菜不是被雞啄了嗎?你有錢買菜?”

“我和娘光喝稀粥就行了。”

“那怎麽行?你娘病了,稀粥管什麽用?聽話,在這吃飽,帶一份飯菜回去。待會兒我再叫張郎中抓點藥,你一起帶回去。”蘇遠粽親昵地摸摸小孩的頭。

他微垂着頭,看不見臉上的疤,如此軟聲細語、滿目寵愛,全不似昨日那般牙尖嘴利,真真叫人心中泛起漣漪。

白勁風看着,心想:沒想到他竟有如此暖人的一面。

蘇遠粽見着她,眼中頓時換了神色,疏離的客氣。他微微颔首喚一聲大小姐,牽着孩子跨進門去。

衆人圍桌坐定,獨獨未見白蘭蘭。

“我有辦法幫白少拔牙。”蘇小粽湊到白勁風耳邊說。

“什麽辦法?”

“先吃飯,吃完告訴你。”蘇小粽神秘兮兮地眨眨眼。

夜裏下了兩場雷陣雨,南水村本就在江南深處,濕氣重,雨後的蘇宅也恍惚氤氲着水汽。白蘭蘭在床上翻了幾個身,總覺得被褥有些黏糊糊的,濕氣直往身體裏鑽。

他哪裏知道,趁他到院子裏信步閑走之時,蘇小粽偷偷給他換了一床被子。這被子和他床上的并無差異,只是被灑過水後陰幹了。

“你這是做什麽?”白勁風狐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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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你就瞧好吧。現在,按我說的交代下去,我負責村民,你負責你們帶來的人。”

清晨雀鳴,白蘭蘭起身走出房間,只覺得雨後的世界清朗明亮,一夜的不适都抛卻腦後。

有人過來為他送洗臉水,白大少爺四個字喊了一半,忽然愣住,瞪大雙眼看着他。

白蘭蘭有點疑惑怎麽不是蘇小粽,轉念一想,村長對他們如此讨好,專門安排村民來蘇宅幫忙伺候也很正常。不過這個人一臉見到鬼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大少爺,您的臉……怎麽歪了?”

聞言,白蘭蘭盯着她看了許久,見她很肯定地點點頭,不像是假的,走回房間去照鏡子。

好端端的一張臉,哪裏歪了?這姑娘眼神可能有些問題。

洗漱完畢,白蘭蘭到堂屋去用早餐,一路上遇見的每個人都重複了那姑娘的神情和問話。心中的自信被一點點擊潰,白蘭蘭一頭霧水地轉身回到房間,對着鏡子仔細觀察自己的臉。

用夜蘭坊那些女人的話來說,眉若雙劍,眼似恒星,連下巴尖都迷人的緊,這麽一張臉,究竟哪裏歪了?

他再次離開房間,到堂屋坐下,卻見一桌子的人都愣了一下,異口同聲道:“白少,你臉怎麽了?”

沒想到她這些同事演技這麽好。白勁風垂首暗自發笑,看一眼蘇小粽,她也是笑得眯起了雙眼。

蘇遠粽納悶地看了看衆人,說道:“哪裏……”歪了二字被蘇小粽用饅頭堵了回去。

“趙叔叔。”白蘭蘭将目光投向土質專家趙方和。他是長輩,而且素來性格嚴謹沉悶,總不至于耍他玩的。

趙方和看似認真實則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默認他臉歪了的事實。

“白勁風,你跟我來。”白蘭蘭霍地起身走出去。

白勁風神情自若地跟他來到房間,見他往凳子上跨腿端坐,心領神會,上前幫他檢查。

“你這可能是濕氣太重導致的。”

“我不想知道什麽原因,只想知道怎麽解決。”白蘭蘭略一擺手,道。

“最快的辦法就是拔牙。你那顆蟲牙是智齒,智齒原本就是多出來的牙齒,擠在牙床上,時間長了臉頰就會有一邊大小。昨夜老宅濕氣濃重,加速了這種症狀的發生。”

聽完她的話,白蘭蘭沉默不語,垂眼思忖着。

“該說的都說完了,沒什麽事我去吃早飯了。”白勁風不給他太多時間,轉身就走。走到門邊,果然聽見他叫道:“拔。”

白勁風手法娴熟,拔牙後半個時辰傷口止血,除咬合間有點不适應,一切無礙。白蘭蘭到村子裏随意走動,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想他自小體格健碩,難得生病,怎麽可能被一夜濕氣影響至此?他自诩眼力精準,怎麽都瞧不出臉上有何不妥,然而衆口一詞,再怎麽偏差,也不至于如此極端。他又想起白勁風和蘇小粽的對視而笑,還有那蘇遠粽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忽然回過神來。

早上的一切發生地那麽迅速,所有人一把力接一把力的推波助瀾,不讓他有思考的空間,趁他迷糊之際,迷惑他拔了牙。

這一定不是白勁風的主意,他不想拔牙,她定懶得勉強,即便想勉強,也不會繞這麽大一個彎子。如此幼稚拙劣的把戲,也就只有那個蘇小粽能想出來。白勁風這麽配合,一定是想看他被蘇小粽耍得團團轉的窘樣,這會兒指不定笑成什麽樣了。

這麽想着,他立刻就想找到蘇小粽。

仿佛是心有靈犀,他剛想到她,就看見她從不遠處抱着一個裝滿東西的大麻袋,風風火火地跑進一間民居。他走近一些,能直接從籬笆外看到裏面。

只見她解開袋子,原是一袋黃豆。一位老妪扶着袋子,蘇小粽舀出黃豆來倒在石磨上,接着推動石磨。千斤石磨在她這麽個弱小女子手中竟異常好擺弄,看她轉得飛快,滿頭大汗,卻似乎一點也不累,笑嘻嘻地和老妪說話。

“小粽子啊,真是辛苦你了,每天都來幫我磨豆漿、做豆腐。”老妪一臉感激。

“蘇阿婆,你別跟我客氣。反正我力氣大,不累的。”

“要不是阿力和他媳婦兒每天天不亮就要上山去挖野山菌,我也不用麻煩你啦。”

“阿婆,差不多了,我還要去幫王嬸兒收棚子。王叔在地裏,她一個人弄不動。”說完,蘇小粽如同方才那般風風火火跑出來,居然沒注意到站在一邊的白蘭蘭。

南水村不大,好幾個時辰,白蘭蘭就看着蘇小粽滿村子地蹿,幫完這家幫那家,還負責給訂了蘇家粽的人家送貨,忙得跟小陀螺似的,臉上一直帶着明媚的笑意。

心中沒來由地暖了一下,白蘭蘭有些訝異,下意識把手放在心口。這樣恣意的笑容,不管是他還是他周圍的人,似乎從未存在過。大概只有像她這樣單純的人生,才會有如此毫無心機的溫暖笑容吧,盡管那笑容看上去那麽粗魯。

轉過幾條小路,白蘭蘭再次看到了蘇小粽。此刻她正和一群小孩子在一起。

“你們今天逃學哦,不乖,明天蘇哥哥可要懲罰你們的。”蘇小粽佯裝威脅地吓孩子們。

然而孩子們并不害怕,簇擁着她叽叽喳喳說話。

“好啦好啦,不要吵。回答姐姐一個問題好不好?”見孩子們安靜下來,蘇小粽繼續說,“你們有什麽夢想嗎?”

此話一出,孩子們籲地一聲散開了。

“嗳,你們別這樣嘛。”追了幾個孩子都沒抓到,蘇小粽看準最乖的一個小女孩,讨好地一把抱住她,道:“琳琳,告訴姐姐你有什麽夢想好不好?”

琳琳眨巴着大眼睛,乖巧地回答:“我想穿那個醫生姐姐身上的裙子,好像公主哦。”

“行,姐姐給你畫,把你畫成小公主好不好?”說着,蘇小粽從身側的小桌上拿來紙筆墨,認真地畫了起來。

不一會兒,她便把畫好的畫豎起來給琳琳看。回應她充滿期待的眼神的是琳琳的哭聲。

白蘭蘭看着那幅畫,忍不住哼笑。四個字:慘不忍睹。人家好端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硬是被她畫成了大塊頭的醜八怪。說她力氣大真真是沒錯,那一筆下去,線條粗且鈍,毫無美感。

“姐姐壞,琳琳不和姐姐玩了。”

蘇小粽哄追着琳琳,琳琳跑得飛快,根本追不上。她無奈地停下來,正好站在白蘭蘭身側。

“有那麽差嗎?”她把畫又拿到眼前看,有些不甘心地嘟囔,注意到白蘭蘭,又問道,“白少,你怎麽在這?”

“你是不是應該跟我解釋一下牙齒的事情?”

“牙齒?你的牙齒關我什麽事啊?誰拔的你找誰去啊。”蘇小粽當然不認賬了。

“沒有人敢這麽耍我。”白蘭蘭目光一凜。

“我可沒有耍你。你一個大男人也真有意思,怕拔牙把臉拔歪了,寧願疼,寧願餓肚子。你是不是有什麽心理陰影啊?”蘇小粽笑嘻嘻地仰頭看進他眼睛裏去。

她這一問,白蘭蘭立刻想起兒時那次拔蟲牙的經歷,當時一邊臉頰高高腫起。又聽說家中仆人的兒子拔牙後整張臉都歪了,後來過了幾年,再見到那個男孩,臉還是歪的。雖然他臉腫的原因是牙龈發炎,但這件事還是在他幼小的心靈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他從不願意回憶這一段,不願意承認他二十四歲的身軀裏還藏着這麽幼稚的想法。可是蘇小粽一句話就戳中了心裏那個地方。這個粗魯的女人,真的很容易惹人生氣。

“現在不好嗎?牙不疼了,就能好好吃飯了。每天吃飽飯,這是多麽幸福的事啊!”

每天吃飽飯,居然是一種幸福?白蘭蘭看着她,一時語塞。

“走,回家,我給你做好吃的,慶祝你和蟲牙說再見!”蘇小粽在他肩頭拍一下,甩着手臂,大步往蘇宅走去。

這一下拍得白蘭蘭肩頭狠狠一沉,肌肉都有些拉扯的痛。她是投錯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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