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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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淼:“這是什麽地方?”
諸彎彎:“濟世醫院門口。”
說完, 她補充:“是蜂猴市的濟世醫院。”
老諸的朋友圈裏放了不少他在蜂猴市拍的照片, 其中就有幾張在濟世醫院外照的。就算過了28年,醫院外的景色還是沒變, 相似得讓她一眼就能認出來。
“媽耶。”陸淼拿起那張照片,“我還以為樸謹說什麽紅裙子小姐姐是在做夢,弄了半天竟然是真的?!”
他摸摸下巴, “但是他們倆在醫院門口幹嘛?樸謹的眼睛受傷了?”
諸彎彎疲憊地靠在輪椅靠背上,眼神放空:“我從被綁架地點帶回來一顆眼球, 你們還記得吧?”
她像背課文似的一板一眼開始說:“8月13是譚笑, 死因是中毒,她曾經做過腎移植手術。8月14或15是于牧生,被摘除了腎, 她的女兒于舒和曾經做過肺移植手術。8月24是樸理,被摘除了肺, 他的兒子1989年10月底出現在蜂猴市濟世醫院門口, 左眼被紗布包着。”
說完, 頓了頓,諸彎彎問陸淼,“你說, 8月28在林氏制藥公司工業園的新建樓裏, 那個人的眼球, 為什麽會被摘掉?”
這些事件在她的大腦裏非常清晰,可對只是聽着的陸淼來說,這些完全是一團亂麻。
他趕緊找出紙筆。
譚笑, 換腎。
于牧生,被摘腎。
于舒和,換肺。
樸理,被摘肺。
樸謹,X。
不明男人,被摘眼球。
這麽一寫,這道求“X=?” 的題目,頓時變得非常簡單。
“但這……是錯開的呀。”
說完陸淼又覺得自己傻,不錯開的話,那這規律也太容易被發現了。
他從頭思考:“那譚笑的死是怎麽回事?下面這些,被摘除器官的于牧生和樸理,全都接受器官移植者的上一代,可譚笑就是接受器官移植的本人啊。”
諸彎彎撐着下巴沉思,雙下巴嘟起來都沒察覺:“這點我也解釋不了,譚笑的死除了藥與連環殺人案是同一個制作者外,沒有其他的相似性。把一板全都下了毒的暈車藥給譚笑,這是非常魯莽的行為。時間、地點,甚至受害人,全部都不能确定。這不可能是有計劃的周密作案,怎麽想都是出于沖動。”
順着她的思路,陸淼琢磨:“有沒有可能是這樣啊,兇手出于沖動,通過某種方式讓譚笑得到了毒~藥,想毒死她。但等譚笑拿到毒~藥以後,他又覺得這件事不保險,能不能毒死譚笑不好說,他自己還很有可能被抓到。所以他就決定,在沒被抓到以前,要把報複的行動全面展開,于是他就跑去跟蹤于牧生、跟蹤樸理,把他們的生活習慣都研究透了,然後就開始動手殺人。”
他越說越覺得有道理,自己邊說邊點頭。
諸彎彎聽完也覺得好有道理,本來想吼吼地給陸淼鼓會兒掌,但她看了看自己的圓爪子,最後決定揮動胳膊,在空中給陸淼比劃了一顆大大的心。
興致勃勃地比劃完,她卻看到陸淼朝她身後一瞟,對她露出了“你要完蛋”的示意。
動作僵硬地扭過頭,諸彎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後的陳不周。
他涼飕飕地睨她一眼,懶懶地找了個桌子靠上,雙手抱臂。
“比劃什麽呢,挺好看啊,給我也比一個呗。”
諸彎彎癟着嘴把手藏到輪椅後面,急急忙忙地接着說案子:“……但、但這樣又産生了新的問題!于牧生的車造成了車禍,樸理幫于牧生脫罪,兇手報複他們可以理解,那譚笑的父母做了什麽?還有,”諸彎彎摸過陸淼做記錄的本子,在“不明男人”上劃了劃,“他是誰,又做了什麽?”
陸淼撓着後腦勺:“下面已經開始全力調查所有的失蹤報案了,但目前還沒有與眼球中提取出的dna對上的。”
諸彎彎咬了咬嘴唇:“嗯,要快點找到才行。”
與摘腎、摘肺後不處理不同,只是摘掉眼球未必就會造成立刻死亡。至少在藥廠的停工新建樓裏,那個男人還有抗争的力氣。
但他到底是誰,又在28年前的那場謀殺裏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呢?
“等等。我感覺我越來越糊塗了。”
陸淼一直跟着諸彎彎的思路在走,這條路走得倒是很順暢,但周圍全是迷霧重重。諸彎彎還走得特別快,他想緊跟着她,就完全沒有時間去破開周圍的迷霧。
跟到現在,這會兒他是真吃不消了。
他一句一句邊思索邊說:“我們最開始是在讨論89年10月的車禍,認為這起車禍內有隐情,很有可能是僞裝成車禍的謀殺。那麽根據我們的推測,兇手是為了報複造成這起車禍的兇手于牧生、以及幫助兇手脫罪的幫兇樸理,所以才殺了他們。”
這段他挺明白,理得清,沒問題。
但問題是:“然後,我們為什麽又開始讨論器官移植了?”
諸彎彎:Σ( ° △°|||)︴
徐日:Σ( ° △°|||)︴
竟然到現在還沒想明白嗎?!
但徐日還是老實,聽到提問就回答:“因為于牧生的死因是被摘腎,樸理的死因是被摘肺,還有一個不明人士被摘了眼球,目前生死不明,所以我們才要讨論器官移植。”
“對呀,這兩個方面又不矛盾。”看陸淼更加迷茫,諸彎彎繼續解釋,“兇手與其說是為了車禍而報複,不如說是為了那場僞裝成車禍的蓄意謀殺而報複。既然是謀殺,那就勢必有謀殺她的理由。而如今,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已經用最慘烈的方式把28年前那場謀殺的理由告訴我們了。”
陳不周雖然只聽了一小會兒,但聽到現在,也算是聽明白了。
“譚笑得到了腎,于舒和得到了肺,樸謹極大可能是得到了眼/角/膜,還有一個人,和被摘掉眼球的男人有關的人,應該也得到了某種器官。而這些器官,”他用手指點了點那張車禍後的現場照片,“都來自這兒。”
“啊……”
陸淼恍然大悟,然後就沖着諸彎彎開始抱怨:“哇你扯那麽一堆,你一開始這麽說不就完了!哎呦天哪我的腦子……”
他抱着自己的頭揉了揉,又看向諸彎彎。
“你們倆這表達能力,”他特嫌棄地朝諸彎彎和徐日擺手,“真的是爛!”
徐日:???
諸彎彎:???
氣死了。
她呼了兩口氣,決定不跟陸淼這個傻子一般見識。
“我們在這裏靠猜也沒有用,問問于舒和吧。”她說,“樸理當年不到6歲,記憶不清,有情可原。可1989年的于舒和已經11歲了,重要的事,總不會也忘的那麽幹淨。”
從她對于牧生和PA電子的了如指掌來看,于牧生對她沒有任何的隐瞞。現在往回想,于舒和那天那麽迫切地想要拿到兇手的照片,恐怕也是想要靠自己追查,因為她已經想到除了商業競争外,她的父親還有一個可能會遭到殺害的理由,他在28年前,為了她,欠下了一條人命。
可她不能說。
……
“于舒和進重症了。情況很不好,随時有生命危險,我們沒辦法問她了。”
“餘霞呢?女兒哪一年換的肺,她做母親的總該知道吧?”
“餘霞現在不在國內,沒人知道她跑到哪去了。”
“女兒在重症裏,親媽不知道去哪兒了?”
“于舒和一直都只和于牧生親近,跟餘霞的感情其實很差。在于牧生的遺産問題上,兩個人發生過很大的争執,餘霞氣得當場摔了門,之後就再也沒去過醫院。”
——
愁雲慘淡。
愁雲慘淡。
刑偵總局的兩個重案組全都布滿了陰雲。陰雲倒不是因為案子進展艱難,而是這起連環案背後牽扯出來的真相讓人難以接受。
事情發展到了如今的地步,仿佛已經步入了尾聲。只要找到當年的受害者,後續總能發現兇手的蹤跡。
陳程還要留在熊貓市坐鎮,于是大手筆地把一組的其他人全都派了出去,讓他們到蜂猴市後務必查出結果。
所有人也都知道,這個案子已經查了半個月,不能再拖了。于是每個人都在定下行程後去了他的辦公室,在辦公桌前下了軍令狀,保證不出結果不回局!
8月30日深夜,諸彎彎一行人趕到了蜂猴市。
蜂猴市今天一直在下雨,把本來就颠簸的土路被雨水沖刷得異常泥濘,即使分局派到鄰市機場接他們的車是輛越野,也還是好幾次陷進了泥潭裏,幾個大男人只能穿上雨鞋跳下車,不停抹着自己刮到臉上的雨水,喊着號子一起推車。
路上苦點也就罷了,他們幾個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所以即使渾身濕透了在滴水,也沒人有任何的抱怨。
摩擦的出現是在他們狼狽到了分局以後。
雖然到達時間的确是深夜,雖然值夜班的是個看起來年紀很大的、50多歲的老探員,
但穿着刑偵局的制服,卻拿着個酒瓶醉醺醺地晃悠,實在很難讓諸彎彎他們接受。
“這是我們分局的老梁探員。”看總局的幾位臉色不佳,開車接他們的小探員硬着頭皮介紹,“他下個月底就退休了。”
意思就是這人馬上就要離開了,讓諸彎彎他們別在意他。
可就算別人不在意他,他卻自己往別人眼前湊。
老梁頂着個發紅的酒槽鼻子,走過來挨個兒地把諸彎彎幾個打量了一遍,看完後還打了個酒嗝。
“我知道你們來想要查什麽,”他調子古怪,笑嘻嘻的,口齒不清,渾身都散發着臭烘烘的酒氣,“我給你們找過了,我們這兒1996年前的存檔早就不見了!1989年?不可能有……沒有……不見啦……“
“是這麽回事。”
聽到動靜,從裏面的房間又跑出一個人。
他倒是很年輕,頭發毛躁炸上天,帶着股酸菜泡面味,還在砸吧嘴。
好容易把嘴裏那口面咽下去,他用手抹抹嘴:“接到總局的聯系電話後,我們就立刻開始準備資料。但我們這裏只有1996年7月以後的資料。1996年7月前的,因為分局地址的搬遷,不慎弄丢了。”
“這件事我們已經知道了,你們局長給我們打過電話了。”
陸淼上前交涉,“既然1989年車禍的具體資料沒有了,那就找1989年本市死亡人口的登記表。我們跟當年報道新聞的記者确認過,雖然他沒能記住死者的名字,具體的身份信息也沒能獲得,但本市、年輕、女性,這三點信息一定沒有問題。”
……
調查緊鑼密鼓地展開,但工作量實在大得驚人。連諸彎彎都沒想到,這裏的人口登記是從2010年才開始采用了規範的電子化,在這之前的數年裏,全都是用紙質記錄,而且記錄得排序混亂、字跡模糊、态度潦草,97年的都能和82年的混在一起。查了一段時間以後,諸彎彎覺得就算查到最後發現丢了幾份,她都不會感到奇怪了。
當地分局的人倒不都是消極怠工不願幫忙。
除了奇怪的老梁探員外,其他都很勤勞肯幹。但是他們人少活多,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諸彎彎親眼看着,這個城鎮幾乎每過幾個小時就有一起打架鬥毆,當晚後半夜的幫派間持械群鬥還傷到了一個探員。分局裏成天鬧哄哄,還有醉漢喝醉酒了闖進內間,想騷擾諸彎彎,被陳不周一把捏住,直接讓他的胳膊脫了臼,疼得他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縮在外面的角落再也不敢朝裏面看一眼。
奔波勞累加上淋了暴雨,諸彎彎覺得自己鼻子有點堵。她偷偷從陳不周的包裏找出感冒沖劑沖了,喝完又趕緊給自己灌了杯咖啡。
就這麽眼睛不合地幹到了天亮,她打開了小辦公室的門。
張開嘴,剛想說話,諸彎彎突然鼻子一癢,接連打了一串響亮的噴嚏,把外面累癱後打着呼嚕睡着的當地探員吓起來好幾個。
……
……
對不起tat
……
根據一整晚的查閱,1989年10月,有23名50歲以下的女性被記錄了死亡,年齡在12歲到44歲不等,其中有6人都被記錄成了“意外死亡”。
但時間太久遠,聯系的地址和電話很多早就變更,一層一層地篩下去,一趟一趟地到處跑,即使蜂猴市的占地非常小,一天下來,範圍還是只縮小到了剩三個。
其中的兩個還好,就算電話地址都換了,親人也全聯系不上,但至少名字是清楚的。
問題是最後的那個。
?丫。1975年出生。鳳凰村人。
不僅沒有電話住址、親屬信息空白,連姓氏都看不清。那個字看起來就像是當時做記錄的人不會寫這個字,所以連塗帶畫地修改着寫了好幾遍,導致28年過去就只剩下團塗黑。
諸彎彎指着那團黑,拿出去給分局裏的其他人看。
“你們有誰能把這個字認出來嗎?“
傳閱了一波,全都搖了頭。
陸淼真心覺得操蛋:“這蜂猴市怎麽回事啊?雖然1989年我還沒出生,但89年的案子我難道沒查過嗎,就沒碰上過有這麽多爛事的。”
“放屁!”
醉倒的老梁轟地坐起來,酒瓶倒着用瓶屁股對着陸淼。但喊完了這一句,他又嘟囔了着“那是你命好,生在了好地方”之類的夢話慢慢倒了回去了。
“你別怪他,老梁也是心裏悶,他是這兒土生土長的人,在局裏奮鬥了一輩子,可這個城市卻始終是老樣子。”
分局的局長也是從昨天忙活到現在才得閑,胡子拉碴地叼着個煙頭,向陸淼道歉。
“我知道你們現在在辦的案子重要,也想調些人在你們來之前就幫着多查查,可就在收到你們的消息以後,就又出了一起親生父親溺死女嬰的案子,可是連女嬰的母親都不覺得她的丈夫做錯了什麽,對于生了女兒還感到十分羞愧,跪着求我們不要帶走她丈夫。”
他卷起袖子,把小臂上的新抓痕給陸淼看了一眼。
“你說這蜂猴市是怎麽回事?來這之前,誰能想到還會碰上這麽多爛事?”
苦笑着把陸淼的話重複了一遍,局長又吸了口煙,吐出煙圈,說不上是茫然還是無奈,“這都是2017年了……”
諸彎彎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她抱着保護城鎮的雄心壯志,卻發現城鎮日複一日的在內裏潰爛,一輩子下來,她肯定也郁悶得想整天喝酒了。
但不管怎麽說,既來之,則安之,登記表上已經看不清了,再埋怨也沒什麽用。
她抽抽鼻子,甕聲甕氣地給大家打起:“反正已經知道這個什麽丫是鳳凰村的人,村子那麽小,我們就進村打聽打聽,總有老人還記得吧?”
……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的沙發小天使是 [舊時光與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