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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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彎彎一番話說得铿锵有力, 說完以後自己都覺得自己很有煽動力。眼看陸淼已經打算收拾行囊往蜂猴市沖了, 陳程卻始終眉峰平穩,只是傾聽。
見陳不周蓋上筆蓋, 陳程站起來,走到白板前。
“現在已知兇手采用相同手法殺害的只有于牧生和樸理兩人,而1989年10月、蜂猴市很有可能是他們兩人刻意隐藏的關鍵交集, 這件事又涉及到一條人命,作為報複的動機也很充足。”
他先是肯定了這個思路, 接着又看向思考着他話裏意思的諸彎彎。
“但是彎彎, ”他指出,“查出車禍受害者的身份并不是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
他的眼神從撐着腮幫轉筆玩的陳不周身上掠過,看向所有人:“即使樸理89年10月去蜂猴市的行蹤很可疑, 時間上也正好和車禍能對上,但報道上的原話是'某樸姓律師', 并沒有指名道姓地說這個人就是樸理。像這類能夠查證的信息, 我們還是要嚴謹一些, 去做一個查證。”
他對着陸淼:“最好能找到當年寫那份報道的記者,記者的名字去問彎彎。”
陸淼下意識看向諸彎彎,諸彎彎沖他點了下頭, 表示自己記得。
陳程接着說:“10月末樸理去蜂猴市帶上了兒子樸謹, 89年, 樸謹大概是5、6歲……”
他的這句話還沒說完,陸淼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震動着跳起來。
陸淼看了一眼,把手機握到手裏站起來。
“小羅的。”
他告訴了陳程一聲, 然後捂着嘴接通電話,小聲地“喂?”着,悄悄退出了房間。
陳程沒有被影響:“……5、6歲孩子的記憶并不穩定,但如果他能記得一些,對案子幫助也會很大。還是要去問一問樸謹,看他對這件事還有沒有印象。這方面我去聯系。”
他說完,示意站在門口的二組探員:“把陸淼叫回來,查出什麽直接說。”
正好陸淼已經打算回房間了,他舉着手機:“小羅那邊問完了,讓他直接說?”
看到陳程點頭,他點了外放。
“說吧,”他告訴電話對面的羅正義,“我們都聽着呢。”
“好的,陸探員,”羅正義一本正經,“我已經問過了鄭露,她承認她在殺了林東以後,帶走了那個手機,然後在當晚做了銷毀處理。銷毀前她沒有看過手機裏的內容,也并不知道林東還用這個手機和誰聯系過。所以我向她要了那個手機的電話號碼,請通訊公司調取了號碼的通話記錄,發現那個號碼只跟兩個手機號聯系過,一個就是鄭露,另一個則是未實名登記的臨時號。而那個臨時號我也查了,明顯是專門用來與林東聯系的,只給林東的那個號碼打過電話,在林東死後,就再也沒被使用過。”
只是對着電話說,羅正義明顯沒有面對着一組的人時那麽緊張,一段話說得有條有理,陸淼聽完就樂了,“你小子可以啊,辦事兒挺利索。”
……
雖然這條線索看起來又廢了,但由于陳程已經定下了接下來的調查方向,所以局裏的人也沒覺得沮喪。
報道新聞的記者還要再找,但樸謹卻是現成擺在那兒的。
打了個電話,陳程很順利地和樸謹約了見面。樸謹說他會在下班後直接到局裏來,他也的确來的很準時。
晚上21點,諸彎彎在待客的茶室見到了樸謹。
雖然是樸理的獨生子,但樸謹和樸理長得并不怎麽像。他的身量中等,不高不瘦,皮膚白淨,客氣得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完全讓人聯想不到偏矮發福還禿頂的樸律師。
“1989年10月,我還沒過6歲生日……”
聽完陳程想要見他的原因,樸謹認真地思索了很久,還是搖了頭:“你提到的蜂猴市,我完全沒有印象。”
“不是蜂猴市的也可以。”諸彎彎提醒,“你有沒有小時候單獨和父親出行的印象?你們應該坐了很久的車,火車、客車都要坐,可能中途光換車都換了好幾次。”
“好像有點印象……”
他眼睛亮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麽,但到話嘴邊,說得卻有些猶豫。
“我小時候一直記得有一個穿紅裙子的小姐姐陪我玩。”
說出“小姐姐”這個詞,樸謹顯得十分不好意思。
“我問過我爸,但我爸總說我是記錯了。可我覺得我沒記錯,只是時間地點都模糊掉了,我也沒辦法證明。但現在經你們一提,我想我見到那個小姐姐,應該就是在跟着我爸換了好多次車以後,有可能就是在你們說的蜂猴市。”
……
突然冒出的紅裙子小姐姐,讓諸彎彎有點發愁。
樸謹對1989年10月這個日期也好、對蜂猴市也好,都沒有印象。唯一可能和那趟旅程沾邊的這個地點記憶,就只有陪他玩的紅裙子小姐姐……
這可怎麽查?連個着手點都沒有。而且這個小姐姐到底是不是真在蜂猴市遇到的,誰也說不好。
紅裙子小姐姐……
“唉。”
送走樸謹回來,陸淼也嘆了口氣,發愁的原因和諸彎彎完全一樣。
“去哪兒給他找紅衣服小姐姐去?我小時候還成天覺得地底有小地精每晚來偷我的夢呢。”
諸彎彎意外地偷看陸淼兩眼。
你小時候,這麽夢幻的嗎?
——
這一晚,大家的調查效率都很高。第二天一早,當年的記者就被找到了。
諸彎彎想親自去見人,但因為她剛出了意外、行動又不便,陳程不同意她近期在熊貓市內出任務。諸彎彎想到她還沒有弄清為什麽會被兇手綁架、她手裏的信息是怎麽漏到兇手手裏的,也覺得暫時待在局裏比較好。
于是,她和前去見人的陸淼都戴上了即時通訊的耳機,決定通過陸淼胸前的微型攝影機,直接對着電腦觀察現場的情況。
當年這個叫“魏茶書”的記者,在這28年間已經輾轉來到了熊貓市,如今正在一家媒體的新聞部做主編。聽到刑偵局的探員提到1989年蜂猴市的車禍,他怔怔地站了許久,打電話請了假,請陸淼到他的家裏詳談。
他家就住在公司對面的小區,過條馬路就到。
進了家門,換了拖鞋,魏茶書一言不發地領着陸淼進了書房,然後,他終于露出了感慨的神色。
“28年了,沒想到竟然會人來查這件事。”
他請陸淼坐到書桌對面,開始回憶。
“這件事我當然還記得。畢竟那個時候,蜂猴市窮到很多人都吃不飽飯,有輛車出現、還撞死了人,在當時真的是非常大的新聞。但這件事卻沒有拍出什麽水花,上面的人明着過來告訴了我們,車禍是場意外,雙方也已經和解,我們這些報道人員不準去采訪,如果有誰拍了照片,必須馬上銷毀,不準外流。還是我們總編力挺我,我才有機會在報紙上發了一小段。”
陸淼聽他慢慢說完,問:“您有當時的現場照片?”
“沒有,誰都沒有。”
魏茶書沉重地搖頭:“車禍的地點是在鳳凰村出山的口子那裏,車主撞了人,直接就叫救護車把人送去了醫院。”
“鳳凰村出山的口子?”
陸淼小聲地疑惑了一句,他對這個地點完全沒有概念。
“我知道,”諸彎彎對着耳機話筒,“讓他繼續說。”
陸淼馬上:“您繼續。”
“我們也去車禍地點附近采訪過,但車禍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村裏的人如果要到那個地方,要通過陡峭的山路,很危險,所以晚上那裏根本沒人,也就沒有目擊證人,只剩下一灘幹涸的血留在地面上。”
說完,他起身走到書架前,拿出了一個牛皮信封,從裏面抽出一張有些泛黃的照片。
陸淼專門調整了攝像頭的角度,讓辦公室裏的諸彎彎也能看清。
照片裏是一片土黃色的泥地,上面留着一大灘深褐色的血,還有一小段帶血的輪胎印。
“血跡不對。”在旁邊的徐日一眼就看出了問題,“這不是正常車禍會造成的血跡。”
陸淼在耳機裏聽到了徐日的話,直接開口向魏茶書要了照片。
聽耳機裏沒有別的聲音,陸淼接着問:“車禍之後呢?當地刑偵局沒有進一步調查?”
“死者的家屬都不追究了,誰還會往深裏查?”
魏茶書嘆氣:“請得起律師出面,開車的人也是個有錢或有勢的。那年頭,蜂猴市重男輕女的觀念很嚴重,死的還是個女孩兒,估計就是拿錢擺平了。”
他的語氣太沉痛,一時間,陸淼也不好開口。
諸彎彎皺眉想了想,對着耳機:“問他死者被送去的是哪家醫院。”
這件事魏茶書記得也很清楚:“是濟世醫院。後來我來到熊貓市,向當地人說起蜂猴市還有一家濟世醫院,很少有人相信。但這也不奇怪,大多數人連蜂猴市這座城市都沒有聽過。蜂猴市真的太小太偏僻了。”
……
半小時後,确認了當年出面處理車禍的律師的确是樸理後,再也問不出什麽的陸淼回到了辦公室。
他先是把那張現場血跡的照片遞給徐日,接着又把一個重重的牛皮信封丢給了諸彎彎。
諸彎彎費勁地把信封拿起來,在信封的背面,看到了用藍色圓珠筆标記的、淡淡的一行“1989.09-1989.12”。
“魏茶書在蜂猴市一共待了不到一年,這是他在蜂猴市期間到處拍的照片,臨走時塞給我,讓我看看有沒有能用得上的。”陸淼解釋,“我看拿一張也是拿,拿兩張也是拿,就把車禍那段時間的全要過來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辦公室異常的安靜。徐日埋頭研究那張血跡照片的怪異之處,諸彎彎則一張一張地觀察魏茶書拍攝的照片。
“那個……”
“我說……”
突然,諸彎彎和徐日同時出了聲。
諸彎彎:“你先說吧。”
徐日點頭,把照片拿到幾人中間:“照片上的痕跡确實不自然。從車輪痕跡來看,這裏根本就沒有發生過撞擊和急剎,只是開着車,直接軋了過去。”
沒等諸彎彎和陸淼領會到他話裏的意思,他又緊接着說:“照片太模糊,也不是事故發生後立刻拍下的,很多細節都看不出來了。如果讓我憑經驗模拟場景,我傾向于死者當時已經躺了在地上、沒有任何反抗能力,而開車的人,在軋過去的時候,也很清楚這一點。”
“這不就是謀殺?!”
陸淼聽明白徐日的話,驚愕地喊了出來。
諸彎彎覺得辦公室裏空調的風太冷,把她的心都要凍住了。
她緩了緩,壓下震驚和憤怒,把她手邊的照片推到了中間,聲音生硬。
“紅衣服小姐姐,也找到了。”
印着1989.10.26的照片的角落,年幼的樸謹蒙着左眼,右手正被一個穿着紅裙子的小女孩牽着。
那個小女孩,雖然只露出了半張臉,但那半張臉,諸彎彎和徐淼都曾經見過。
那個女孩,是28年前的譚笑。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的沙發小天使是1214luckygi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