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7)

親自告訴自己究竟是誰,是北都沈家的沈易之,還是淮南沈家的沈容卿......但眼下瞧着他如此,忽然有些累了,“沈公子,你該走......”

“小姐,淮南陵出事了。”她話還未說完,小迦忽然闖了進來。阮襲頓住,淮南陵?同沈易之對視一眼,不禁嗓音低沉了些,“可是兄長出了何事?”

“不是公子,而是聞相。方才有人暗中來禀說是聞相奉命處理淮南陵動亂一事忽然有暴民湧出,聞相受了傷,司馬姑娘她為了救聞相...沒了...”小迦嗓音中帶着哭腔,阮襲驚住,司馬憐杏她......死了?可怎麽會那麽巧,況且出事地還是在淮南陵,兄長他與此事會不會有何瓜葛?兄長那日同她說話的場景在腦中揮之不去,眼下......

“來傳信那人可有說是何人?”沈易之也出聲道。

小迦點頭,“說是從淮南陵來的,名叫顧韋,好似可以躲着旁人,匆匆就離開了。”

顧韋......沈易之沒說話。

“那人可曾說了別的什麽?”阮襲皺眉道。

“別的什麽?”頓了頓,小迦看了眼一旁不語的沈易之,猶豫道,“說是暴民當中有盧振業的人……”

盧振業……有他的人在,那穆承安必然也牽扯到了此事當中,甚至是整個西北陵……兄長竟和穆承安将西北陵和淮南陵都扯入了這個大局當中……

穆承垣只怕眼下也收到了消息,他會派誰前去平亂?

以兄長的個性,自然不會理會旁人的生死,況且他手上無權不會出手平亂的,那人既然來報此事是何意?還是說這件事根本不是來說與她聽的……心中沉了下來,肩上有一只手覆上,沈易之清潤的嗓音想響起,“這些日子,你們小心些。只當做沒有收到任何淮南陵和西北陵的消息,若是遇到司馬家的人能避則避。”

他交代道,說着從袖中掏出一物擱在阮襲掌心中,阮襲沒有說話。看着他正要轉身離開,啞着嗓子道:“等等。”

沈易之頓住,阮襲轉身走到一側的暗格處,拿出父王牌位後的墨色檀木盒交到他手上,“你…小心些…”小迦驚訝,蘇凝先前那般來讨小姐都未曾給,怎麽……

她一向都說自己不是個聰慧的人,可事實卻從來都不是如此,沈易之笑笑不再說什麽,只是在小迦泛着嘀咕關上門時伸手将她擁入懷中。其實讓她察覺到這些,到底是有自己的私心的,總想以更加親昵的身份去接近她。從一開始她拘于淮南沈家名聲一事起,他就知道自己一定是那個率先認輸的人,如今算來,倒是果不其然。

☆、□□

大穆朝素來強盛,朝中偶有風雲也終究對民衆無害。

這些日子卻有些不一樣了,淮南陵忽然□□,就連朝中司馬大将軍之女就死在了□□當中。更是神奇的是這□□當晚結束之後,不過六七日的時間又忽然出現,一次比一次來來得兇猛,最近的一回那些人好似瘋了似的忽然在淮南各郡紛紛舉起長劍亂砍,淮南陵又是三陵當中唯一沒有軍隊守着的,可那些人不知為何不到半日就匆匆被人盡數斬殺。平亂那些人,身上穿着的是大穆軍隊的兵服,可又瞧着不像,着實奇怪。

小迦說着這些的時候,阮襲正同蘇月朝下棋,她執得白子看着有些混亂得棋局,正要落子時才發現沒有棋局已定。抿唇看着一臉得意地蘇月朝,無奈笑笑,“從前不知曉你的棋藝竟如此精湛。”

“并非是我棋藝精湛,而是你心不在焉。”蘇月朝悠悠答道,将雙手墊在腦後看着說得起興的小迦,忽然打斷,“小迦。”

如此慎重,倒是惹得小迦頓了頓,瞧了過來,“蘇二少爺有事?”

“沒,就是想問問你們姑娘家家的是如何過生辰的?”蘇月朝嘆了口氣,阿芙生辰将至,可憐蔡付竟還要防着自己去見阿芙,着實是不爽。

聞言,阮襲倒是想起來上回在鴻允學館蘇月朝同蔡付打架一事,自顧笑笑,小迦很是配合地歪頭想了想,道:“禮物一事,重的是心意。若你是真心實意,一句話便也能得了姑娘的心啊。”

這話說得倒是不錯,蘇月朝恍然大悟地點頭,心中想着還得想個法子過了蔡付那一關才是。小迦瞧了瞧阮襲,又瞧了瞧蘇月朝,很是不解,“蘇二少爺,你為何問我而不問我家小姐呢?”

阮襲一聽見自己的名字,也好奇瞧了過去,那廂蘇月朝立即坐起了身,擺手道:“小迦你可莫要害我,阿襲性子一向淡然,我若要問她,她自然又會讓我去問你,何必多此一舉呢?”

阮襲聽得想笑,正要出聲卻見蘇月朝忽然擡手噓了一聲,似乎是聽見了什麽動靜。一向玩世不恭的面上皺了皺眉,看向阮襲時卻見她一臉平靜,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不禁出聲問道:“怎麽忽然會有這麽多人隐在暗處?”

淮南陵動亂,從先前的兵法紀實再到眼下,以穆承垣的性子自然會加派人手确認她人在北都,若兄長當真威脅了他的帝位,自己便是最好的籌碼。她皺眉點了點頭,卻沒說別的,小迦也靜了下來,正在安靜之際,叩門聲忽然響起。

這幾日林庸自然不會讓承楹來的,小迦也疑惑前去将門開了一條縫兒往外看過去,見着外頭的人有些驚異,“蘇老爺子?”

蘇月朝也驚住,連忙起身上前迎過去,“爹?你怎麽來了?”

只是蘇老爺子卻沒理會他,被人攙扶着坐在桌旁看着已經結束的棋局,一時也沒有說話。小迦正要擡手倒些茶水卻被阮襲伸手制止,阮襲自己提起茶壺倒了一杯,遞到了蘇老爺子手上。觸到蘇老爺子手時,卻發現蘇老爺子的手不知為何在安安發抖,連面上神情都很是複雜,像是有幾分欣喜,又像是有幾分可惜,心中沉了沉。

“蘇老可是有事要說?”阮襲對上蘇月朝的眸子,見他也是一副疑惑地模樣,小迦适時地将門關上。

良久之後,蘇老爺才長長嘆了一口氣,連嗓音都有些顫抖,這副模樣倒是有些像最初來沈園見阮襲的模樣。

“阿襲。”蘇老忽然出聲喚道,像是在抑着許多東西,眸中也是思緒沉沉。阮襲沒有回話,在等着蘇老繼續開口,蘇老看着她的模樣低頭抿了口茶水,嗓音像是沉積了許久,才道,“你可知道.......少家主出現在了淮南?”

蘇老還未見過沈易之,想來也不知道沈易之就是沈容卿一事,以蘇老同沈家的情義,此時倒也是可以理解了。蘇月朝也很是大驚,淮南陵如今已經大亂了,怎麽忽然連沈容卿也出現了?

“蘇老說的可是當真?”小迦按捺不住心中的驚訝,出聲問道。蘇老點頭,擡眸看着面上不知是何反應的阮襲,想着她忽然聽說本該已故多年的夫君此時忽然傳來還在人世的消息,想必定然有些無措。

“阿襲,待日後少家主回來若你不願呆在沈家,屆時向他讨要一份和離書也并非是不可。”

“爹,你在說什麽呢?”蘇月朝出聲道,終究是一個女子,一紙和離書之後身上淮南沈家下堂妻之名是決計逃脫不了了。正要在說什麽,小迦也驚得打落了手邊的茶壺,阮襲伸手扶起,又為蘇老爺子添了些茶水,“眼下還未見着沈少家主,日後之事還是日後再說吧。”

蘇老斂下心中的歉意,點頭。蘇月朝沒有說話,将手邊杯盞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看着阮襲沒有什麽表情的面上,有些疑惑,她竟真的不擔心沈容卿是個如何的人麽?他這些年究竟在哪裏,又究竟經歷了什麽樣的事兒,身邊是否有着妻妾......想着,自己倒是嘆了口氣,最應該擔憂的該是當今皇上會如何對待沈容卿才是,這可算作是欺君之罪啊。

“我方才收到淮南陵傳來的消息,說是□□之後有人偶然發現了沈少家主的身影。”不過寥寥幾語,蘇老說得卻是有些沉重,阮襲沒有答話。蘇老看着杯中茶水暈開一圈圈的水紋,想着那書信中提到的少家主面毀聲嘶,心中更是沉重,整整十三年啊,沈兄,終究是上天開眼啊!

他的動容阮襲又怎會看不明白,小迦幾番想要開口說話都被阮襲攔下,只好在一側生着悶氣,阮襲看得想笑。末了,忽然想起昨日顧韋來傳的話,像是刻意隐了些兄長的部分,不由得看向蘇老爺子,禁不住出聲問道:“蘇老,你可有有關我兄長阮青的消息?”

她說這話時嗓音刻意壓低了,蘇老也愣了愣,繼續道:“有是有,只是......”

因他有過交代,所以從淮南傳來的書信中也有着不少阮青的動向,只是......他擡頭看見阮襲眸中的關切,心中嘆了口氣,那些消息中除了少家主一事便是阮青此時也陷入了□□這場泥潭當中,猶豫着還是出了聲照實回答,看着牆院外一片平靜的模樣,蘇老沉下了嗓音,“阿襲,若你兄長當真如傳言一般,也是淮南□□一事的主謀之一,你......”

阮襲愣了愣,若僅僅是淮南動亂一事還好,可兄長偏偏有更大的企圖......蘇老看她陷入了深思,也不再打攪,讓蘇月朝攙着他回了蘇府。

小迦嘀咕了一聲什麽,阮襲卻沒有心思繼續聽下去了。

“放肆!”畫熙殿內忽然傳來重拳拍在桌案上的聲音,還伴着皇帝的厲喝聲,穆承楹咬牙撲通一聲跪下,身側的穆承奂也跟着她跪了下去。

“皇兄,青哥...阮青他不會跟淮南動亂有什麽幹系的,你又何必苦苦派人守着沈園不放?”已經接連幾天了,上回她親眼見着阿襲要出府被人攔住,那人險些還動了刀子!此言一出,穆承奂也拱手,“皇兄......”

“退下。”穆承垣擡手撫着額心,長長呼了口氣,原本帶了些怒氣的臉上更多餓了幾分意味不明的韻味。看着他面色如此,穆承楹咬了咬牙,正要出聲說些什麽,身邊的阿奂忽然拉住了她的衣袖。穆承奂皺着眉頭拱手,“臣弟告退了。”

“阿奂?”穆承楹有些驚訝,從什麽時候開始阿奂竟然沉穩了這麽多......轉眸想着,也不情不願地跟在了穆承奂身後離開。看着他二人離去的背影,穆承垣眯起了眸子,盛公公正在俯着身子仔細地拾起被他掃落在地的奏折,整個人都靠在身後的軟榻上皺着眉頭悠悠問出了聲,“盛安,你同朕說說,你覺得阮青可是會謀反的人啊?”

盛安的手頓住,額上落了些細汗下來,“陛下說笑了,盛安不過......”

“朕恕你無罪,說!”

“這...阮公子瞧上去不像是個回謀逆的人...”

“哦?”穆承垣勾起唇角,繼續問了聲,“是麽?”

腦中忽然湧現出阮青的模樣,這樣的人...許是真的沒有心的...

☆、淮南

還未等到淮南陵傳來的消息,倒是收到了承楹回東墨前派人送來的口信,說是穆承垣要親自前往淮南去看聞錦傷勢,承楹怕自己也牽扯在了此事當中。

“小姐?”小迦見她發愣,出聲喚道。

阮襲皺眉,穆承垣親自去往淮南一事......如今聞錦重傷,穆承垣此舉天下人看的是陛下生得,可此時司馬老賊還在北都,他怎麽會安心讓他人建國?還是此事...僅僅是一個幌子...

兄長未有來信,沈容卿也未有來信,除卻幾日前的動亂消息,整個淮南陵的動靜半分都沒有傳過來。腦中越來越亂,不,不對,此時聞錦重傷,西北陵那邊還不知情況如何,穆承安定然在淮南陵那處,可單憑穆承安和盧振業......

忽然想起什麽,伸手握住小迦遞茶水的腕子,“這兩日北都沈家可有什麽動靜?”

小迦疑惑,不解地搖了搖頭,小姐怎麽忽然問這個?

“興許是沒有,這兩日沈園被看得越發嚴了,小姐你忘了?阿銀小少爺上回不是直接被接到了宮中麽?”

她這話說得不錯,她出去不得,蘇月朝從鴻允學館帶阿銀回來時,被人攔在了半道上說是宮裏來的人,當晚就有人來知會說是小公主想見見阿銀小少爺,可當中緣由誰都知道。整個沈園,此時連束縛的人都進出不得了。承楹的消息能傳進來,想必也是穆承垣知曉她即使能猜出什麽蛛絲馬跡也沒有能力将消息送到淮南去。

若她料得不錯,此時北都沈家估計已經暗中在淮南陵部署刺殺事宜了,而能被穆承安留在北都看守局勢的只有司馬老賊一族。所以從頭到尾,穆承垣都在布一場聲東擊西的大局。平日裏北都有皇城軍看守不會有什麽大風大浪,可若是皇帝帶着皇城軍離了北都的話......只要司馬一家按捺不住移動,整個司馬一族便都會死于穆承垣這場大局中,而司馬家一倒臺,穆承安便少了一大助力,可淮南呢?

當真要棄了淮南麽?

還是......穆承垣對淮南陵早有安排?他交給了誰?

腦中忽然閃現出沈容卿的身影,背脊瞬間涼到徹骨。沈易之隐姓埋名十三年,若是能安定淮南局勢将整個淮南伸手奉上,穆承垣哪裏還會在治他的欺君之罪,他日後頂着的便是他淮南沈家少家主之名了。她不敢再想下去,若是真的,那這到底是誰為誰設的局?腳下忽然有些發軟,小迦連忙上前扶住,“小姐,你怎麽了?”

“忽然有些冷。”她回答得有些漠然,此時已經入了秋,院中有些樹葉落下,樹下的棋桌上已經被落葉蓋滿。小迦連回屋拿了披風搭在她的肩上,阮襲伸手攏了攏,可沒有半分暖意,忽然想起什麽,回屋寫了封信仔細折好。推開院門時,腰上橫着劍的侍衛正擋在門口,見着她出來,皺眉道:“靖西公主,還請您回到院中歇着。”

“你們此時知道是公主了?”小迦不滿地在身後出聲道,那侍衛卻擋在門前動也未動。阮襲伸手制止小迦,揚了揚手中書信放在那人手中,“你将此物交到穆...陛下手中...”

看那人面上不怎麽在意,不由得繼續道:“若是耽擱了,後果你怕是擔不起。”

語音剛落,那人面上遲疑着,看着主仆二人已經轉身回去了,這才伸手交到身後的手下人手中,“将信送到宮中去。”

“小姐,你那信上寫了什麽?”小迦摸不着頭腦問了句,阮襲頓了頓,開口道:“若是沒有意外,今晚宮中會有人來接我暗中去淮南陵,小迦,這些日子你就好生呆在沈園,只當作我還在沈園的模樣。”

“小迦不能陪你去麽?”

“不可。”阮襲皺眉出聲,穆承垣去淮南陵只是個幌子,但為了掩人耳目,聲勢自然不會小。穆承垣若是當真答應讓她前去,也不過是看在她西北王幼女的身份......

小迦皺眉有些不高興,嘴上一一交代着許多事,數落着阮襲。阮襲無奈,只好出聲應着,想起阿銀此時還在宮中依舊有些擔心,但轉眼一想穆承垣看在聞錦的面上也會命人好生照料着阿銀,微微寬心。

翌日,天還未大亮時便有人來叩門,阮襲一早就換上了宮女的衣物待叩門聲響起時就匆匆往城門趕去。被人掩着入了宮女的隊列,擡眸時瞥見紫金帳中的人影,倒真有幾分穆承垣的影子,随着長長一聲“開城門”有身旁的宮女扯了扯她的衣袖,阮襲垂首忙跟了上去。陣仗是素來帝王出行的陣仗,歇息的時間很少,阮襲混在其中算着時日,忽然被人撞到。

是個身着宮裝的宮女,阮襲手中的茶水被這麽一撞都倒在了她的身上,連忙出生道歉,“抱歉。”頓了頓,看着她手中的托盤,伸手接過,繼續道:“這是要送到馬車內的?我來待你送,你先回去那邊講衣物烤烤火吧。”

宮女猶豫着,畢竟是秋季,有風吹來時帶了不少寒氣,只好看着眼前這個陌生的宮女,小心交代着,“陛下這幾日趕了風寒,你記得将羹湯送到馬車外就好,前晚莫要驚擾了陛下。”

阮襲點頭,先前引着她入宮女隊列嬷嬷模樣的宮女想要伸手攔住她,但想了想也不會出什麽大事就作罷了。阮襲看着在隊列最前端的馬車,還未走近便被人攔了下來,“站住,你是何人?”

“回大人,奴婢是來為陛下送藥膳的。”

“藥膳?”那人握着腰間的長劍看了眼守在一旁的侍衛,待那侍衛點頭之後才輕哼一聲,“去吧。”

本就沒想打探什麽,阮襲正要将藥膳擱在守在馬車兩側的宮女手中,忽然紫金紗帳被風掀開一角,阮襲不經意瞥了眼。看清裏面的人時,驚了驚,一時沒忍住手中的藥膳忽然掉在了地上。先前那侍衛立即拔了長劍過來,皺着眉頭問發生了何事,阮襲立即掀了裙子跪下,“回大人的話,奴婢......”

話還未說完,忽然有一只手落在了自己肩上帶了幾分暖意,“林侍衛,皇兄的風寒可好些了?”

阿奂?他怎會來?心中有疑惑閃過,雖是垂首作恭謹态,可還是微微斜了眸子看過去。被喚作林侍衛的那人一見着來人立即行禮,“回殿下,陛下好多了。”

“那便好。”少年的嗓音已褪去了些許稚氣,帶了幾分沙啞。兩人又說了幾句,那林侍衛掃了一眼阮襲又看了看穆承垣,只好轉身離開。一見那人走遠,穆承奂就皺着眉頭扶起了阮襲,壓低了嗓音,“阿襲姐姐,你怎麽會在此處?”

“先不提此事,倒是你,你皇兄怎會讓你來?”她垂首往後退了兩步,看着似乎有人看了過來,像尋常宮女一般為他引路。

他點頭,揚聲問了句,“皇兄這幾日的藥膳是誰來負責的?”語音剛落,卻又壓低了嗓音,“皇姐離京那日,我就前往淮南陵了,皇兄來探望聞錦傷勢我便在此處接着。”

“你年紀還小,不該早早涉入朝堂的。”阮襲忽然想起首回陪阿奂去內宮學府時他的模樣,眼前的阿奂倒是個眉眼深沉的少年了,有些怔然出聲道。聞言,穆承奂頓住,見她疑惑望了過來,一字一頓道,“我虛歲十三,再過一年也該出宮谏府選妃了。”

這倒也是,十四歲卻是也該出宮建府選妃了,承楹十六歲駕到東墨陵已算是晚的了,倒是自己總是将他當作孩子。心中有些想笑,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前頭忽然傳來喧鬧聲,穆承奂皺眉望過去,沒說什麽就趕了過去。阮襲自然是不能去湊熱鬧的,剛一轉身就被宋嬷嬷拉住,宋嬷嬷一臉嚴肅道:“阮姑娘,我奉陛下的命将你隐在宮女中,你可不能湊熱鬧被人猜出了身份啊!”

“自然不會的。”若是被旁人的眼線察覺出什麽不對勁,穆承垣這一場局只怕就要盡早收網了,屆時,不單單是自己的性命甚至還會牽連到旁人。宋嬷嬷見她如此,一時也放輕了神色,有身着兵甲的人走過時連忙粗了嗓音,“跟你說多少回了?連送個藥膳都送不好!”說着,眸光犀利地轉向另一人,“崇月,還不快再端碗藥膳過來!”

“是。”被喚住的姑娘看了眼阮襲,眸中閃過輕蔑,又回去端了一碗送到馬車處。

歇息時間不長,待陛下飲過藥膳之後便匆匆啓程了。

☆、無題

到淮南陵行宮這日,是在初三。

獲陛下恩準,聞錦這些日子一直都在行宮別院處養傷,當晚,陛下就派人摒退了一直在行宮門前候着請安的淮南陵公侯阮青。看着行宮內燈火昏暗,阮青皺眉,看着辛安和宋嬷嬷過來笑了笑,“阮侯,今日您就先回去罷,陛下今晚不見人。”

不見人?阮青點頭,心中有些疑惑往陵公侯府走去,身側的副将杜城不由得壓低了嗓音,開口問道:“侯爺,安王爺那處......”

“這幾日不必管他,只隔岸觀火便好。”阮青擡手撫了撫額,側眸間忽然瞥到幾個人影在行宮不遠處躊躇着,杜城忍不住眯起了眸子就要握住腰間的劍柄。正要拔出時,忽然一只手落在了劍柄處,看他望過去,阮青沒說話自顧松了手轉身離開。

杜城自然猜出了他的意思,又往拿出看去,發現人影已經消失不見。心中暗罵了聲,看來安王終究是要動手了,侯爺想來是要作壁上觀了,想起先前那場淮南動亂,不知從何處出來的士兵僞裝成難民制造動亂,那動亂來得過于突然,只可惜了年紀輕輕的司馬姑娘......

已然入夜,淮南的涼氣帶着潮濕,像是浸入骨髓中似的難受。有同屋的宮女看到她皺眉,面上難忍的疼痛模樣,忍不住上前問道:“阿津,你怎麽了?”

“無礙,只是舊疾突發。”咬着牙忍住疼痛,正打算将被褥都裹在腿上,屋門忽然被推開。宋嬷嬷手中拿了件披風,掃了眼屋內的兩人,沒什麽表情的開口:“阿津,今日陛下想秉燭讀書了,你去陛下書房伺候着。”

那宮女剛要開口說阿津腿腳不舒服,見看見宋嬷嬷皺着眉頭的模樣,阮襲腦中思索着忍着寒氣跟在宋嬷嬷身後。出了屋子之後卻不是往書房的方向去,而是彎彎繞繞,入了一個昏暗的屋子,屋內只有着火閃爍,還有着些許說話的聲音。

心中沉了沉,在宋嬷嬷目光下,走了進去。

看到屋內的人,呆了呆,聞錦,阿奂,易容成穆承垣的一個男子。阮襲疑惑,最後目光盯着坐在一側有些年紀的中年男子身上,這人...有些熟悉...

見她一進去,阿奂便将肩上的披風取了下來覆到她肩上,阮襲出生道了聲謝。正要在說些什麽,就瞧見那中年男子很是激動的上前打量着她,阿奂同其餘幾人都轉身離開了屋子。

只剩了阮襲與那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壓制不住嗓音的顫抖,開口道:“你...你是阿襲?”

“我是你諸葛叔叔啊,你父王當年......”到嘴邊的話戛然而止,阮襲腦中忽然想起了什麽,諸葛毅?當年父王部下?

“諸葛叔叔?”阮襲見他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心中也有些感慨,只是微微思索眼前的狀況,哪裏還顧得上欣喜了?看着緊閉的屋門,放輕了嗓音開口,“您怎會在此?是穆承垣诏令您暗中來此一舉除掉穆承安的?”

諸葛毅也愣住,片刻後,嘆息着搖了頭,“你所料不錯,只是此來,卻并非為了當今皇帝,而是另有人所托。一來是還當年小友一個人情,二來......”

他忽然頓住,掀了袍子跪下。如此突然倒是吓了阮襲一跳,連忙伸手去扶他,他卻動也未動,“當年便答應你父王,會傾我全力尋個法子待你兄妹二人出宮,可一晃眼,十一二年便過去了......來之前我同陛下做了個交易,阿襲,待安王謀反一事平息之後,你兄妹二人便可自由了。”

她原本就是要借着父王名義去暗中代穆承垣拉攏盧振業的,卻沒想到,穆承垣答應她來淮南竟是因為諸葛叔叔?

“諸葛叔叔,你不必如此的。”

“唉。”他被阮襲扶着站起身來,忽然想起什麽,有确定了門是否關了嚴實才開口道,“青兒當真.......”

聞言,阮襲擡眸看着他,見他面上當真是擔憂才有些恍惚道:“兄長他......”

話未說完,阿奂忽然推門而入,一臉凝重道:“諸葛将軍,二皇兄動手了。”

這麽快?兩人對視一眼,阮襲也要出去卻被穆承奂攔下,少年臉上神情像極了穆承垣,他道:“你在此處待着,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可慌亂出來!”

說完,還未等阮襲出聲,他就将門帶上。外頭忽然開始吵鬧了起來,阮襲心中卻安靜了下來,方才她還在想着兄長是否真的在決心相助穆承安,眼下看來,必然沒有。以兄長的才智,定然不會如此着急動手,眼下并非是好機會......

屋內的燭火都已經被她熄滅,外頭一直傳來刀劍交雜的聲音,不知誰高聲喊了句,“皇城軍已敗。”屋外瞬間安靜下來,她一整夜未睡,此時從外頭透進來的還有些許光亮,雖明知這不過是一場請君入甕的局,可砸門聲忽然響起時她還是驚了驚。

“此處是個暗室,當中興許會有什麽诏書,繼續砸!”外頭有人開口道。

阮襲不敢出言,看了下四處的擺設,後退了幾步。心跳如鼓,随着接連的踹門聲,她呼吸都急促了起來,砰的一聲,光亮一下湧進來。她還未看清什麽,就有人捂住了她的眼睛,鼻尖有血腥味傳過來。

“阿襲,別看。”

身後有人開口。

說話的這人嗓音是熟悉的嘶啞,阮襲沒有答話,整個人被他攬在懷中半抱着出去。直到血腥味完全消失不見,覆在她眼上的手才拿了下來,眼前人慢條斯理地将面上有燒傷痕跡的□□取下,看向有些呆愣的她時,微微抿起唇角輕笑,“夫人,許久不見。”

是沈容卿,也是沈易之。

“你......”阮襲皺眉,看了眼屋內素雅的裝飾,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等我回來。”他輕笑着打斷她,阮襲呆愣愣點了點頭,見她如此,沈容卿也有些失笑。将她整個人都攬在懷中,知曉她此時腦中必然在想着許多事,低頭在她唇上印上一吻就重新戴上那溝溝壑壑的面具轉身離開。有身着素色長衫的侍女走了進來将飯菜布好,喚了聲,“夫人。”

她猛然回神,覺得這一日過得有些夢幻,皺眉出聲問道:“外面......”

“回夫人的話,公子特意交代過,若您問起,便要婢子轉告夫人,大局早定。”

那婢女說完便俯身行了個禮,偷偷瞄了她一眼,後退了幾步才出了門。房門被帶上時,她心中沉了下來,大局已定?什麽大局?

☆、尾聲

此時傳得沸沸揚揚的,便是不過短短幾日,淮南陵靈江亭上就挂滿了人頭。

同時,安王一舉擊潰了陛下的皇城軍,可不過半日,一直駐守在西北陵邊境處的諸葛将軍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淮南陵。甚至是制止□□之後便沒再出現過的沈少家主也帶着淮南陵一十二郡的将士出現,一時間,安王被前後夾擊,當晚便被人帶去了北都,而押送他去北都的人,卻是陵公侯阮青。

阮襲知曉這些消息時,沈容卿正煮着茶水,茶香四溢。廳中着着長衫的男子禀告完消息時,俯首退下。

“沈易...沈少家主...”阮襲手指撫着杯盞上的紋路,聽她此言,沈容卿的手頓住,看着她的神情有些無奈,“阿襲,你若是惱我,直說便好。”

為何要惱?是他說服諸葛叔叔出兵,亦是他同穆承垣做交易自己才能在事情結束之後安心留在淮南......垂下眸子,往暖爐旁挪了挪,“說來我該謝你才是。”

可她這樣哪是要多謝的模樣,沈容卿心中覺得有些好笑,“阿襲,這是一場局不錯,可你,從頭到尾,都不在這場局中。小迦和阿銀此時已經在來的路上,至于阮青......”

兄長......阮襲眸中動了動,沈容卿将她手中的杯盞拿下擱在一旁,又命人在暖爐中添些炭火。外頭天色已暗,屋內都是炭火輕微的嗞嗞聲,倒是有些像西岚苑那日,“沈易......”

話還未說完,被他盡數吞沒。

他欺身而上,仔細摩擦着,有些磨人。換息間,他的唇挪至耳畔,有溫熱的氣息掃過,“阿襲,我一早便說過,吾妻之位,唯你而已。”

吾妻之位,唯你而已。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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