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君別

八月中旬,邊界告急,是說西夏屢次進犯,已占了幾處城。

每至一處,必是□□(yin)擄掠,屠盡百姓...

因着這一樁事,這幾日的早朝是人人肅容,便連素來好脾氣的敬帝也是發了幾次脾氣。

早朝上,天将将亮,百官分文武而站,殿前正跪着一個将士。

他手握一本折子,是在報,剛從邊關快馬送來的戰報。

“八月二十日,我軍由司馬将軍帶隊,殺盡西夏一千人,勝。”

“八月二十一日,西夏分三路進犯,我軍失一城,死傷無數。”

“八月二十二日,西夏包圍邊城,日夜進犯。司馬将軍苦守,城內糧草盡失,先失一城。于二十五日,再失北城,司馬将軍戰死,滿城百姓、将士無一生還。”

...

敬帝素來儒雅的面容,如今卻只餘黑沉,以及顯而可見的怒氣。

等将士報完,敬帝擡頭,看着百官,聲很沉,“我大宋,失去的不僅是幾座城池,還有司馬将軍,以及那千百條将士、百姓的人命。如此宵小之輩,竟敢屢次犯我大宋!”

武官中的一位姓沈的将軍便上前一步,拱手與敬帝說道,“臣請令,前往邊界,殺盡西夏狗賊!”

“臣亦請令!”

“臣亦請令!”

...

朝堂內,衆武官皆請令去北界。敬帝一聽,心下也有幾分欣慰,大喝一聲“好”...

他站起身,與百官說道,“即日起,由沈令沈将軍領二十萬軍開路。梁将軍、李将軍各領十萬軍壓糧草随後。至北界後,與其餘十城将士,共同抗敵!”

“也讓那群西夏狗賊看看,我大宋将士是如何英勇抗敵的!”

沈、粱、李三位将軍皆上前跪下,拱手道,“臣接旨!”

敬帝走下階梯,親自扶三人起身。

內侍跟在身邊,手裏端着紅木案面,上放一塊軍令。

敬帝取軍令,交于沈令,“帶着我大宋的将士們,去踏平那群西夏狗賊。朕,等着你們,帶着捷報回來。”

沈令接過軍令,三人再次拱手一禮,應一聲,“臣等,定不負聖意!”

此樁事了,衆卿告退,敬帝回偏殿歇息。

晏琛随人進去,屈膝下跪,拱手說道,“請聖上允臣,前往北界。”

敬帝垂眸,看着跪着的晏琛,良久才開了口,“你很像你父親,當年你父親,也是像你這樣跪在朕面前,讓朕允他去平反西夏。朕允了,他卻死了...”

等這話說完,敬帝一嘆,才又問他,“你可,确定了?”

晏琛開口,他低着頭,聲卻很穩,“是,臣已确定了。”

“那就去吧。”

敬帝是應了,後頭是一句,“去前,回謝家一趟,也去交待一聲。謝相把你交給朕,若是讓你這樣無聲無息的去了,往後怕是要與朕置氣...等明早,再去沈令那處報道。”

晏琛應是,便又行一大禮,才告退了。

今夜的謝府,卻有些,格外的沉悶。

等散了桌,謝相便與晏琛往外走去,路上謝相便與晏琛說道,“你既下了決定,我便不必再費口舌了...”

謝相看着晏琛,說完這句,半響沒聲。最後才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你此次去,路途甚遠。在外行事,要小心些...晏家只有你了。”

晏琛拱手,謝相面前,深深作了個揖,“侄兒,記下了。”

謝相扶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只是說,“你下去準備吧。”

晏琛應是,等謝相離去,才轉身而走。等他走到院子的時候,便見着謝亭站在院子裏。她仍穿着一身紅衣,低着頭,卻不知在想什麽。

“阿亭...”

謝亭聽見聲,擡了頭,她看着晏琛走近,便也露了笑,輕輕喊他一聲,“晏琛哥哥。”

晏琛低頭,負手站着,許久才問她,“你可,有什麽要問我?”

謝亭仍擡着頭,她看着晏琛,月光下的晏琛,輪廓好似要比平日要柔和些。

她想起先前幾位嫂嫂說的話,約莫是有幾分怪責他的。連着一向歡喜晏琛的母親,眉宇間也有了幾分不贊同...

她想起那夜,晏琛與她說“我心悅你”。

又想起前幾日在茶樓裏,晏琛與她說的話,終歸是化作一個笑。

她伸手,撫向晏琛的臉,堅毅而有棱角,這是晏琛啊,她的晏琛哥哥...

小時候替她挨打受罰的晏琛,與她騎馬打獵的晏琛,陪伴了她十七年的晏琛,她一直以為會嫁給的晏琛...

謝亭的眉眼含着笑,輕輕說了一句,“我沒什麽要問的了。晏琛哥哥,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好了。”

晏琛握住她的手,攥在手心裏。

月光下,晏琛看着紅了臉的謝亭,心下也帶着幾分愉悅,連聲音都帶了幾分,不可多見的柔,“阿亭,等我回來。”

謝亭只是看着他,也不曾說什麽,等後頭散了。她看着晏琛的背影,那個堅定而又挺直的背影。

這一夜,謝亭沒睡好,待到天明時,她才遲遲睡去。

等謝亭醒來的時候,晏琛早早出去了。

待到巳時的時候,一處小巷裏,謝亭坐在馬車裏望過去。

她看着晏琛筆挺的身姿,坐在馬上,身披盔甲,目視前方,像是周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戰隊過去了,謝亭也看不到晏琛了,她手裏仍握着那根木簪,看着遠方。

良久,她才落下了簾子,說了聲,“走吧。”

待到九月初,天氣倒也慢慢的涼了。

趙妧今日醒得早,她醒時,徐修還睡着。

她這廂便半支起了身,瞧着他。後頭是伸了手去描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趙妧嫁給徐修,已有三月餘了。

這三月,趙妧每每想起,總覺着...

十五那夜,跟着趙恒出來看花燈,是她從小到大,做的最對的一件事。

她也常在想,若是那夜她不出來,日後又會嫁給誰。

那徐修呢,他又會娶誰?

趙妧這廂才想了半會,便見着徐修睜開了眼,正看着她。

她便笑,湊近一分,往他唇角親了一口,聲也高興,“你醒了。”

徐修便嗯了一聲,把她的頭按在懷裏,問她,“今日怎的,醒的這麽早?”

趙妧便擡了臉,眉目含笑,“約莫是昨兒個午間睡多了,倒不大困。”

徐修摸着趙妧的頭發,“往後午間不能這樣睡了,夜裏又睡不好。”

他見趙妧應了,是要松了手,坐起身喚丫頭們進來伺候。

趙妧便翹着一張小嘴,抱着人的腰,不肯起,耍了賴性,“你與我說說話,好不容易我醒來,你還在。你若起來,肯定又要去書房了...”

徐修便又躺下,沉吟了一會,“我是個悶得,你若覺着無聊,便邀人過來玩,或是尋你那幾個朋友去。”

趙妧是搖了搖頭,她看着徐修,一雙眼睛帶着明媚的朝氣,“不一樣的,你是你,她們是她們。”

“這會,我只想與你說話。”

趙妧握着徐修的手,擡了眼看着他,慢慢說道,“你與我說說你的事,你小時候,你的家人,母親的性子如何。你都與我說說,可好?”

徐修摸着趙妧頭發的手,是停了一下,才又說,“其實沒什麽特別,你若要聽,我便與你說說吧——”

他的聲很輕,說的也很慢,“我小時候,家境尚是好的。待我及冠後出去游學,回來的時候,父親卻已染上了賭瘾,他把家底賠的一幹二淨,奴仆散盡。再後來,他就死了...”

他看向趙妧,聲很平,“至于我的母親,她是一個堅強的女人。盡管她受了這樣的苦難,卻從未不曾抱怨過,她的性子也好。”

“相公...”

趙妧的眼中有幾分波瀾,聲音也帶着輕微的哽咽。她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麽,只好用力握着他的手。

徐修伸手,掩住了趙妧的眼睛,眉目平和,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無事,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他低頭,親在她的額頭上,“而如今,我金榜題名,又娶了你,已比許多人...幸運太多了。”

趙妧握住了他的手,輕輕移開,擡了眼看着他,“我只是有些心疼,你原可以,活的更自在些。”

徐修伸手拂過她的眉,望進趙妧的眼裏,卻什麽都沒說。

他,又何須人心疼?

徐修想起那位秦姑娘,若這話是與她說的,那她一定不會說什麽心疼這樣的話。

依着她的性子,大概會這樣說,“那只是,徐公子年少時候的一段苦難罷了。因着這段苦難,才有了現在的徐公子。徐公子,不必回頭,要向前看。”

他看着趙妧,到底,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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